我的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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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落魄遭遇与喜逢仙女

北海道大学的基础课程结束时,我又迎来了一次去往京都的机会。

那时候,我对大学一直很失望。虽说已经安全考进了北海道大学,但进的是理科类学院,在这里取得理科的学分之后,再进入工学院、农学院、理科学院学习。

另一方面,文科的学生同样在经过两年的基础课程学习之后,将转入法学院、经济学院、文学院等学院学习。

那时候,关于未来的职业规划,我还没有一个清晰的展望。只是漠然地想从事文科相关的工作。觉得即便从高中时代的成绩和得意学科来考虑,未来也是从事文科工作比较妥当。

可是在当时的北海道大学,听说文科的创设日期尚浅,设备不够充足,就连授课学科也大多是东京大学的教授兼任的。有些专业甚至要等到暑假期间,东京的教授们一举赶来,集中授课。所以也有学生感叹说越到暑假越忙。

这样的地方,也许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么一想,我就没有选择文科,暂且进了理科。

可是,我原本就不太擅长理科,成绩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一到了上物理、化学和数学等课的时间,我几乎不是读小说,就是乏困打盹儿。

即便到了今天,我也经常会梦到自己因物理、化学不及格而惊慌失措。这正是当时的不安情绪延绵至今的结果。

而且,当时觉得已经考上了大学,内心得以解放,骤然开始玩起来了。

喝酒抽烟,精力充沛地沉迷麻将,自认也算是一介精通玩乐之人了。

其结果就是基础课程的成绩非常惨淡。物理、化学等学科更凄惨,总算在补考中好歹过关。

这份拖欠掉的努力在一年半以后转入学院时来算总账了。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在编入专业学院的专业时,都要按照基础课程的成绩次序来择优录取。例如,工学院的建筑学院和机械学院,理科学院的应用化学等相关专业竞争很激烈,成绩不好的同学根本就不可能进。

我去教务处咨询过,说我的成绩能去的专业只有理科学院的地质学和数学这两个专业。本来就不擅长理科的我完全没有将这样的专业当作一生的工作进行下去的信心。

当然,也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还可以从理科学院换到文学院去。不过就像刚才所讲,当时的文学院处于虽有似无的状态。

怎么办好呢?左右为难之际,一个叫“K”的朋友来邀我考医学院。

当时,只有医学院是要考试的,也接受其他大学的考生。据说入学率超过二分之一,一般的成绩就能考上。

在理科学院中,也只有医学院是以人为对象的,相对比较接近文科。

而且,听谣言说医学院的男生会比较受女生欢迎,这让我怦然心动,于是决定报考了。

可是,结果不出所料地失败了。

之所以说不出所料,是因为考完试后就马上得知数学得了零分。

正在有些失落的时候,同样惨遭落榜的K说:“札幌医科大学也在招生,咱们报考那边试试吧。”

我虽然对于离开北海道大学的校园稍感抗拒,但是稍一疏忽就会被扔进理科学院的地质学专业或数学专业了。再次受邀参加了考试,却依然没有信心。

“能考上就上,考不上也没有办法。”

之所以心情还能如此悠闲,是因为内心在暗暗考虑转往其他大学。

当时,京都大学的法学院和文学院允许对外招生。读着京大的招生简章,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次修学旅行时看到的京都景象。

很想作为一名大学生走在樱花飞落的哲学大道上。那是我考大学时所怀有的憧憬。正应该称之为赶个“大学时尚”吧。

想着想着,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去京都大学了,马上决定填写申请书,去趟京都看看。这次和考大学的时候有所不同的是,即使考不上,也能保证还是一名大学生,所以内心比较轻松。

三月中旬的札幌城,被融化的雪水搞得污浊不堪,而经过汽车和轮船的长途颠簸终于到达的京都城内,却是阳光明媚,绯樱[11]竞艳。

我在京都大学附近的旅馆里住了下来,去参加入编考试。

谁知去了一看才知道,将近招收人数十倍的报名者蜂拥而至。

本以为没有几个人会参加像入编考试这种非正常的考试,谁知后来一问,才了解到它要比一开始考大学时直接报考要难得多。

考完试三天之后发布了成绩,我依然榜上无名。

这么一来,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京都了。

一开始我原计划马上打道回府,然而一来对于京都还恋恋不舍,二来手头上还有少许银子,于是决定再待上一天。我在京都街头转了转,未料到在车站附近发现钱包丢了。

是在哪里掉了,还是被小偷偷走了呢?未可知。不管怎样,暂时是无法返回了。

不得已我闯进了车站前面的巡警岗亭那里。跟警察说明情况后,警察让我去一个叫旅行者救助旅社的地方。

又拜托他帮我预先电话联络一下,并按照地图找去,在车站东侧的道路附近,找到了该旅社。

本以为那会是一个陌生人拥挤的脏乱差的地方,结果去了一看,发现是一栋十分雅致的二层小楼,里面出人意料地干净。一楼是前台和接待室,那里有管理人住的房间。二楼是住宿的房间,所有的房间都是西式风格,中间有一张桌子,围桌而立的是双层床铺。

顾名思义,这里好像是国家铁路局的相关设施,是为了帮助在旅行中遭遇不测事故的旅行者应一时之急的。而我就这样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天。

之所以延长了这么长时间,原因之一是因为旅店价格便宜得让人难以想象,以当时的价格,住一晚上才300日元。再有就是这里的管理员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大妈,脾气特别好。

听说我是北海道来的,她又吃惊又同情,多方关照我。比如说,她告诉我,车站东部楼下的站员专用地下室食堂里的饭菜很便宜,去食堂后面的职工澡堂可以免费洗澡。

实际上按照她说的操作的话,加上住宿费,平均一天500日元的费用就够了。

说是旅行者救助旅社,其实一天当中前来住宿的人多则四五人,有的日子甚至一天没有一个人来。这时,二楼就像是被我包场了一样爽。

接到札幌家里寄过来的钱,我马上精神大振,再次开始积极行动了。

清晨起床后,先去大妈告诉我的地下食堂里吃过早饭,然后展开京都地图,随便定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之后就顺着这条路线沿路转悠,至傍晚时分方才返回。有时候,也会帮着大妈记一下管理手册,或者替她看看门。

大妈是和她二十二三岁的女儿一起生活的,女儿白天上班,不太照面。我也因此能得以在日间喝喝大妈泡的茶,跟她聊聊我们北海道。

大妈的言谈中,有件事让我有点儿小在意。我明明告诉过她我是北海道大学的学生,可是她马上就会把它说成是“札幌大学”。

北海道大学在京都一般人的眼里,不过是如此程度的知名度啊!我不禁感觉悲哀,可是即便跟她抱怨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得作罢。

想来大妈之所以对我热情关照,也许是因为我是来自她未曾去过的、遥远的大北端的学生的缘故。实际上,从她的说话方式中,有时会流露出把北海道视为异国他乡的想法。

这些暂且不提,倒是托了这个便宜旅社的福,我尽情享受了春日的京都。

我今天从北向南,转转东山一带;明天从岚山往保津峡方向走;后天再从贵船到鞍马顺路逛逛。虽然没有乘坐出租车的钱,却也有充裕的时间享受步行及公交车沿途的风景。

正是这种没有钱却有时间的状态,使我得以把京都及其周边地区,不是以点的形式,而是以线的形式较好地走遍了。

在一个花蕾初绽的日子里,我从出町柳相继换乘了电车和公交车,去往大原。时间刚过正午,公交车内乘客很少,到达三千院前的时候,只剩下我和一位年轻的女孩了。

她鸭蛋脸、白皮肤,柔顺的长发分垂左右两侧,手里拿着一束用白纸包起来的花儿。大概是刚从哪里学完插花归来吧。苗条的身子裹在一条连衣裙里,越发显得秀丽清纯。

从上公交车时我就开始留意这个女孩了。我在三千院前下车时,她也一起下来了。

我忽然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起来。

我心想:也许我们是被一条肉眼看不见的红线给拴住了吧。

可是因为内心过于兴奋,我连路标都没有看到。一下公交车,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后来才发现那里是有路标的。

在我迷茫犹豫之间,她已经走向往左边铺展开去的一条小路了。

我鼓起勇气向她搭讪道:

“去三千院,怎么走?”

本以为她会很警觉地提防我,谁知道她微微一笑并点头应道:

“我也要去那里,您不介意的话就一起来吧。”

我既兴奋又紧张,十分不自然地向她点头道谢,然后跟着她一起并肩而行。

这时候,樱花虽然尚未盛开,大原乡间却是春阳盈溢、云雀啼鸣,处处可见焚烧冬日积存的枯草坪而升起的白烟。一开始的时候,我是顾不上欣赏这景色的,直到登上前往山门的矮矮的坡道时,才略略沉下心来。我告诉她我是北海道大学的学生,她告诉我她是同志社的学生。

“你也是要去三千院吗?”

对于我的这个问题,她不置可否,只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然而,在这和暖的京都乡间小道上,和一位美丽的女性并肩而行,这已经让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哪里还会在意这些。就连一路上,有路边休息的人看到她跟她点头打招呼我都没有在意。

不久,小路变成了石阶,登上石阶就是三千院的入口处了。

当我正想赶紧去售票处买上两张门票时,她轻声说道:

“那么,就此告别了……”

“门票呢?”还没来得及询问,她已经从售票口旁边的通道进去了。里边寺院里的人朝她点头致意,并不检查她的门票。

我惊呆了,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向售票处的人问道:

“刚才那位是……”

“她是这里住持家的小姐。”

我一时难以置信,再次向她窈窕的身影消失的道路上望去。

仿佛仙女短时下凡,只留下了娴静的微笑便飘然不见了一般。

“不愧是京都啊……”

回首眺望着青天白日下刚刚美梦萦绕的大原小道,我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