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蚩如在外一直跟那些族老商谈至下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他面色轻悦，好像是谈成了什么大事一样。姜淑在族寨四周走动，发现那些青壮的九黎族子弟此时每人手里都标配有刀剑，有的还有弓弩，这下姜淑就确定了蚩如想干什么了。
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姜淑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她不安地坐在房檐下左顾右盼，若有所思。姜铭以为她还在跟父亲怄气，就没有过去打扰她，而是自己走开去其它地方玩了。天至晚夕，落日浮沉，蚩如拿着落日孤刀从姜淑面前走过，姜淑犹豫了一会，就开口问：“你一定要出去吗？”
蚩如不太想理她，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嗯”字就走了。姜淑定在原地，没有继续跟他交谈。等晚间睡觉时，姜淑就来到姜铭的房间，说是今晚会在这里睡，姜铭知道他们又吵架了，也很不开心地一言不发，一直到天亮。
天还迷蒙时，大山云雾缭绕，潮湿异常，九黎族寨中，只听见外面人声嘈杂，喘气和铿铿锵锵不时传来，惊醒了姜淑母女。姜淑起身站在半掩的窗口前，定定地看着那些影影绰绰的声音，其中有一个身影异常高大挺拔，他手中的刀前后摇晃，带着士兵开始出山，姜淑关上窗户，出去开始为姜铭做早食。
五天后的成都城里，历经了上次的动乱后，现在的街上商贩旅客开始变得络绎不绝、人声喧哗了，古朴的成都城也经好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以至于入城的城门口处只设了七七八八的士兵在形式性的例行检查。在这几天里，成都里面突然就来了不少的马队，贩夫走卒更是不时进出，有卖茶叶的、有卖动物皮毛的，也有将瓷器布匹运去西北进行交换良驹的，反正做什么的都有，繁华荟萃。
城门前，两匹大牛车突然来到那些值守士兵的面前，马车上有两三个人在前面拉引，一路直走成都城。士兵见这队人稍有可疑，就将他们拦下了，其中一名士兵喝问说：“这是什么东西？”一名粗壮的大汉从牛车上下来，一脸陪笑地回那个士兵说：“军爷，这是刚刚采摘的青嫩的茶叶，是运给周楚将军做军茶的。”一听到周楚将军，那些士兵就放松起来，点了点头。
“走走走！”一名士兵示意他们赶快进去，不要挡路了，那名粗壮的汉子继续陪笑，然后就上了牛车，准备进城了。但是就当他坐上牛车的时候，还有一名士兵突然就起了疑心，他走上前，示意停下，然后就绕着牛车旁边仔细查看起来。
“军爷，这都是一些茶叶，是送进去给周楚将军的。”那名士兵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伸出手去拨开铺在牛车上的那些枯草。
“有小偷啊，抢东西了！”就在那名士兵准备拨开那些枯草时，突然就从排队的人群后传来了这样的一句叫声，听见后的士兵纷纷冲过去查看情况。那名士兵也听见了，于是就伸回了手，看了看那么粗壮的汉子，然后无事般示意他们赶快走。最终那两辆牛车得以躲过盘查，顺利的进入到成都城里。
至第二天，听说成都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和繁华后，作为益州刺史的桓伟深感欣慰，因为这是在他治下取得的成果，他跟周楚一起来到街上，听着这牛马之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想自己终于是做出点政绩了。
走到一处街角，桓伟在周楚和士兵的保护下，停在了原地，饶有兴趣看着一个碎石和火中取栗的表演，伴随着人们热闹的欢呼声，桓伟上前赏了一块碎银就走了，才没走多远，突然就看见一个年轻的邋遢汉子在抢一个年老老妪的银袋子，里面估计没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个人还要抢呢。
桓伟少见这种情况，但是既然让他看见了，就不能不管。他带着周楚和十几名着便装的士兵一起追上去，竟然在他桓伟眼皮底子下犯法，又岂能将其放过。一行人一路追了有几条街，气喘吁吁地桓伟没想到现在的贼身手都这么好了，于是就更加地卖力追去，想自己也是一州之长，不能落了面子。十几人一直追去，终于将他追到了一条死巷子里，桓伟停下，边喘气边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他人财物，还真是目无王法啊！”
那个邋遢的汉子突然就阴笑起来，镇定异常，过后，只见巷子地入口处被几个人给堵起来了。周楚向后看去，原来是沈牛和丁蝎，再回过头来，那蚩如和蛛女就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
“蚩如，你这是什么意思？”桓伟感觉到一丝不对，但依旧是镇定自若地问蚩如道。蚩如目露寒光，随后就用狡猾阴沉地语气说：“五公子，你该回建康了，不然你父亲的爵位，可就没有你的份了，至于蜀地吗，就由我暂时替你管理吧！”
看来这蚩如的违逆反叛之心还未尽消。桓伟冷笑道：“原来那些兵器粮饷，都是你用来起事的补给，看来连我父亲都被你给骗了！”听到这，蚩如就用一种轻讽的语气说并没有骗他父亲，司马晞被铲除一事真真切切，何来欺骗一说。
两方人顿时就陷入了对峙的氛围之中，周楚紧握宝剑，跟士兵们一起死死围住桓伟。蚩如不想废话，就示意手下的人动手。在后面，先是丁蝎转着毒厹矛闪冲上来，而沈牛也不甘落后，两人跟周楚和那些士兵厮杀到一处。杀得正激烈时，已经身受重伤的周楚突然就朝那些便装士兵喊道：“放硝箭，求援兵！”
蚩如站在那里，说城西和城北的五千多驻兵已经不可能来这里了。混乱中桓伟朝蚩如身边看去，发现不见了成蛟，柳成荫伏鼠和弋鹏等人的身影，原来他们······这时的桓伟才感到紧张，叫周楚护他赶快杀出去。
那些士兵已经被丁蝎和沈牛杀得七七八八了，周楚也身受重伤，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蚩如竟然还有着霸占蜀地的狼子野心。桓伟捡起地上一把残剑，跟周楚一起向外街冲去，混乱中，眼看着沈牛快要追上来了，满身是血的周楚就一个人横在那条巷子里，用手中的剑力挡沈牛的开山巨斧，随后只听见铿地一声，剑就断成两半。
“大人快走！”丁蝎用厹矛刺入周楚的腹部，他用脚一踢，将丁蝎踢开。快冲到巷子口的桓伟想后看去，看见奄奄一息的周楚，眼里朦胧起来。又是嗖地一声，蚩如也闪身到周楚面前，拔出落日孤刀手起刀落，周楚脖子处开了一道腥长口子，就不做任何的抽搐就死在了地上。
惊慌失措的桓伟冲跑到街上，抢过了面前一匹看起来还不错的马坐上去就飞奔起来，后面马的主人在声嘶力竭的追喊，但是桓伟没有丝毫的回头，直直奔出成都城。来到外面，蛛女早就备好一匹马了，她坐在马上，想去追。蚩如站在那里，叫蛛女不要追了，反正这件事建康迟早会知道，想来桓伟政绩为人皆可算不错，便放了他一命吧！
晚上，在成蛟和柳成荫等人的清绞下，成都城里面的守军散的散、降的降，而那些负隅抵抗的士兵则被通通杀死。到第二天，蚩如已经完全掌控了成都城。他一共聚集了三万兵马，在成都里面自号为蜀王，为了摆脱晋国的影响，改元为黑龙，至此，这九黎蚩如终于正式成为了割据一方的势力军阀，占据蜀地的他此举算是起兵反晋，贼子的名头终是落下了。
而就在蚩如起兵后，一个不好的消息就传到了他耳朵里。据蛛女来报说，秦国天王苻坚派出邓羌、姚苌和杨安三人率兵五万进攻蜀地，现在已经夺取了梁州了。蚩如听后稍有惊慌，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他问蛛女说：“现在秦军有何动静？”
蛛女说邓羌夺取梁州全境后，就兵分两路，他命姚苌率军两万，从巴西郡朔江而下，在垫江向成都发起进攻，而自己则跟杨安领兵三万，从梓潼直奔成都。
听完后蚩如自信一笑，看起来完全不把邓羌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叫柳成荫领兵一万，带着丁蝎去垫江击败姚苌，而自己则率领着两万多的士兵和成蛟弋鹏这些驻守成都，静候那邓羌的到来。
蚩如没想到自己刚一称王就被秦国发起攻击，反倒是晋国的表现显得安宁一些。而秦军主帅邓羌见蚩如起兵造反，此时正是根基为稳之际，便开始率军全力出击，要在蚩如未发展起来时将其击败，两军大战一触即发。
蜀地混乱的世道即将来临，这让一些蜀地的百姓怀念起有桓伟的日子来了。此时的桓伟，在跑死了三匹马后，终于满身是血的回到了建康。
他在马上踉踉跄跄地坠倒在建康城城门前，守城的士兵一见，以为是个流浪汉，就踢了他几脚，叫他快滚。这时的桓伟已经疲饿交加，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地了，过了一会，只见从城门里面骑马走出来一人，他策马来到半死不活的桓伟面前。
“桓大人，此乞食者死赖不走，待我将他拖开吧！”说完那些士兵就开始动手。这个桓大人，就是桓玄，他因抓拿卫温庾氏等人有功，被他父亲推上了虎贲中郎将一职，而周少孙也被提拔到建康，现在在桓玄手下效力。
桓玄下马，叫士兵停下。那几名士兵不知桓玄何意，就将刚刚抬起的桓伟给扔到了底下。桓玄从怀里取出一点碎银，想要给那个乞食者，但那乞食者拿着银子直接就抛撒掉了。桓玄觉得奇怪，就俯身下去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一低头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人是他五哥桓伟。桓玄惊讶，就亲自飞马将他带回来桓府。
三天三夜后，昏迷的桓伟终于醒了，他用干裂的嘴唇跟他父亲说：“成都失陷，蚩如造反！”说完就猛烈地咳嗽起来。桓温示意他先休息，然后就带着桓豁桓冲等人出去去到了大堂里。
“大哥，成都被蚩如占夺，而秦国又出兵蜀地，我们该怎么办？”对于蜀地近几日发生的事情，整个建康都知道了，这桓冲没想到蚩如仅有如此野心，敢割地称王。
“大哥，依我看，还是等秦军和蚩如两败俱伤后，我等再出兵去收渔翁之利吧。”桓豁想的到是比桓冲多。
在一旁的桓温继续在沉思想着对策，郗超却说了：“秦军军力优于蚩如，又有邓羌和姚苌这类猛将压阵，我看蚩如胜算不大，到时蜀地万一全被秦国占领了，那我们可就回天无力了。”在郗超眼里，蜀地落入蚩如之手好过被秦国占领，那样夺回来就太难了。
桓温想了有好久，他听完桓豁和郗超们的提议后，心中就有了断定，便立即叫来了竺瑶和桓石虔二人。
桓石虔和竺瑶来到众人面前，桓温就吩咐他们说：“镇恶，竺瑶，现蜀地混乱，又有秦军入侵，我命你们带兵三万前去阻击秦军，要力保蜀地不失！”听到后桓石虔和竺瑶没有过多犹豫就当即领命，没有任何异议就答应了带兵入蜀一事。其实若不是袁真和邓遐等人被害，那桓温也不会想到派出桓石虔和竺瑶二人，而朱序此时又在襄阳镇守，离不开身，所以就不得不让他们两个去了，要是邓遐袁真还在，那还用怕什么邓羌姚苌吗！
看来西北局势的混乱已经不可避免了，秦国的强大可真是让天下都为之一震起来，到处征伐的秦军已经是向世人表现出了他的厉害了。
第二天，在桓温向司马昱取得了一些形式上的出兵文书后，就拨给了桓石虔和竺瑶三万人，让他们兵发蜀地，阻击秦军。这桓石虔率兵从沅陵一带入蜀，再从FL郡去到巴郡，而垫江就在前方，姚苌就驻扎在那里，需先击败姚苌，再击败邓羌。
成都城里，蚩如在得知晋国发兵入蜀后，还不知他的来意时何，是来讨伐我的，还是来出击秦军的，蜀地内的三股势力聚集，可真是让人看得好不热闹。
垫江处，姚苌在跟随邓羌攻下梁州后，就被苻坚封为梁州刺史，现在他正在协助邓羌攻取成都，若是攻下成都，那么梁益二州就尽归秦国了。垫江岸上，姚苌派去刺探晋军军情的哨兵回来了，他汇报说：“姚将军，晋国桓温派出大将桓石虔和竺瑶前来阻击我军，共三万兵马，现驻扎在FL和垫江的中央位置，距此地不足三十里。”
姚苌倒是听说过晋国有一叫镇恶的人，莫不是就是这个桓石虔？三万兵马，人数可有优于我军······想罢，姚苌就命部下做好备战，严命以待晋军的到来。
一路行军的晋军处，由于桓石虔性格直列，倒也不像他人般会仔细度量战局军势，而竺瑶作为剑客，领军能力也当然要弱于朱序邓遐等人。于是就在桓石虔的商议下就决定开始对姚苌发起攻击，而且自己的人数要比秦军多，思来想后也不惧他。
当晚，还是趁着夜势，桓石虔就和竺瑶带兵来到了垫江，他们立在一处山坡上，看着篝火明亮的秦军军营。桓石虔战意已定，便抽出大夏龙雀，往空中挥舞了几下，他身后的那些士兵就纷纷杀出，气势汹汹地冲向姚苌处。
而在军帐里的姚苌，在听闻了急躁的厮杀声后，倒显得不慌不忙，他取下帐中长矛，便和士兵出去迎战了。
外面的晋军一股脑就冲进来，作为三军主帅，桓石虔和竺瑶身先士卒，两人冲在士兵的最前头，黑夜剑一刺，就死伤了几个人，大夏龙雀一挥，就砍死了十几人。姚苌见桓石虔勇武，就提抢上马，然后奔走在秦军前线处，大声一喊道：“起！”顿时间，地上就被秦军用绳子拉起了一排一排的木矛，木头处都被削地尖尖地，可以直接取人性命。
闯入秦军军营里的晋军被围成了一群羔羊，进退不得。见他们被围住后，姚苌就继续叫士兵：“放箭！”霎时，成千上万带着火势的弓箭就向桓石虔和晋军射来，地上就是就死伤一片，有些地方还燃起了熊熊大火，照亮了漆黑的天空。
“不好，中埋伏了！”桓石虔朝着竺瑶和士兵们喊道，但是现在他们都被围住了，只能束手就擒了。
看着即将被射杀的士兵，桓石虔心中忧愤交加，于是就独自一人勒马突出重围，地上都是尖尖长长的木矛，伴随着熊熊的大火，桓石虔双腿一夹，连人带马都飞到空中，顺利的突出了秦军设的包围圈，直直向姚苌杀去。
姚苌见桓石虔势如猛虎，便开始慌张起来。桓石虔拍马赶到，一刀就砍向姚苌，姚苌拿来长矛一挡，连人带马翻倒在地上。桓石虔跳下马来，跟姚苌在地面对战。姚苌矛如疾风，扫如鞭腿，在黑夜中舞得甚是精彩。桓石虔没有他功夫那般的花里胡哨，而是凭着天生的神力以及大夏龙雀的威力，一刀刀向姚苌砍去。
两人在熊熊大火前一直过招五十回合，只见刀来矛往，不分高下。桓石虔似有越战越勇之意，姚苌知道不能跟他硬拼，刚想转身撤退，就被突然杀出的竺瑶给一剑刺来，机灵的姚苌一躲，被刺中了耳朵，顿时就鲜血直流。
还在跟晋军厮杀的秦军见状，就纷纷担忧起来，士气也跟着姚苌的败退而消去。姚苌见桓石虔和竺瑶两人都突出了重围，就没有继续跟他纠缠下去，而是开始命人撤兵。
桓石虔想去追，但是被竺瑶给拦下了，他叫停桓石虔说：“姚苌勇武有谋，前方怕有埋伏，不要追。”桓石虔见到死伤无数的晋军，心里就不甘起来，此战要不是他强行突围击退那姚苌，那么这三万兵马可能都会命丧此地了！
当晚，由于垫江一带较为空旷，桓石虔和竺瑶就带着余下的兵马退回来巴郡驻扎，先调养好再做下一步打算。而兵败的姚苌就率领着那些秦军退守垫江东北方向的五城，等邓羌来再一起击退这批晋军。
邓羌处，他跟杨安已经兵临成都城外了，但是蚩如闭门不出，城内又有一众的高手压阵，邓羌知道强攻只会让自己损失惨重，于是就没有发起强攻，而是将成都给围了起来，想着下一步该如何。
蜀地的战况，远在长安的苻坚甚是看重，于是每日都有探子往返成都以及长安之间，向苻坚汇报着军情。这一天，正在后宫的苻坚等来的却不是秦国的探兵，而是来自吐谷浑的使者，苻坚不明其意，就跟王猛一起在大殿里接见了他们。
来自吐谷浑的使者一共有五人，领队那人名叫阿柴，他拿着几箱珠宝到苻坚面前，说：“天王，吐谷浑王碎奚叫我来面见天王，并带来了一些礼物！”苻坚对着珍宝之类的不是很在意，阿柴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说还给天王带来了百匹生长在西海之滨的上等龙种驹，说这是吐谷浑王的一点心意，请天王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