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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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书院在21世纪

欧美大学制度在20世纪中国畅通无阻,并非毫无道理。百年中国,主潮是学习西方,奋起直追。教育作为立人立国的根基,当然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教育“西化”之得失,乃中国现代化事业成败之关键。

谈论传统书院在20世纪中国之被压抑,起码可以举出如下理由:

第一,西学的魅力,确实无法抗拒。尤其是声光电化、民主法制,乃本世纪中国人所梦寐以求。而所有这些的建立与传播,均有赖于不同于传统书院的新的教育体制。

第二,在本世纪的中国教育界,讲求“实学”,乃大势所趋。连对工程矿务一窍不通的梁任公先生,也都加入了劝学西艺的大合唱[1],不难理解百年中国之重“科学”而轻“人文”。而传统书院的教育宗旨及教学方式,并不以“实学”为重,难怪不为20世纪的中国人所推崇。

第三,倘就普及教育的有效性而言,西式学堂确实优于传统书院。课堂教学整齐划一,便于人才的批量生产。因材施教固然困难重重,师生的情感交流更非易事。如此高成本低回报,毫没效率可言,既不符合资本主义精神,也有违“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原则。

谈论本世纪书院精神之不绝如缕,并非完全否定现代大学制度。面向21世纪,毫无疑问,现代大学仍是主流。问题在于,传统的书院教育,是否能为我们提供某种思想资源?我的答案是肯定的。粗略言之,大概可以包括如下三种思路:

从教育体制考虑:私立大学、研究院及民间学会对于中国学术思想多元化的贡献;

从教育理念考虑:全人格教育、通识教育以及打破教育的实用主义传统;

从教学方法考虑:强调独立思考、自学为主、注重师生之间的理解与沟通。

至于某些具体学科及研究领域——如中国传统文化研究,借鉴书院教学,效果十分明显,自不待言;我想强调的是整个学术思路的转移,即21世纪的中国大学,不应该只是“欧洲大学的凯旋”。

1998年12月13日于京北西三旗
(原刊《岭南学报》新第一期,1999年10月)

[1] 在《新大陆游记》第四十一节中,梁启超论及游学之事,称“宜学实业,若工程矿务农商机器之类。勿专鹜哲学文学政治”(《饮冰室合集·专集》第五册第13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