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言一行皆圣人
1.心怀天下的政治家
孔子是我国古代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政治思想家之一。他的贡献主要在于继承了前人的思想精华,并创立了以“仁与礼”为核心的政治思想体系。
孔子生活在受西周宗法礼制传统影响较深的鲁国,但这时候周天子的统治已经名存实亡,出现礼崩乐坏、诸侯混战的局面。社会到了一个面临巨大转折的时期。孔子生于乱世,渴望恢复周礼,以使天下安定有序,由此催生了系统完整的政治思想。第一,提倡德治和仁政,要求统治者“为政以德”。第二,推崇礼治。孔子十分欣赏周朝的礼法制度,想要“克己复礼”,但并非是完全照搬周礼,而是有所损益。第三,民要尊君,君要重民,反对搜刮民财。孔子强调“礼乐征伐自天子出”[1],而不能自诸侯、陪臣出。第四,提倡人治与举贤才。孔子认为,社会是由人组成的,应该首倡人治,法治是第二位的。据此,统治阶级应该选贤举能,“举贤才”和“举直错诸枉”。第五,主张大一统。孔子憧憬文武盛世,怀念周初的一统天下,提出“大同社会”和“小康社会”两种政治理想。
孔子最高的政治理想是实现“大同社会”。《礼记》中详细记载了孔子在参加完鲁国大典后发出的感叹:“太平盛世的时代,以及夏、商、周三代英明君王当政的时代,我孔丘都没有赶上,我对它们心向往之。”“大同社会”的理想是“天下为公”,因此破除了传统社会的封闭保守状态。在人才的选举上,能够“选贤举能”,使有才华的人终有所用。“大同社会”的特点是:人们不只把自己的父母双亲当作父母,不只把自己的儿女当作儿女。这样使老年人能够安享天年,使壮年人有贡献才力的地方,使年幼的人能得到良好的教育成长,使老而无妻的人、老而无夫的人、年幼丧父的孩子、老而无子的人和残废的人都能得到供养。男子各尽自己的职分,女子各有自己的夫家。人们都愿意为公众之事竭尽全力,但不一定是为了自己牟取私利。这样一来,阴谋诡计被抑制而不会发生,劫夺偷盗杀人越货的坏事不会发生,家家户户都不用关大门。孔子较低的社会理想是“小康社会”。“小康社会”的特点是:大道隐没,“天下为家”。人们各把自己的亲人当作亲人,把自己的儿女当作儿女,财物和劳力都为私人拥有。诸侯天子们的权力变成了世袭的,并成为名正言顺的礼制,修建城郭沟池作为坚固的防守。制定礼仪作为纲纪,用来确定君臣关系,使父子关系淳厚,使兄弟关系和睦,使夫妻关系和谐,使各种制度得以确立,划分田地和住宅,人人为自己建功立业。“小康社会”显然没有“大同社会”那样完美,但是有仁、义、礼、智、信,有秩序规则,社会还是比较稳定的,是比较容易达到的目标。孔子的政治理想在千百年来对国人、对世界都有极大的影响。
总的来说,孔子提倡德治、仁政、礼治。从君主到平民,都应该守礼法,君主要有君主的样子,臣子要有臣子的样子,父亲要有父亲的样子,儿子要有儿子的样子。各守其分,各安其位;先富后教,运用教化来安定百姓而不是暴力镇压。
孔子作为一名心怀天下的政治家,在各国奔走游说,但其政治主张并没能得以充分实现。究其原因,莫过于时值乱世,诸国急需一种能迅速统一天下的暴力理论,温情脉脉的教化虽入人深矣,但过程缓慢。综观孔子的政治观,弥漫着一种难以说破的无奈之感:孔子先是提出了自己最高的政治理想——“大同社会”,继而又提出了自己稍逊的政治理想——“小康社会”。这既表明孔子的政治理想尤其是“大同社会”的理想,具有一定的空想性和不可实现性,也表明孔子似乎也看清了当时的社会现实,经过妥协和思想斗争,提出了一个经过努力和革新能够实现的“小康社会”。当新中国在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基本实现了全面小康后,我们才会明白,由孔子的理想到真正的现实,仍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艰辛的努力。而对于我们当下的和平年代,孔子的政治学说又可以为我所用。
2.高瞻远瞩的哲学家
孔子也是我国古代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之一。一生虽“述而不作”,但却开创了包括天道观、人道观、认识论、方法论的哲学体系。
关于天道观,首先要澄清“天”的问题。在孔子那里,“天”有时候是指主宰一切的上天,相当于西方的上帝,有时候指的仅仅是囊括一切的大自然,如他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2]孔子对于天道很少论及,对于“天”的认识多变而模糊,这反映了孔子对殷周盛行的宗教天命论的怀疑,也体现了当时人们思想的转变。孔子对天抱着一种怀疑和敬畏的态度,有这样的天道观,不难推出孔子对鬼神模糊、“敬而远之”的态度。关于命,孔子也有论述。在孔子这里,“命”不是一种上天的绝对意志和命令,而是靠人力无法改变的历史必然性。对于命,孔子不是一种消极顺从的态度,不是说人不能作为,相反,孔子提倡一种积极的态度。他说:“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3],也就是说,作为人,作为一个读书人,发愤用功,连吃饭都忘了,快乐得把一切忧虑都忘了,连自己快要老了都不知道。在这里,时间的流逝和生命的衰微都被孔子抛在脑后了。
关于人道观,核心问题是人的地位。孔子肯定了人的地位,突显了其在宇宙万物中的位置。纵向比较,也即人和万物比较,孔子认为人和动物等不同,人有能动的意识和丰富的情感,能知廉耻,懂礼仪,那么人就要讲人伦,构建和谐的家庭社会政治秩序。由此,孔子肯定了人的地位和重要性,但并非认为人是万物的主宰。横向比较,也即人与人比较,孔子认为人人平等,所谓“性相近”。这一点类似于西方“人人生而平等”的思想。由这种人道观上升到政治,孔子阐发了“仁政”主张,要求君王应该尊重和体恤百姓;付诸教育,孔子看到了人性上的共通之处,阐发“有教无类”的主张;再论及人与人的相处,要求人人应该怀有“仁”心,所谓仁,即是“仁者爱人”,广泛而平等地去爱众生。需要注意的是,孔子认为人人生而平等,与其讲求宗法礼制并不矛盾。在孔子看来,按照合适的规矩制度办事,就是符合礼制,人人“不逾矩”,是众生享受人格平等的基础。否则,人们因为利益纷起而战乱,势必导致人员损伤,财物尽失,生灵涂炭。
进一步看,孔子认为“性相近”,但对于人之间的差异,他认为是后天所习导致,所谓“习相远”。孔子认为,人人都应该通过后天的不断努力和学习来提升自己。因此,“性相近”,确切地说,是认为人性特质上有共通之处,他并不主张人人的资质平等。相反,孔子看到了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4]可见在孔子心中,人有生来就聪颖的,也有经过学习才能通达的,二者不均等,但“相近”。
孔子在教学过程中,也看到了他的弟子们之间的不同。典型的案例如下。
一次,孔子讲完课后回到自己的书房,学生公西华给他端上一杯水。这时,子路匆匆走进来,大声向老师讨教:“先生,如果我听到一种正确的主张,可以立刻去做吗?”孔子看了子路一眼,说道:“总要问一下父亲和兄长吧,怎么能听到就去做呢?”子路刚出去,另一个学生冉有悄悄走到孔子面前,恭敬地问:“先生,我要是听到正确的主张应该立刻去做吗?”孔子马上回答:“对,应该立刻实行。”冉有走后,公西华奇怪地问:“先生,对于同样的问题,您的回答怎么相反呢?”孔子笑了笑说:“冉有性格谦逊,办事犹豫不决,所以我鼓励他临事果断。但子路逞强好胜,办事不周全,所以我就劝他遇事多听取别人意见,三思而行。”同样的一个问题,孔子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其原因就在于孔子认为两个学生的个性特点不一样。这表明孔子在看到了人性存有相通的特质之后,又向前走了一步,看到了人的差异性。
在认识论上,有人认为孔子是唯心主义认识论者,因为孔子说过:“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5]表面上理解,确实如此。但是深究孔子思想的内涵,结合他的天道观等其他哲学思想,我们可以认为孔子并非是唯心主义认识论者,而是朴素的唯物论者。孔子说的“生而知之者”,更确切地理解应是对某一方面有天赋的人。孔子对鬼神持怀疑态度,所以不可能相信有生而知之的“神人”。再者,孔子强调的是后天教育的重要性,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不断学习,来掌握更多知识,获得内在的提升。况且以孔子的智慧,他也不认为自己生来就知道,他谦虚地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6]
方法论,简而言之是处理事情的原则和方法。孔子哲学思想中的方法论为“中庸”,“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7]三国时期学者何晏注释:“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道。”[8]中庸即是待人接物保持中正平和,因时制宜、因物制宜、因事制宜、因地制宜,做事不偏不倚,既不过,也无不及,而是恰到好处。以孔子的君子形象为例,君子应勇敢坚韧,为真理应殒身不恤。如果勇气过头,而心智极少启用,则未免成为一名莽夫;如果勇气不足而思虑过重,则势必是一名懦夫。中国古代文学作品塑造的人物形象中,大概张飞为前者,清皇帝为后者,两类人物都不成为君子,大概像有勇有谋的诸葛亮、岳飞等人物,才是孔子所言的君子形象。再比如,对于学习来说,如果不认真用力,就不能领略到书中的真谛,但如果过度学习,则势必使头脑昏聩,收效甚微,甚至不利于身体健康。总而言之,孔子所要求的是,人们在处理事情时要把握好一个“度”。
3.才德过人的教育家
孔子历来被认为是中华第一儒师,是中国乃至有世界影响力的教育家。孔子对于教育的贡献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孔子肯定了教育的重大作用。他看到了教育对于个人的作用,所谓“性相近也,习相远也”[9]。人出生,在资质禀赋上都相差不远,但真正使人们在日后拉开差距的,是后天的学习。孔子认为,人之初始,大多是混沌不清的,是不完美的,因此,每个人都应该通过后天学习来完善自己。孔子虽然认为生而知之者是很好的,但这种人是极少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次之”的中人,但人有求知的愿望和学习的禀赋,因而也有可能通过学习,来使自己得到更高的修养。并且,孔子提倡“学而优则仕”,通过学习,接受教育,还可以走上仕途。从外在的愿景上,这进一步肯定了教育对人生内在修养、外在晋升的重大作用,也刺激了广大学子一心向学的热情。孔子还看到了教育对于国家和社会的作用。他在给君王提建议的时候说“庶富教”,也就是说,孔子认为治理好一个国家,要有三个条件:首先要有较多的劳动力;其次,发展生产,解决人民物质生活中吃喝穿住的问题;最后才能有效地进行教化,发展教育事业。欲使国家安定,不能依靠暴力镇压和严酷刑罚这样的“威慑”手段,而应该对人民进行教化,重视教育如春风化雨般沁透人心的作用,从而使国家长治久安。
第二,孔子创立私学,打破了“学在官府”的垄断局面,促进了学术的下移和文化的交流。孔子所处的时代属于人类社会的奴隶时代,和印度的种姓制度、埃及的僧侣制度等类似,中国的奴隶时代也呈现出阶级分明的特点。在奴隶时代,教育作为一种“奢侈品”,很大程度上只能为不用为了生计奔波的贵族阶级所享有。所以在孔子之前的很长时间,教育被官府所垄断。孔子虽不是私学的首创者,但孔子的私学是规模最大、最有影响力的。孔子秉承“有教无类”的原则,培育弟子三千,其中有贵族的子弟,也有不少贫困的学生,比如“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的颜回等。孔子授徒设学打破了出身的限制,使平民子弟能和贵族子弟一样获得同等受教育的权利。孔子的教育还打破了地域的限制,由于孔子声名显赫,不仅收了很多鲁国的学生,还受到了很多其他诸侯国学生的追随。齐、楚、卫、晋、秦、陈、吴、宋等国的学生都纷至沓来,可见孔子本人及其私学的影响力。
第三,孔子创立了丰富的教学方法。如启发性教学、因材施教、巩固性教学等。启发性教学就是不直接告诉学生答案,而要采用一些迂回的、启发性的话语,来引导学生思考,使之自己找到答案;因材施教,就是根据学生性格、禀赋、理解能力、思维方式等的不同,选用适合他的教学方法;巩固性教学,就是要“学而时习之”,学习完新知识后要及时巩固。我们以启发性教学为例。孔子讲求“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朱熹注释道:“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启,谓开其意;发,谓达其辞。”[10]可见,“愤”就是学生对某一问题正在积极思考,急于解决而又尚未搞通时的矛盾心理状态。这时教师应对学生思考问题的方法适时给以指导,以帮助学生开启思路,这就是“启”。“悱”是学生对某一问题已经有一段时间的思考,但尚未考虑成熟,处于想说又难以表达的另一种矛盾心理状态。这时教师应帮助学生明确思路,弄清事物的本质属性,然后用比较准确的语言表达出来,这就是“发”。无独有偶,古希腊著名哲学家苏格拉底也善于运用一种极为类似的方法——“产婆术”,即通过一步步讥讽、质疑,使对方陷入自相矛盾之中,然后通过“助产”,使对方在矛盾中承认自己的错误,从而恍然大悟。通过将苏格拉底与孔子二人的教学方法相比较,可以看出,两人都注重运用学生思维中的矛盾。不同的是,苏格拉底在施教时,对学生是一步一问,学生通过回答老师的问题,逐步自己承认无知,转而云开日出,获得真知。这种“产婆术”也许能使学生印象深刻,但是未免是教师主导,学生的思维跟着老师走,不利于发挥学生的主动性。孔子则是在学生思维的关键时刻给予启发和点拨,注重让学生自己去思维、探索,进而解决矛盾。今天我们提倡的“学生中心”,培养学生独立思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很大程度上需要教师掌握巧妙的教学技巧。我们不妨回到两千多年前,到孔子那里取经。
第四,孔子创立私学,为中华民族培育出诸多贤才。由于孔子学识渊博,并且有教无类,所以“弟子三千”。这仅仅是个虚数,但也确实反映出孔子学生的规模之大。其中“贤人七十二”,比较知名的有颜回、闵损、冉求、端木赐、子夏、仲由、子贡、曾子等人。他们受孔子教育,学识渊博且品行高尚,或以高尚的品德影响人们。如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11],激起无数学子一心向学的热情;仲由从仕以廉洁的治理和远大的眼光来造福一方百姓,善于管理兵役和赋税;子贡善于生财,造福百姓。更重要的是,孔子弟子在孔子去世后将老师生前的言论整理成《论语》一书,并在孔子去世后为老师的学说奔走,对儒学的发展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如子夏、曾子、言偃等。子夏开启了三晋儒学的先河,他对儒学的贡献体现在对儒家经典的传授上,他是孔子门下为数不多的对“六经”皆有修养的弟子。孔子死后,他在晋属西河设教传经。曾子不仅继承了孔子“仁”的核心,而且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更加强调孝,还发展了儒学中反求内心,注重自省的方法。曾子注重“主内”和“孝”的思想对后来的孟子影响很大。言偃则是吴国人,是孔子门下唯一一位南方的弟子。言偃学成后南归,道启东南,传播儒家文化,对江南文化的繁荣有很大贡献,被誉为“南方夫子”。
端坐在圣坛上的孔子,其可以被考证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对我们产生影响。或许是执迷疑惑时候给予我们启发,或者是步入歧途时候给予我们警醒和矫正,孔子有限的一生影响了无数人的一生,影响了中华民族两千多年,并逐渐塑造了中华民族的性格:“宗法等级”使中华民族成为一个遵守规矩,各安其分的民族;“仁礼”思想化人至深,使中华民族成为一个谦逊有礼、热爱和平的民族;而孔子作为儒家宗师,其教育思想的影响力更是冠绝古今。
[1] 陈国庆、王翼成注评:《论语》,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02页。
[2] 陈国庆、王翼成注评:《论语》,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20页。
[3] 同上书,第129页。
[4] 陈国庆、王翼成注评:《论语》,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07页。
[5] 同上。
[6] 同上书,第130页。
[7] 陈国庆、王翼成注评:《论语》,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14页。
[8] 何晏集解,皇侃义疏:《孔学三种·论语集解义疏》,世界书局1935年版,第61页。
[9] 陈国庆、王翼成注评:《论语》,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12页。
[10] 朱熹著,欧阳玄主编:《四书集注·文白对照版》,海南出版社1992年版,第120页。
[11] 陈国庆、王翼成注评:《论语》,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0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