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回家了吗
元卿换上她往常的装扮,穿了一身淡紫色男装,离开了六角阁。她常年被温漱摧残,她时常怀疑温漱早就知道她不是她的孩子,她记起温漱时常如疯妇一般自言自语:我明明生了一个儿子……明明是儿子……那如往喉咙里吞刀子的药,她喝了十几年,再加上她比常人瘦弱,早就看不出是男是女了……
她养在温漱身边,忍受欺凌,忍受痛苦,她敢确定,玉元忍是不知道的……那十几年,玉国不稳,连年征战,他自己都分身乏术,更不用说,把心思分在她身上一点……这么多年,她最期待的就是和他一起学内功心法,慢慢的把自己变得强大,她记得御花园里有一株海棠,粉色晕红,春天的时候最美,花败,还有会有红彤彤的果子,在秋日里一点都不凄凉……
她要变得强大,可以摆脱温漱的折磨,可以让玉元忍看到自己……
终于,在她十二岁时,学会御风而名踏羽而飞,她开始为玉元忍效力,她靠着她那把匕首,还有飞快的身法和轻功,为她暗中除去了不少的反动势力,用最直接的方式为他安稳朝堂……她是容易成功的,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是杀手……因为她小,她轻,行动速度快,在被杀者还未看到她的影子时,就已经殒命了……
她尽全力表现着自己的忠心,她以为她已经靠近了他。
可是……最近发生的事,却在她心上撕开了一道伤口……那些后宫死去的女人,她们当初嫁给他时,也是满心期许吗?还是,所谓的皇城就是一场权利角逐的漩涡中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他们可以用任何东西做赌注,包括身体,包括感情……抑或真心……
不知不觉,她竟然来到了新兵营……
新兵营里的人都走光了,营地散乱,那个高台和铜钟还好好的摆在那里,只是那个沉重铁鞭不见了。
元卿思虑片刻,眼神散出一道光,她兴奋的朝将军营帐跑去,赫十方果然在那。
“震元军走了,怎么你还在?”元卿站在他身后问。
听到元卿的声音,赫十方先是一怔,继而转过身来,奇怪的看着她:“你去哪了?”
元卿这才想起,赫十方是不知道自己私自离开了牢房的:“我无罪,陛下把我放出来了。”
“你无罪?你从牢房机关中坠落,去哪了?”
元卿的眼神有些闪躲,赫十方渐渐愤怒起来:“这就是你的将计就计?周珏好好的,玉元彻领震元新兵去了北境,而我成了逃犯……”
元卿低着头,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赫十方走近她,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后颈,元卿无法低头,只能直视着他,只听赫十方狠狠的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一开始的殷勤是不是就是圈套……”
“如果,我所有的行为只是圈套的话,你早就已经死了……”
“赫十方确实死了,他死在了长寒关外……”赫十方的目光骤然变冷,“皇族玉氏永远只在乎自己的江山。任何可能的威胁他都会斩草除根……”
“你为什么要逃?”元卿看着他说道。
“我没有想要逃,是有人救我出来的……”赫十方想起那日机关牢房缝隙里滴落下来的水滴。
“你知不知道,陛下,他想放了你。”
此时周珏却从营帐外走了进来,他冷漠的看着赫十方说:“你胆子还真大,还敢回新兵营。”
赫十方微微皱着眉看着元卿,他的目光里透出怀疑与愤怒:“你……”
“若非九殿下带路,我是万万猜不到他会来这样危险的地方……”周珏的一句话让本就心有疑虑的赫十方确凿了元卿的异心。
元卿怒而看向周珏道:“你说什么!”
“九殿下这是干什么,捉拿逃犯赫十方是陛下的旨意,九殿下不要为了一个逃犯失了皇家体面。”周珏冷冷的说了一句:“来人!”此时十余名昊龙将士持长剑攻入营帐,元卿即刻站在赫十方身前:“谁敢动他!”
“九殿下莫要抗旨。”周珏似是威胁。
“想动他,先动我!”元卿愤然。
“就算我等真的伤了九殿下,在场有位逃犯,你说陛下会责怪谁呢?”周珏冷笑着说。
“周珏.....你的阴狠,我见识了。”元卿抽出腰间匕首一个闪身冲入昊龙军中,周珏惊异于她的速度,她很快,快到周珏眼中只剩下一道光影......
一道鲜血溅在周珏脸上,他回头看自己的兵,都被匕首一刃割喉,一气呵成.....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反抗......元卿就站在血泊里冷漠的看着周珏,而此时,赫十方已经逃走了......
“陛下已发动战鹰,现在举国上下都是赫十方的通缉令,你以为他逃得掉吗!”
元卿的匕首收回鞘中,她淡然的对周珏说“那是赫十方的事,不劳首领费心了。”
“你背叛陛下......”
“随你怎么说,你可以去陛下那里参我一本。”元卿转身离开了营帐。
周珏看着一地的死尸,气愤之余更多的是警惕,轻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人,是一种愚蠢。
“首领!在......”一个前来报信的将士被这一地的死尸吓的僵在了原地。
周珏紧锁眉头:“什么事!”
“在玉都城外林子里,发现一个身着昊龙军铠甲的无脸人。”
“无脸人?”
“确切的说,他被人剥下了脸皮。”
“尸体带回了吗?”
“已经带回,在昊龙军中。有仵作在验尸。”
周珏立刻离开了这里。
元卿离开了新兵营四处寻找赫十方,她慌乱的眼神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她走入各种可以藏身的地方,一无所获......最后在她面前出现的,是相春秋......
“老狐狸,你到底有没有天雪给陛下?”元卿急切的问。
小巷子空荡荡的,只有焦急的元卿和淡然而立的相春秋。
相春秋走到她面前,笑着说:“给了。”
“那为什么陛下还要抓他?”
“抓他又不是杀他。”
“不杀他,为何通缉他?”
“因为,他身上还有陛下想要的东西,即便没有天雪,陛下也不会轻易杀了他。还有.....你既然有这么关于陛下的问题,为什么不自己亲口去问他呢?”相春秋微笑着看着元卿。
元卿低下头,神色犹豫起来。
相春秋走近她,认真的看着她说:“你还信他吗?”
“我不知道。”元卿轻声回答。
“可他信你。”
元卿抬起头看着相春秋疑惑道:“为什么,你知道?”
“因为我这个人比较直接,想知道什么就去直接问啊。”相春秋笑笑转身向小巷外走去,“不要再找赫十方了,你们总会兵戎相对,他是带着执念回来的,这是支撑他的最后一口气。”
“还生尸咒唤回的人,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吗?”
相春秋停住脚步笑笑说:“既然是梦,让他永远在梦里不好吗?梦里的人无谓生死远近,永远活着。”
元卿听了他的话,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很沉......
她又向四周看了一眼,静悄悄的,她决定回皇城了。
此时,她眼前却漂浮了几片火羽......她随手接下一片,只觉得在哪见过......想不起来了......
气息,很快的气息,即便元卿已经够快,还是被那从天而降的东西刺伤了胳膊,元卿定睛一看,那东西三对赤色翅膀,铜铁四肢,脸上除了一只左眼,剩余全部被赤色羽毛覆盖,这个东西,她从未见过,在万国策里也未见......或者说她还未来得及见。粗略一见,这个东西应该不完全是人......
元卿拔出了自己的匕首向那赤羽人冲去,对于她来讲,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赤羽如流火还未等她接近,就已置身火海,火海之中,周围都是黑色的,火海好像是赤羽人的战场,他在火之上,进攻速度快了十倍不止,而且他的气息微弱,元卿仿佛置身于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里,眼前被火焰遮挡,就如同一个盲人在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的地方,被一个人千刀万剐......
元卿只觉得身上被一把又薄又快的利刃来来回回的割着,而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反抗只会让伤口更疼......
就在这时,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向元卿缓缓袭来,她本就虚弱的身体被这来路不明的力量缠绕,很快她便在火海里失去了意识。
赤羽人惊异而恐惧的后退,他振翅欲逃,却被掘地而起的紫色气息绞死......赤羽人彻底变成了一滩血水......
玉都城外,月光照着野林,仿佛是水墨一笔,小河映着月光,流水不急不慢,火羽如灯缓缓飘落一红衣人手里,他握着那片火羽,看到了火羽上沾着的一滴血......
他手指轻轻一松,火羽随风而去,跌落流水之上向北飘去。
玉元忍寝殿外,突然有声异响,玉元忍起身点了灯,不紧不慢的打开了门,元卿倒在他门前,左右的侍卫侍奴都已经昏过去了,玉元忍只是淡然的将她抱进寝殿,他对发生的一切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玉元忍一身白袍,袒露着胸膛,他把元卿安放在床上,在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药箱。
刚刚侍奴端来的热水还未凉,他耐心的为她擦拭着每一处伤口,此时,元卿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眼前的人模糊着,她轻声问了一句:“我回家了吗?”
玉元忍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继而继续为她擦拭着伤口,轻声回了她一句:“回来了......”
元卿轻轻的喘了口气,又疲惫的睡去了。
玉元忍细心的为她处理伤口,后有小心翼翼的帮她上药,几乎一夜都未合眼,寝殿的灯亮了一夜,元卿也踏踏实实的睡了一夜,这是她从小到大睡的最安稳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