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下
二
“二姑娘呢?”
棠梨苑的丫鬟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敢说话。海棠从院子里出来,见了钟离厌和李灵徽,急忙行了礼。
大少爷向来最疼二姑娘,海棠也敢说出来:“大少爷,二姑娘出府了……去……”
钟离厌与李灵徽对视,后复问道:“去哪儿了,父亲着急全家商讨婚期之事,放心,我定不会责怪她。”海棠复屈膝而言道:“二姑娘去梨园了。”
钟离厌命海棠守着,若有人来叫,只说二姑娘更衣呢。李灵徽吵着要跟钟离厌一起去,钟离厌无奈,只能缓下性子来命她去安乐伯那说话,以公主的身份压着些,遂前去梨园寻钟离芙。
梨园最后一出戏已完,如今里头已没了戏子温婉的声响,只余众人说谈饮酒之音。钟离厌寻了掌柜,问道:“钟离家小姐坐在哪儿?”掌柜听得懵懵懂懂,不识钟离家小姐,钟离厌瞧他模样也问不出什么,只自己寻去。
大堂无人影,他变一路往后台寻去,便瞧见钟离芙拿着鞭子抽恶霸。钟离厌此时出去只会使钟离芙不开心,便想等了她遇麻烦再出去。
不想,这小姑娘没撑多长时间,钟离厌急忙从墙根后走出来,一把握住钟离芙把她拉到身后。
恶霸不识钟离芙,但知道钟离厌,钟离厌是皇上亲封的淮公子,前些日子赐婚长安公主,晋了世子号济安,哪里惹得起,直直跪下道:“小的拜见世子。”
钟离厌冷冷地看着恶霸,欺负自家妹子,钟离厌可不能饶了。
“初三,带下去,送到南监去,我不好动手。”初三应了一声,带着几个随从把恶霸押了下去,对面的戏子也就十四五的模样,却没有孩子的模样。
钟离芙被自家哥哥救了,开心的跑到钟离厌面前,大大的给了个拥抱,俏皮道:“便是阿哥最威武,芙儿佩服!”
钟离厌笑着揉揉她脑袋,瞅了一眼那边的戏子,道:“小小年纪出来唱戏,还成了梨园的名角。”
“听说,你叫月人是吗?”
月人脸上的戏妆未卸下去,浓妆的脸蛋儿下究竟覆盖了一副怎样的男儿面孔。
月人呆呆的点了点头,他做梦也没想到,安乐伯家的二小姐,来替他解围。
钟离芙扯了扯钟离厌的衣袖,撒娇道:“阿哥,他被人欺负了,你和江哥哥都告诉我要热心肠,这不就帮了吗……阿哥,要不然我们帮他还债吧?我听他好像有阿娘生病了。”
钟离厌看着钟离芙小脸笑呵呵的模样,捏了一把,笑道:“阿芙长大了,若是要还便还吧,快些给了他银两,今日不得空,阿爹要召咱们全家,你若是晚去挨罚,阿哥又得给你送饭了。”
钟离芙笑了笑,从腰间解下一绣着海棠的钱囊,走到月人面前,放到他手里。
“我不能要。”月人第一次开口。他说他不能要。因为月人的娘告诉他,男子汉不能接受女人家的怜悯。
钟离芙淡淡的笑意无疑令月人内心也迷了方向,她悦耳清越的声音传来:“你拿了钱还完债,还能自己救你娘,等到你有钱了,再还给我也不迟,你便收了吧,今儿我有急事,明儿来找你玩!”
钟离厌牵了钟离芙,一路归了安乐伯府,月人握紧那淡粉色海棠钱囊,怔怔的,也暖暖的。
“二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奴婢以为把您丢了。”长恭迎着钟离厌和钟离芙进棠梨苑,一边吩咐着手下的人上茶,一面帮钟离芙脱下羽缎。
长安公主李灵徽在棠梨苑等了许久,见二人平安归来,急忙迎了来,挽着钟离芙的胳膊。
“芙妹遇何事?怎出去这么久不归?”两人来来往往,已成了不可分割的好姊妹,钟离厌自行走到苑外,等她们女儿间的悄悄话说完再一同赴安乐伯处。
“公主,你说……心跳的很厉害,是怎么回事儿啊。”钟离芙一进来就咽了一大口茶,李灵徽笑着看她,道:“芙妹不会看上哪家公子了吧?说来给我听听,我帮你求父皇赐婚。”
钟离芙拉着李灵徽的手,道:“我……我可能喜欢上……梨园戏子月人了。”
李灵徽倒是眸里一惊,痴痴的盯着她看了许久。“芙妹,你别吓我。你说你喜欢一戏子?”
她点了点头。
“这……”李灵徽迟迟没有开口。
“我知道,你一定想说,我父亲断不会同意。”钟离芙绕着自己鬓角的长发一双翦水双眸柔情满溢,举止投足间尽是女儿家的情窦初开。
“可我偏要赌一把,哪怕大错特错,也都怪我无怨无悔。”
夜幕星空下,长安的另一边,有一个少年秉持一只钱袋,细细摩挲上面的海棠花纹。
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当情愫溢满心头,他便觉着仿佛上世重逢。
他提笔书下一字,顺而间竟成了芙的模样。
我们,还会再见到吧。
翌日,钟离芙还是带着小侍女来到了梨园。今天的小戏子没有唱戏,让钟离芙有些疑惑。她下了阁楼去询问梨园的小二,小二知道是贵人,就如实答道,说是这小戏子今儿生了些重病,在梨园后头厢房里歇着呢。
一听生了重病,钟离芙便是紧赶慢赶去了后院。
长廊边儿上挂着些带响的风铃,嘀哩当啷的怪好听的。她水蓝色的衣袂染过路两旁的芳草香,沿着曲折小径到了厢房。
她叩了叩门,寻思不要打扰才好。
月人一袭白衫,手边摆一柄折扇,坐在木桌上看书。他咳了几声,许是近些日子为母亲奔波累了些,累出了病。好在梨园的老板对他颇有赏识,免了他几日假,许他养病,依旧给他工钱。
听着门外有响声,他便起身前去回应。
“何人?”
“是我。我听小二说你病了,拿了些药来。”
这稚嫩的女孩声音,他那一次便铭记于心。他开门后,见到便是钟离芙一双杏眼瞧着他分外好看,眼底深邃像是银河。她一身水蓝色长裙衬得肤色格外白皙,一手拎了几包草药。
月人正要作揖,便被她拦了下来。
“这里没有世家小姐,不需要行礼。”钟离芙硬生生把他拉了进去,坐在榻边。
“怎样,跟你的一个好朋友也要如此客气吗?”钟离芙一边儿替他放下药包,一边坐下和他讲话。
“月人不值得小姐如此对待。”
“诶呀,你怎么总愿意小姐小姐的叫我。我叫钟离芙,好吧。”钟离芙特别讨厌他总如此客套,只好纠正过来。月人也有些愣,不知道如何开口。
“嗯……平日里他们都唤我作阿芙,不如你也这样唤好了。”
月人迟缓的从嘴里说出两个极好听的字眼。
“阿芙。”
钟离芙笑的分外开心,眨了眨眼睛。“这就对了嘛。”也不知是不是由于唱戏的缘故,月人的声音总是如细细春风拂过人的心灵。钟离芙捏着手帕,在想想该说些什么,一声咳嗽声打破宁静。
她忘了,月人只穿了件单薄的小衫。
“你还是躺下吧,我便是来给你送药的,不便久留,你且休息,按时吃药。我明儿再来找你。”
月人固执的起来要送她,被她制止了。
“你这身子,还是歇息的好。”
钟离芙粲然一笑,转身离去。
这屋子里还留着淡淡的梨花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