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微月
【第一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
“你让我进去,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要找芙妹妹!”
身着水蓝色印花长裙,头上珠钗泠泠作响,女孩儿十三岁的光景,于钟离府门前于一男子争论。
“公主,您请回吧。”钟离厌年十七,已是半个大人的模样,若不是这长安公主被圣上赐婚于他,他也断不会与她有何交集。说是来寻钟离芙,左不过两个人一起黏着他罢了。
“阿哥,谁来啦。”钟离芙长的越发精致,只见月白对襟纱裙,踏绣鞋而来,手边牵了六岁女童,便是安乐伯府嫡出的小幺女钟离乔,朝着门口走来。
李灵徽见此模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忙跑到钟离芙身旁,冲着钟离厌做了个鬼脸。
“罢,先说好,你们不许来扰我。”钟离厌这种不带任何威胁性的“威胁”,两个人早就看在眼里,却从不记在心里,毕竟钟离芙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可是要撮合未来嫂嫂和阿哥的。
“阿哥,人家毕竟要嫁进咱们安乐伯府,你就不能好好对待她,也好让陛下瞧瞧咱们的心意。”趁着长安公主同钟离乔一块玩,单拉出钟离厌,既然硬的不行,只能软磨硬泡了。
“芙妹,你可知非真心相爱,即便在一起,彼此也是折磨。”钟离厌一身墨蓝长衫迎风而起,透过胡桃木窗展望,眸里几分无奈。
“阿哥,你为什么不试着去接近公主而喜欢她呢,她同别的皇室女子不同……”钟离芙挽上他的臂膀,似是劝说,更带着撒娇一般。钟离厌终是排斥,谨遵父亲教导,与皇室隔绝开来。
“芙妹,为了让钟离一族繁荣昌盛,中立方为最佳。我们不能沾惹皇室,若是此刻我同长安公主相接近,便一发不可收拾,反之,可以令她喜欢上别人,让陛下退婚。”
“芙妹,谨记,皇室,我们少沾惹,包括你。”
钟离芙稚嫩的脸颊染上黄金的阳光,她望向钟离厌,似懂非懂,却带着淡淡失落。
“你们聊什么,偏要避着我。”李灵徽带着钟离乔走进来,一手还拿着一只小老虎哄着小孩子。“在说灵徽姐姐那么喜欢阿乔,不如牵着她走了,省着在家天天吵闹。”钟离乔朝着姐姐努了努嘴,一副倔脾气的样子好像生气了一般。三个人见了这副样子,也一起笑了起来。
今年的长安城,分外明媚。
“良晟,你都十七了,一日日呆在宫里,你二哥都要同闻人家大小姐成婚了,你也不知去寻个,若如此,闻人一旦助你二哥为储,你这番努力又算什么。”其母晏氏道。李良晟转眼十七岁,距离那年表哥失踪已有七年。他何尝不知父皇追杀,然若真寻了表哥,只要他不威胁帝位,李良晟便不会逼他到绝路。
“二哥成婚便成婚,即便是闻人,也不足为患。什么时候丞相府敢助他,才算是真有威胁。”李良晟阅公文,头也不抬应着母亲的话。
“即便不为储君之位,那你是不是也应当给母妃我生个孙儿,真是不知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见你成婚!”晏氏坐在一旁,对儿子百般无奈,李良晟笔尖稍停,摇了摇头,继而阅览公文。
“你莫不是还想着那女孩,你便忘了罢,即便是不嫁人,她的身份,也决不能嫁给你,只会碍了你的储君之路!”李良晟愤然撂下笔,出了钟粹,一路至宫门而出。
“阿六,今儿去墨馆,本王欲寻几幅墨宝。”阿六应下,吩咐马夫一路行至墨馆。
翰墨飘香远处传来,一座素房不加装饰,却似祥云缭绕。来来往往不管是真的文人骚客,还是为了充数的富贵世家,皆来此处寻画。
长安著名画作大师音勺之作如同传神,令人身临其境栩栩如生。
不过半年,长安此处墨馆,展出音勺之作,且实为真品,不少有志之士掷千金只为一副音勺之作。
墨馆馆主钟韶,年十九,神出鬼没,不知其源,只知乃襄阳是人也。众人皆欲寻之一见。
“殿下请。”阿六开路,李良晟一路入内。
李良晟寻了几幅,本随意欣赏,却惊奇发现,几幅画作下署名音勺,然青山前,皆为淡淡清风。
“阿六,去请钟先生!”
“馆主,有贵人来请。”书童前来报曰。钟韶执笔正绘,清风未成,只余一半。
“何贵人也?”钟韶以乃寻常庸俗之人,也不曾重视。书童曰:“四殿下来请。”
钟韶顿笔,抬首。那日周宫一别,今难再见。听到李良晟,他可还是会动容。表弟多年未见,不知今日光景,况钟韶早已易容换面,再非当年之李桎也。
“请四殿下入堂内侯,我稍后便去。”钟韶撂下笔起身,着天蓝云鹤之袍,步行于下。
李良晟被书童请至内堂,陈设雅致,几只瓷花瓶也是旧年的古物,以衬主人的遗世独立。
书童上茶一杯西湖龙井,采早年压在地窖的雪水以泡,甚为甘甜。
“四殿下光临陋舍,钟韶不曾远迎。”钟韶缓步而下,李良晟见了他容,竟是一时失落。
样貌,及衣衫,还有方才这杯西湖龙井,他早就应该想到他并不是李桎。因为李桎会以碧螺春待之。
李良晟起身朝着钟韶微微颔首,以示尊敬。钟韶淡笑步于他面前,道:“四殿下何事欲求于钟韶,必尽全力以告之。”
李良晟见之自有一种亲切,遂对坐与之论茶。李良晟瞥着他语气,找准时机问道:“钟公子手下音勺之画多矣,不知可否同我介绍这位大师敬仰?”
钟韶面不改色,笑如旧,抬眸望之,道:“四殿下抬举,在下的画都是由音勺大师手下书童传送,因而未曾见过亓人。”李良晟眉心微蹙,却也不曾说什么,只引着下面的话题。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良晟总觉得面前之人,十分熟悉,却又记不得是谁。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梨园名角台上唱着牡丹亭,婉转悦耳,唱的入人心弦,令人也不得不入了杜丽娘的爱恨情仇。
“二姑娘,你今儿偷偷跑来梨园,回去老爷又该罚你跪祠堂!”长恭同钟离芙相仿的年纪,拉着钟离芙不让她入梨园。
“我又不是没跪过祠堂,也没什么不好的,倒也清净。你若是怕责罚,只自己一个人外头呆着吧。”钟离芙伸着小脖子探头向里头望去,长恭哪回说的过她,那拗脾气怕是大老爷都说不动,只得尾随她入内。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台上戏子眼下朱砂痣,流着清泪,绘声绘色的演绎了牡丹亭的悲戚故事。钟离芙择了阁楼扶手旁的正中央座位,托着腮不禁滑下一滴泪来。
“二姑娘?”长恭刚拿了一碟清爽小菜,回来就看见自家姑娘在这流泪,以为是受了气,这一瞧,她双眼直勾勾瞅着台上,方松了口气。
台上戏子水袖抛开收回,向观众谢幕,望向二楼阁楼,与钟离芙的眼睛刚好对上,钟离芙一愣,便是愣愣地呆在了那儿,瞬时,便起身寻了后台去。
“怎么样长安大名角,可是有钱还债了?”“你那爹欠下的一屁股债,你什么时候还啊?”“我们兄弟可不是好欺负的,你家里那老太太……不还钱,你就等着收尸吧!”
戏子被围在后台梳妆镜前,他无力反抗,却眸中带着坚韧,说道老母时,戏子更是一惊,道:“勿伤我娘,再宽限些我定不赖帐,只是如今我娘的顽疾需要钱……”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划破天际,戏子挨了一巴掌,那恶霸狠狠道:“呵,我们兄弟们也等着钱养活呢!这都宽限许久了,不如……你让我们兄弟打几拳解解气,我们就许你些时日!”
戏子不做声水袖下拳头攥成一团,却是合上了眼睛。恶霸一拳欲上,只听娇音传来,一条长鞭重重打在恶霸的胳膊上。
“住手!”
钟离芙扬了鞭子,上下一劈,直接硬生生打的那恶霸手腕上出现一道血鳞。
恶霸狠狠地回头一看,瞧见钟离芙手里握着鞭子,昂着小脑袋,正在门外看着他们。
恶霸瞧见了钟离芙,只因钟离芙十三岁尚无官职可封,长安鲜少有人认识她,恶霸以为是哪家爱管小事的姑娘,猥琐的表情漫上满是油光的脸上。
钟离芙自是不肯认输,那恶霸前来几步,钟离芙便抽几鞭子,打的恶霸不敢上前。几个恶霸商量着什么,当钟离芙再挥鞭子,鞭子另一头便被拽住,无法继续打人。
钟离芙慌了,毕竟这些三脚猫功夫都是而是江祁随便教的几招,恶霸的拳头也不是盖的,钟离芙扯着鞭子把手,一时乱了阵脚。
后方戏子本就打不过,方才只挨了一巴掌,脸上一个红红的手印就显现出来,他的手欲伸欲不伸,可他从不是个因人而热的人,决定不为了女孩去惹怒恶霸,毕竟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