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邱小麦刚进家门一头撞进了妈妈的怀里。“你咋穿你哥的褂子？”邱二嫂扶着邱小麦的肩头，仔细打量着自己的闺女。“咋还烂了？你去哪里了？”邱小麦这才注意蓝色海军衫的右侧缝开了有指把长。“是它自己不结实，炸线了。”“还嘴硬，你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没有，妈。我渴了，想喝水。”邱小麦挣脱开妈妈的手直接奔向院子里的水缸，“有茶，不要喝凉水！”邱二嫂的话音还没落，邱小麦已经拿着水瓢仰着脖子喝了一气。喝完，她用肩头的“海军衫”蹭了蹭嘴巴，然后冲着邱二嫂“嘿嘿”直笑。邱二嫂叹了一口气，她天天忙得团团转，邱建国一点不问孩子的事。三个孩子，两个天天不着家的。

晚上，邱二嫂和邱建国商量后做了一个决定，邱大东搬到东屋——家里专门存放粮食的一间房里。

“为什么让我搬出去？”邱大东一脸的不乐意。“难不成让她姐俩搬到东屋？”邱建国拉下脸。邱大东不敢硬抗，走时顺手拿走了兄妹三人共用的小台灯。

“二丽，咱爸妈为什么要大东搬出去？”邱小麦对哥哥姐姐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咱哥早就该搬出去了，住在一起，我换个衣服都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都是一家人。”邱小麦一脸的不在乎。二丽笑了，“今年妈为什么让你穿着小背心睡觉，你咋不光着身子睡了？”邱小麦不明白邱二嫂今年为啥非逼着自己穿小背心睡觉，因为不愿意，她还被罚跪了整整两个小时。邱二丽开始脱去外面的小褂，准备上床睡觉，她贴身的背心有了两座“小丘”！邱小麦好奇地掀开自己的小背心，看向和二丽相同的部位，只是一眼，又赶紧放下。她的胸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隆起了，和二丽的大小相差无几！

在家老实了几天，周日趁着邱二嫂回娘家，邱小麦又溜出去了。

三伏天，男孩子成天都泡在村外的河里。邱小麦家里虽然有一台落地电风扇，但是村子里三天两头停电，她待在家里就像一头困兽焦躁不安。

田野里虽然也像一个蒸笼，但是有风，有了风，邱小麦就想飞起来。知了躲在树叶背后鼓动自己的气囊，齐声拉响夏之绝唱。这小东西在地下黑暗中憋屈了四年，只为歌唱一个夏天。邱小麦感觉不可思议，即使如此，她仍然讨厌蝉鸣，刷啦啦的一个声调，只会让夏日平添几分聒噪。

那群男孩子果然在河塘里欢腾，他们你追我赶，打水仗，在水下憋气比赛......邱小麦站在岸边，心里已是迫不及待。

她的一双眼已经在河里逡巡了几遍，“红兵”，“二皮”......她的同学“张大嘴”竟然也在，没有一个女孩！虽然她从不避讳和男孩子一起玩，但是下河洗澡，她还是犹豫了。自从发现了自己胸部的“异样”，邱小麦隐隐感觉，就她一个女孩子，似乎有些不妥。

远处，有一簇红色在移动，一个女孩子在割草。邱小麦仔细辨认，那是住在村东头的一个叫“大妞”的女孩！她欣喜若狂地跑了过去，“大妞，大妞！”那个叫大妞的女孩其实和邱小麦仅仅是认识而已，她没有母亲，听说是跟着一个什么人跑了。她平时都是跟着奶奶，要干很多活，要割草喂羊。大妞上身穿着一件已经有些败色的红色长袖衬衫，衣服很大，她蹲着割草时，衣服的下摆已经拖在了地上。大妞刚开始不愿意，在邱小麦的花言巧语下，她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跳到河塘里，邱小麦就忘了自己是个小女孩，她参与到男孩子当中，和他们一起打水仗。河塘的水不深，大约只到邱小麦的肩头。她其实不会游泳，只会一个狗刨式。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在水里快乐地嬉戏。邱小麦玩累了，她在水里用自己的双手左右摆动，轻轻搅动水波，她看着不知疲倦的男孩子还在水中窜来窜去，突然，一丝不祥之感浮上心头：大妞不见了！

邱小麦一下子慌了神，“大妞不见了，大妞不见了！”男孩子停止了自己的游戏，河塘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知了这时候也停止了鸣叫。大家左顾右盼，怎么也找不到大妞，她消失了，好像就没有来过一样。“在那里！”张大嘴尖叫了一声。顺着他的手指，河塘里的孩子慢慢聚了过去。一缕黑发，一缕黑发漂在河面上，仔细顺着头发往水下看，有一个身体时隐时现！大妞溺水的地方是一个很深的大坑洞，那是往池塘放水时水泵冲击留下的，常来洗澡的孩子都知道！孩子们在水里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靠近。邱小麦害怕之极，”谁去把她拉上来？”她几乎是在哀求那些男孩，她看向谁，谁就把脸扭过去。男孩们只是呆呆地站在水里，大妞的身体，悬浮着，无声无息。突然红兵的身体往前猛地一冲，他触到了大妞的胳膊，然后一把拉住，带着她顺势游到了岸边。男孩们七手八脚地把大妞拉到岸上。邱小麦看到一张苍白的大脸，嘴唇青紫，双眼紧闭。她的肚子奇大无比，鼓胀的像一只青蛙。邱小麦的短裤在不停地滴水，“啪塔......啪塔......”一声一声，响亮无比。她的心急速的奔跑起来，她感觉快喘不过气来了。“咕嘟”一声，一口水从大妮的嘴角溢出，紧接着，更多的水冒了出来，大妮咳喘了一声。她没死！邱小麦赶紧跪坐她身边，把她扶坐起来。大妮刚坐起来就“哇”的一声，身子趴向左侧，大口大口地往外吐水。邱小麦扶着她，直到她恢复了意识。

“刚才哪个王八推的我？”红兵突然转身面向身后的几个男孩，有一个长着尖尖下巴的男孩狡黠地眨了眨眼，是二皮！他转身拔腿就跑，红兵高喊着“他妈的，你给我站住！”紧跟着追了上去，男孩子们捡起自己河边的衣服，一哄而散了。

邱小麦想对大妞说些什么，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嗫嚅着，含糊不清的几个音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大妞默默地站起身，找到自己的小镰刀，向着割草的地方走去，她割草的白色编织口袋还在那里，口袋里还有半袋草，她是割草时被邱小麦硬拉着下河洗澡的。

虽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但是阳光晃得人眼睛睁不开，邱小麦的皮肤开始火辣辣地刺痛起来。大妞虚弱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时，她的心“咯噔”一下，她突然感到很难过。

第二天，邱建国用自行车载着邱小麦去看病时，被大妞的奶奶堵在了村口。“建国，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家这个小妮子昨天拉俺大妞下河洗澡，差一点把俺孩淹死了！”邱小麦低着头，不敢吱声。邱建国忙不迭地赔礼道歉。邱小麦感觉自己烧得更厉害了，她一早起来就发起了高烧。她的身体一直都很结实，基本上没生过病，这是她第二次发烧。

很长一段时间，邱小麦都不到河边去了，她也不去村东头玩，她害怕遇到大妞的奶奶，更害怕遇见大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