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邱小麦十岁了，她对周边的事物只有身体感官的知觉，她的内心世界依旧一片混沌。

小燕因为比邱小麦高了一个年级，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邱小麦的一些玩法开始抵触——那些都是男孩子的游戏。两个人渐渐疏远。暑假里，邱小麦只能和一群男孩子天天在野地里游荡，其中包括同年级不同班的李默华！

“邱小麦，他们都在前门等着你呢！”邱小麦刚走出家门，就看见鬼鬼祟祟的李默华。“你也起晚了？”“我没有，我，我等着你和你一起走！”李默华挠挠头，瞥了一眼邱小麦，“哦，是红兵让我在这儿等你的！”邱小麦不想搭理他，快步走向前门，李默华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你的鼻涕呢？”邱小麦走着走着突然一个“急刹车”，转身看着李默华。李默华的人中两侧很干净，那两条“黄豆面条”不知道什么时候遁迹了。李默华生气了，他噘着嘴，不再搭理邱小麦，一个人跑到了前头。

五个男孩，以村长的小儿子“红兵”为首，他们一字排开，蹲在前门的一排坟堆前，李默华蹲在他们后面。这些坟堆里埋得都是革命烈士，每年清明，都有机关学校的人来这儿向烈士敬献花圈。

“今天玩什么呢？”邱小麦一看见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大声询问起来。但是没有人回答她，大家都盯着她，直到她走近，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了？”邱小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小点的被唤“二皮”的男孩直接笑躺在地上。

红兵十二岁，他站起身来，指着邱小麦说，“你穿错衣服了！”邱小麦低头看向自己，一件海军蓝T恤被她反套在身上，衣服长至膝盖。这是邱大东的衣服！邱小麦极力回想，她醒来后穿着小背心跑了趟茅房，想着出去玩，迷迷糊糊地回到屋子里，抄起藤椅上的一件衣服就套上了。她狠狠地瞪了李默华一眼。

“我故意这么穿的。”邱小麦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率先走在了前面。一群孩子不约而同地奔向了他们的“大型游乐场”——村外的田野。

“我真的没发现你穿你哥的衣服！”李默华瞅了一个机会，靠近邱小麦匆匆地替自己辩解。“滚一边去，看见又怎样！”邱小麦穿错衣服除了被发现那一刻有些尴尬，这会子早就不当回事了。这种宽大的衣服让她很是舒爽，风能吹到衣服里面，特别凉爽。

“快看，蘑菇！”二皮手指着一棵柳树喊道。

邱小麦抬头望去，一堆灰白色的蘑菇云朵样地层层叠加，嵌在树枝的第二节枝桠和主枝的连接点。“谁上去？”红兵用眼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李默华身上。“有点高……”李默华怯怯地说。

“软蛋！”红兵骂了李默华一句，褪掉脚上的白球鞋，转身正欲上树，他看到邱小麦已经爬到了树的半腰上了。“耶耶耶，不赖啊！”红兵甩了甩他额前的长头发，饶有兴趣地看着邱小麦像个猴子一样一窜一窜的爬上去了。“你说，她是女的还是男的？”二皮歪着头眯缝着眼，他说完话嘴还张着，换掉的大门牙还没长齐。没人理他，大家都盯着树上。

邱小麦抓住最低处的一根树枝，一条腿插进枝桠中，手臂和大腿一起发力，翻身骑到了树干上。她得意地向下面挥挥手，几个男孩仰头看着她，她感觉他们都变小了。邱小麦脱离了大地，她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一只鸟，只要手臂张开就能飞翔。她抬头看天，只看到一片深绿，枝条和树叶交错着，阳光从缝隙中露出，有的地方宽些，有的地方窄些，错乱成各种形状。“快摘蘑菇呀！”下面传来二皮的声音。邱小麦转头去看蘑菇，它距离自己还有一米左右，邱小麦已经能看到蘑菇肥厚的叶片下菌褶整齐细密地排列着，如舞女的裙摆。邱小麦瞅准一根更高的树枝，她要借助它稳定身体。邱小麦先为两只脚找好落脚点，扶着树干慢慢起身，她抓住了那根更高的树枝！她需要侧着身子伸出手才能摘到那簇蘑菇！“你小心点！”邱小麦正专注地伸手去摘蘑菇，被下面的声音冷不丁地吓了一跳。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伸出的那只手又缩了回来。她定了定神，压着眼皮向树下瞄了一眼，红兵正一脚踹向那个喊话的孩子——李默华！邱小麦定了定神，再次伸出手探向身体的右侧——她触到了，那滑溜溜的蘑菇。她手一用力，一簇蘑菇被她扯下一大半。“接住了！”邱小麦朝下面吆喝了一声，几个孩子赶紧围成一圈，都把小褂子脱掉，用手臂撑开。邱小麦瞄了一下位置，手轻轻一松，蘑菇落了下去，紧接着下面传来一阵欢呼。邱小麦把剩下的半小簇蘑菇摘下，扔下去，开始下树。

下到一半的时候，她的一只手突然剧痛起来，整个人直接滑落了下来。“你没事吧？”几个男孩子围了过来。邱小麦坐起身来，举着自己的手仔细端详，她的手缝里夹着半条虫子的尸体，黄绿的浆液，那残躯上布满了细密的白色短毛。“毛喇子！”邱小麦知道这种虫子，如果不小心碰到，就会剧痛无比。“再去找一只来，我姥姥说，用它的毒汁涂沫在伤口可以止痛！”

几个孩子分头寻找，很快就发现了一只，他们用小树枝把“毛喇子”拦腰斩断，然后用树叶包着，挤出毒汁，涂在邱小麦的手上。

回到村子时，邱小麦的手果然就不疼了。邱小麦没有要蘑菇，她出门时，冲着妈妈的房间喊的是：我去小燕家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