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
诸湿肿满,皆属脾土。
诸痉强直、积饮、痞膈、中满、霍乱吐下、体重、胕肿、肉如泥、按之不起,皆属于湿。
《素问·五运行大论》说:“中央生湿,湿生土,土生甘,甘生脾,脾生肉。”在六气之中,湿盛于长夏,而长夏处乎夏秋之间。以五行方位来说,而土居于中,土曰敦阜,坤厚载物,长夏濡蒸,浸渍于土,故土主湿而属中央。谷类所以维持人之生命,生长于土中,而稼穑作甘。脾胃者,仓廪之官,胃主纳食,脾主散精,肌肉之丰盈,由于水谷之精华所充实,故谓土味甘以生脾,而脾又为主肌肉之脏。于五行之中,金木水火不离乎土,是以土生万物。四季之中,均有土存乎其间,故土旺于四季,所以六气多与湿相兼而为患。《素问·五运行大论》又说,土“其性静兼”,以土性虽不主动,而可以兼并其他各气也。
至于结合到人体来说,则脾胃为谷气所主,乃人身最为重要之脏器,所谓“仓廪之本,营之居也”。而五脏六腑之能得到营养,亦必由于脾气散精之故。以五谷之精微,虽来自胃的接纳,若不经脾脏为之行其津液,则不能彰显其效果。故《素问·太阴阳明论》说:“脾脏者,常著胃土之精也,土者生万物而法天地,故上下至头足,不得主时也。”就是说土气虽盛于夏,而四时均有湿,脾虽主乎中土,而上下四旁俱赖其行津液以资灌溉,与各脏之关联尤多,这更指出脾脏在人体的重要性。
《素问·五运行大论》又说,脾土“其变动注”“其眚淫溃”。以脾喜燥而恶湿,如水气太过,土不能制,其变动必致洪水横流,不能防堵,而为土崩水溃的灾害。但除土败水盛者外,土需常润而不致有泛滥之虞者,以其为风木所制,时疏其土,就是风能胜湿之故,即《素问·宝命全形论》说的“土得木而达”的道理,这又是相制实以相成的作用。
《素问·至真要大论》说:“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肿满不全属于湿,而以湿致肿满者为多。尤以在湿土当令之时,湿气太盛,则多从寒化,寒凝湿滞,脾土受邪,中焦气机为之壅塞,而运化失灵,邪据胸腹,遂为中满。脾土衰弱,不能防制水势之泛滥,同时土虚又为水侮其所不胜,脾气不能充实其肌肉,水遂乘隙以溢于皮下而为肿。故《素问·脏气法时论》说:“脾病者,虚则腹满。”《素问·五运行大论》说:“湿伤肉。”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推其原因,责在于脾,所以凡肿满之属于湿者,其根源皆在脾土之虚弱。
《素问·至真要大论》说:“诸痉项强,皆属于湿。”痉,是身体强直。《灵枢·经脉》说:“膀胱足太阳之脉,起于目内眦,上额交颠……上入络脑,还出别下项,循肩膊内,夹脊抵腰中。”又说:“足太阳之筋病,脊反折,项筋急,肩不举。”以太阳主一身之表,寒伤其经,故令人头项强直。其所以为痉之故,乃由于足太阳膀胱为寒水之腑,而足太阴脾为湿土之脏,太阳已伤于外邪,湿土复制其寒水,故肝木不得其养而为母复仇,是以出现木横强直之痉象,乃湿热而兼风化的道理。
饮,是饮入之水不能运化,而停积于身体各部以为疾患。《素问·至真要大论》说:“太阳之胜,饮发于中。”又说:“岁太阴在泉,湿淫所胜”“民病饮积”。以食入于胃,游溢精气,脾气散精,输于各部。如脾土衰弱,运化不足,则五谷之味不能充分从上焦宣发,以致水谷之精微不能尽量地熏肤充身,若雾露之溉于周身,而使部分积聚于胃肠之间,成为痰饮;停于胁下,以为悬饮;留于胸中,上迫肺气,以为咳逆,而为支饮;或流于四肢,客于肌肉,以致身体疼重,而为溢饮。这都是由于土不能利水,脾气不能运化,而湿由内生。
痞,是闭塞不通。《素问·五常政大论》以岁土不及,则木专其用,“其病留满,痞塞”。是由于土虚而木往乘之,脾气不能伸展,湿郁于中,而为痞膈。《难经·五十六难》也说:“脾之积名曰痞气,在胃脘,覆大如盘。”脾胃相为表里,脾胃亏损,阴霾之气积于胸中,阻遏气通,以致胃降失灵,气不相通,而现痞膈之象,乃为脾虚不能运化湿气所致。
《灵枢·五乱》说“清气在阴,浊气在阳”“乱于肠胃,则为霍乱”。阳气下陷则脾气不升,阴气上逆则胃气不降,因而呕吐下利,同时俱作。这就是阴阳反作、清浊相干所出现的症状。《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说:“土郁之发,民病呕吐,霍乱。”原霍乱多发于夏秋之交,长夏用事之时,当时虽为暑天,而湿土当令,所谓“暑必兼湿”。感受暑邪,一经饮食导致,遂令清浊相干,乱于脾胃,而病作矣。倘若中土健旺,夏月伤暑亦事之常,何至骤然吐泻。纵使食饮不和,消化失灵,亦不至发为如此危急之霍乱。以水湿过甚,脾虚不能制水,肝木又乘其不足以侮其所胜,致使湿土郁气不得宣通,故一时出现土崩堤溃之状。所以霍乱之甚者,不仅上吐下利,而多兼有拘急转筋之象,即《素问·六微旨大论》所谓“土位之下,风气承之”,乃土极而兼木化的道理。
四肢为诸阳之本,而脾主四肢,亦合肌肉。《素问·气交变大论》说:“岁土不及,风乃大行”“民病体重”。脾土衰弱,为肝木所制,土抑不伸,而寒水又得乘其不足,以侮其所不胜,于是湿兼寒化,脾阳不能达于四末,中土受制,肌肉失其营养,故有体重肢怠的感觉,即《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感于寒湿,则民病身重”之意。乃由于脾虚而现土性厚重之象,所以《素问·脏气法时论》也说:“脾病者,身重,善肌肉痿。”湿为阴邪,肌肉为太阴所主,脾为至阴之脏,太阴病,是以肉痿而身重。但这类疾患属于内者,多因脾阳不振,由肉而及于肢体;属于外者,多因感受六淫之湿,由外伤内,以致脾土受困,故《素问·宣明五气论》说:“阴病发于内。”《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又说:“地之湿气,感则害皮肉筋骨。”以脾内伤则不能外荣,湿外盛则营卫之气不行也。所以《素问·气交变大论》对于湿气为患综合来说:“内舍心腹,外在肌肉四肢。”所谓心腹,是指内脏而言,其主要之处还在脾胃。
《素问·水热穴论》说:“肾者,胃之关也,关门不利,故聚水而从其类也,上下溢于皮肤,故为胕肿。”肾开窍于二阴,职司二便,二阴闭则传化壅塞,水道不通,胃气不能下降,水遂得以停聚。肾与膀胱为表里,肾气壅遏,膀胱之气亦不运化,于是水聚于下,土不能制,随气外溢,客于皮肤之间,而为胕肿。胃为脾之腑,固属中土之脏器,肾与胃又相互为关,而分司出纳。中土不足,失其转运之功能,寒水闭塞,遂使水气停聚而上凌。更以金为土子,母令子虚,肺气亦不能通调水道,下输膀胱,化气以出,是以水湿之气遍于全身。脾之合肉也,脾气伤,则肌肉不能充实。《素问·五运行大论》说“湿伤肉”,是以胕肿,按之如泥,而呈凹陷不起之状。
综合以上来看,正如《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所谓:“太阴所至,为积饮,痞膈,为积满,为中满,霍乱,吐下,为重,胕肿,病之常也。”所以这一系列的疾患,都是常属于太阴湿土之为病。
湿邪为患,多兼他气,但在治疗方面,“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故从本气来说,《至真要大论》则谓:“湿淫于内,治以苦热,佐以酸淡,以苦燥之,以淡泄之。”苦为火味,热以燥湿,湿为阴邪,脾为阴中者至阴,寒湿合化,更伤脾土,故以苦热之性味,为主治之品,也就是《素问·脏气法时论》所说“脾苦湿,急食苦以燥之”之意。酸为木味,可以疏土,借以制伏土气之胜,同时也可以泻肝木之急,不致重伤其土。《素问·至真要大论》又说“淡味渗泄为阳”,湿淫于内,必使外导而出,土气方能伸张。淡味为阳,足以运化膀胱之气,膀胱气化,则有渗泄的功用而津液自出。如此则湿得苦而脾燥,土得疏而木不急,膀胱气化而小便通畅,湿自外泄而不内滞。以达成土郁夺之之效,则脾土健旺,运化得宜,所有各证,自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