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画卷往事之自由国度IV
“咚咚”文森敲了两下柏得温院落的木门,等了两秒发现没人回应,就自顾自推开了。
院子里满眼都是花的尸体,有雪花,也有落花。凋零的叶子和枯萎的花瓣零零散散铺在雪地上,舒展的红色黄色全都变成卷曲的褐色。只能从花栽植的位置看出这是精心种植装点过的。现在没有人收拾打理,反而衬的满院狼藉。
最显眼的是院里西北角的那棵红枫,现在已是十二月中下旬,大片火红的叶子都已掉落,有的被厚厚的积雪压在下面,露出一点红,有些新落的整片大喇喇的躺在雪地上,艳丽的红色肆无忌惮的宣泄着过剩的热情。
除了这些凋残的生命,整个院子再没有一点痕迹。
“嘎吱,嘎吱”
文森印上了这个小院今年冬天的第一串脚印,径直走向柏得温家的主屋。
“咚咚”
文森刚敲了两下门,门就被打开了,好像有人很迫不及待迎接他们的到来。开门的是小柏得温,名叫盖尔,卷曲茂密的金色头发盖在他小小的脑袋上。他这一点遗传母亲,只不过他是新生的金黄,而身体虚弱的安娜则是枯草黄,文森想。
小柏得温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不知道咬了多久,下唇已经没有血色了。大大的眼睛里透露着明显的悲伤和恐惧,看着他们一行人,眼睛立刻就湿润了。文森没有说话,揉了揉盖尔的小脑袋,就向内室走去。其他人也察觉出了不对,紧跟在文森身后走进内室。
卧室一眼就可以看全。安娜双手交叉,躺在床上,半身盖着暗色花纹的毯子,露出来的部分衣着整洁,枯草黄的头发被编成松散的麻花辫,从左肩绕过放在胸前。瘦削的脸透着不自然的僵硬。
柏得温穿着厚实的黑色大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黑色油亮的头发从额头向后梳,满脸灰白的络腮胡垂到前胸。巨大的头颅仿佛不堪胡子的重负,深深的低垂着。听到脚步声没有任何反应,浑身僵硬。
文森仿佛已经猜到了一切,快步绕到床的另一边,不顾礼节,伸手摸了摸安娜的额头和脸颊,手指间传来僵硬而冰冷的触感。文森收回手语气沉重的说:“巴洛,快点下葬吧,还好现在是冬天。”
柏得温没有反应,依旧垂着头。
其他人这才像反应过来一样,先是不可思议地互望了一眼,然后都沉默了。
克里斯汀瞥到柏得温的书桌上有一抹红,快步走过去,就看见一本笔记里翻开的那一页静静地夹着一片枫叶。红色枫叶旁的黑色文字简短而深情:你刚走,我就开始思念了。
克里斯汀静默。他在外厅的书架上曾多次试图从柏得温厚厚的书中找到让他眼前一亮,能引起他共鸣的感性字眼,却发现只有深沉而复杂的长篇段落。没想到,这样简单而直白的表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的。
也许,最汹涌澎湃的情感是经不起细细分析的,它来的太过浓烈,带着摧拉枯朽的气势,淹没理智,只剩下最直接的表白,在脑海盘旋不休,一遍遍加深某人留下的痕迹。
克里斯汀回身看着这个多年的邻里,走到他身侧,把手放在他左肩上:“巴洛。”
日常轻浮的亚摩斯表情异常的严肃,紧紧地抓了一下黛西的手,就毅然松手,走上前去,没说话,也把手搭在了巴洛的右肩上。
卡洛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花了眼妆,似是不敢哭出声,双手紧紧捂住嘴巴。黛西上前虚搂住她瘦削的肩膀不断地轻拍,无声安慰着。卡洛儿却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眼睛死死的盯着床上的安娜,泪不断地从眼眶流出来。
文森见柏得温没反应,又加重语气道:“巴洛!”
柏得温巨大的身躯颤了一下,缓慢地抬起头。他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坐了多久,脖子发出了“咔咔”的清脆声音。
柏得温神情木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床对面的文森,文森从这一眼里没有感受到任何温度,只看到炸裂的红血丝遍布眼球。接着柏得温又垂下头,长久地凝视着安娜的脸庞,用视线最后一遍细细描摹爱人的轮廓。大约一分钟,柏得温突然俯下身,用安娜身上的毯子把她包裹起来,抱起她瘦小的身子向外走去。文森众人赶紧跟在后面。
小柏得温靠在卧室门口,母亲的死让他非常难过。但从昨天清晨父亲把母亲收拾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到今天早上时,他的悲伤被惧怕冲散了一大半。父亲沉默地坐在那,像一个不定时炸弹,盖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发,他慢慢地从床边撤到门口,再到客厅,满室太过长久的寂静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他的心脏。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哭,他也不敢大声呼吸。甚至他很饿,但他只能忍着,不敢说一句话。
见一群人起身,密切注视屋内的小柏得温急忙转身,哒哒的跑到客厅门口,打开房门,在外面用双手扒着门,探着小脑袋看着父亲抱着母亲走出来。小柏得温把门又用力拉开了一点,生怕阻碍到他们。
一行人跟着柏得温的步伐,最后停留在那株还挂着零零星星叶子的红枫前。文森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克里斯汀和亚摩斯,三个人从院子的墙角处找出了两把铁锹和一个十字镐,互相看了看,就在红枫旁挖了起来。
松软的白雪,火红的枫叶,枯黄的草根,冻僵的泥土。都在工具落下又抬起的过程中混为一谈,支离破碎。土地在寒冷的天气下变得格外坚硬,文森三人不知挖了多久,出了满头大汗,也没有停下来抱怨两句。柏得温自始至终都没有把视线从安娜的脸上移开过,稳稳的抱着她,站在一旁的雪地上。他脚下的雪因为被踩太久,已经融化出了两个脚印的形状,消融的雪水又缓慢地吞噬着临近的雪,逐渐显露出一个狰狞的巨人脚印形状。
“好了!”看着这个放下娇小的安娜绰绰有余的大坑,文森三人抹了一把满头的汗。他是唱歌的,体力还算不错,旁边两个胳膊都有点控制不住的发抖了。
柏得温没回应,一时寒冷的院子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呼吸时每个人鼻子嘴巴前凝结的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