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认知结构的“结构功能”分析

社会科学研究中关于“施动者—结构”关系范畴的探讨，在认识论上的意义为：由个体的属性来解释个体的行为，还是以结构（体系）为导向？[99]由此产生了方法论层次上方法论个体主义和整体主义的分野。同理，关于行为体行为归因（attribution）的心理学理论，其分歧表现为属性论还是情境论之争。总体而言，整个科学研究进程中都存在着原子论和整体论的争执，心理学元理论发展中也不例外。

客观而言，方法论结构主义在社会研究中占据主导地位。“一切有关社会研究的形式，不管它们多么不同，都是要导向结构主义的：因为社会性的整体或‘子整体’，都从一开始就非作为整体来看不可；又因为这些整体是能动的，所以是转换的中枢；还因为这些整体的自我调节，能用社群所强加的各种类型的限制和种种标准或规则这样一个有特殊性的社会事实表现出来。”[100]当然，这只是皮亚杰所称的整体性结构主义，要进一步成为方法论结构主义，还须寻求结构的基本分析单位的相互关系及作用，寻找演绎性的解释。关于“认知结构”的研究也是一种“社会研究”，因为认知结构存在于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之中，我们所探讨的认知是一种社会认知（social cognition）及政治认知（political cognition）[101]。由此可见，探讨认知结构对政治判断与行为的影响，体现了微观层次上的方法论结构主义。

依据前文所述的结构概念化框架以及结构的层次分析，我们将认知结构定位于个体与群体/国家层次，以及心理维度的一种结构。本章的分析集中于个体层次，并未将群体/国家的认知结构纳入分析的架构。所以我们可以认为（个体）认知结构是由一些认识/知识（knowledge）实体的排列组合而形成的体系，具有整体性、转换规律和自身调整性。认知结构的概念架构中，基本的单位为认识/知识实体，即个体对认知对象（信息、刺激等）所形成的基本知识或概念，这些知识或概念的既有组合排列，形成了个体的认知结构。

接下来，我们遵循社会学家斯梅尔瑟提出的结构六个基本成分学说，对认知结构的内容或认知结构的“结构”进行分析。认知结构具有共时性的属性，这表现为结构的整体性与自身调整特性。首先，如上文所述，认知结构中的基本构成单位为知识/认识，即个体对刺激或信息形成的一些基本概念，获取途径为本能、学习、同化与社会化等。[102]这些知识/认识建立在先前的实践基础上。其次，不同的知识/认识之间的相互关系或变化规律。认知结构中知识之间是一种等级制的关系，即各种紧密相关的知识在认知结构中所处的位置不一。有的知识处于核心地位，有的知识无关紧要。一般而言，处于核心地位的知识决定着整个认知结构的性质，也是影响认知过程的核心因素。[103]第三，认知结构内外关系的不同。由于不同认知结构中知识单位的组合规律不同，由此产生了不同的结构秩序，这也是不同结构之间的边界所在。从这种意义来说，一种结构即意味着一种秩序。具体而言，认知结构具有一定的封闭特性，亦即不同认知结构之间难以相互同化与吸收，不同结构所产生的秩序不同以及不同结构之间难以相互转化。

认知结构还具有历时性的一面，即认知结构具有转换性。具体言之，首先，认知结构与情境的关系。一定的认知结构总是置身于一定的社会文化情境之下，如家庭环境、社会文化环境、社会政治制度环境等等。必须说明的是，外部情境与环境的变化，会对认知结构的变化产生重要影响。这也是认知结构发生变化的根源之一。如“9·11”恐怖袭击事件的发生，对美国人的安全认知结构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可以说改变了美国的安全观念与认识。其次，特定时空下知识单位之间的互动。这种互动也是一种竞争关系。事实上，这也是认知结构的动力与过程，即结构变化的内在根源。正因为如此，“结构和进程是同一事物的两种不同的表现形式：结构是建立在对基本分析单位之间重复不断互动的观察基础上的一种概括，而进程则是结构的行为显露”[104]。如前文所述，认知结构中的知识单位之间是一种等级制的关系，这也意味着不同的知识单位的地位不一，而在互动进程中不同知识单位之间的位置会发生改变，由此导致认知结构的变化。第三，认知结构起源的原因。对于认知结构或认识的发生学问题，学界一直存在三种大相径庭的观点，即预成论、偶然创造论，或者构造论（建构论）[105]。现今认知科学学界的主流观点为认识的过程为一种不断建构的过程，这是一种建构主义的观点，而且认为认知结构的发展为从比较简单的结构向更复杂的结构过渡。[106]

对认知结构的分析包括两个部分，首先为上文的共时性与历时性分析，即结构的“结构”（即成分或功能单元）分析；此外，还应进行认知结构的功能分析，即认知结构如何作用于外在的情境。具体言之，包括个体的认知结构与外在情境、（政治）判断与行为之间的关系。这种相关/因果关系链条的心理学机理为认知结构对信息加工的作用[107]以及认知相符理论（Cognitive Consistency Theory）。关于认知结构的功能分析将在后文图式理论（Schema Theory）中详细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