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使君能得几回来

这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活动，跟打针吃药同等重要，甚至更加重要。不学习交流，就见不到疗效。

学习交流由病人自治委员会组织。在它的领导下，病房实行自我管理，病人全面参与医疗过程，成为“乘客医生”。这才实现了《医院工程学原理》提出的“一切以病人为中心”的宗旨。

神奇病人是自治委员会主席。他向病众介绍授课人：“这可是医院船上最受信赖最受尊敬的老师哟，故称‘医师’，伟大的医师，光荣的医师，正确的医师，我们的救命恩人！他于百忙中亲临病房，来驱逐我们体内的病魔！谁要不认真听讲，医师一不高兴，你们的麻烦就大了，还想不想活着下船呀！”

学习交流采取函授方式，医师不用亲自来到病房，而以影像呈现。大概是病房太多，他顾不上。

病房里唯一的电视机亮了。授课人出现在屏幕上。他是一个小眼睛的中年男子，斜披白大褂，黄脸上长满赘肉，额头趴着一撮刘海，显得既精明又愚蠢。他的真正身份是《医学报》主编，却有主任医生的头衔。病人们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期冀医师的到来。这是一天中最振奋人心的时刻。

主编打招呼：“病友好！”

病人们齐喊：“医师好！”

主编说：“大家受苦了！”

病众答：“这是应该的！”

主编骄傲地自我介绍，他是个再造人，一次带记者到海底采风，被鲨鱼咬掉睾丸，经过紧急救治，机器把他残存的健康细胞，移植在仓鼠睾丸组织里，待发育长好，杀死仓鼠，摘除睾丸，移植回阴囊。主编有了第二次生命，对医院感恩戴德，忘我投入工作，深得院长赏识，遂被派来为病人做《医院工程学原理》辅导。

主编说：“《医院工程学原理》是我们的行动指南，它体现了院长的重要思想。它告诉我们，医院需要有几个坚定不移的共识，使得它保持战略定力，免受源源不断涌来的突发性危机冲击，帮助我们总能在关键时刻把自己从激烈情绪中拉回来，理智清醒地作出接受治疗的决定，这才能解除疼痛啊。须知一个正朝着最高平台持续崛起的医院，必须在哲学上有足够的集体成熟，构建出无愧于时代的理论体系……《医院工程学原理》的核心，是医务工作者对病人意志的尊重，这也是医院民主化进程的题中之义，但绝不意味放任自流。病人的世界观必须跟上大局变化。民意与医院利益的精确对应是个难题。有的病房出现了民粹化倾向。这也是一种病呀。但不要紧，通过治疗，它终会转化为热爱医院的深厚感情。我们首先要从精神上战胜病魔！任何一种外部冲击都构不成遏制医院继续崛起的实质性力量。我们看似遭遇被动，实际上是战略主动方。但医院船这么大，情况是复杂的，因此对于治病要保持耐心，要积极乐观，既要有问题意识，更要有过程意识……”

杨伟终于见到医生，松了一口气。但他听不太懂主编在说什么，急得抓耳挠腮。

演讲被病人的欢呼淹没，却夹杂不和谐噪音，这是熬不住痛的重病患者在叫。真是耻辱啊。对于病人来说，只有完成学习交流，才能治好病，这需要充沛体力和顽强毅力。但这正是他们欠缺的。所以病又治不好。病治不好，主编就来了。

神奇病人让疣啶巡视病房，谁叫疼就揍谁。大家在神奇病人的带领下，对主编的演讲报以热烈掌声。神奇病人谄曲地对主编说：“大恩人呀，哪天再来呢？我们随时恭候呐。可不能让无助的病人久等啊。”

主编在屏幕上持重地点点头：“一定再来！医院绝不会放弃病人。”

送别主编后，病人们便围绕《医院工程学原理》分组讨论，赞颂医师美德，展望康复前景，纷纷表示要统一思想，坚定信念，遵从医嘱，刻苦治疗。病众讲得涕泪俱下，有人因为激动而中风，当场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