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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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杀年猪

万玲说:”瑞智,杀猪匠并不是会杀猪或者有屠宰证,想当就能当的,而是由政府部门指派,并且要办理相关屠宰手续才行。“

“为什么还会争抢呢?”

”你也知道,每杀一头猪,杀猪匠都能得一笔屠宰费,比种田强多了,大家削尖了脑袋往这一行里挤。”

丁瑞智说:“可不是嘛,我当初也办了屠宰证,却没能当上本村的杀猪匠。每家每户都有养猪的传统,所养的猪分两种,一种是卖给猪贩子的商品猪,这类猪一般直接卖掉,由猪贩统一用车拉走,然后在定点屠宰厂进行集中宰杀;另一种则是供自己食用的,这类猪则需请杀猪匠上门在自家宰杀。”

万玲不悦地说:“你那个屠宰证自己只交了费,又没起到什么作用,没有时间去乡间买猪、杀猪卖,只好事(热心助人)丁瑞武,在你妈住院期间,赚得荷包鼓鼓的。”

丁瑞智说:“媳妇,你别有意见了,都是自家兄弟,而且,听老大瑞文说,他也没赚到钱。”

万玲说:“那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听说当初,他一开始是赚到钱了,后来天天伙着那些屠夫大吃大喝,喝醉了,把那一套屠宰工具陆续弄丢了。“

丁瑞智说:”我也听说了。开始瑞武身上的本钱,能进到半边猪肉,后来每天晚上割一块肉和别人搭伙吃饭,别人都是割的卖剩下的差肉。“

万玲说:”你家老幺倒是实在,割的都是好肉当下酒菜,时间一长,这样所卖的本钱越来越少,进的肉也越来越少;再后来,便干不下去了。”

丁学慧聚精会神地听着,插话道:”爸,妈,别争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它还有什么用?我想听听屠宰还有哪些趣事?”

丁瑞智点燃一根烟,继续说道:“姑娘,莫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讲。乡亲们在过年时杀的猪叫杀年猪,年猪就是村民在下一年的猪肉来源,家家户户都有腌制腊肉的习惯。如果遇到有人家要过生日或结婚,在生日时杀的猪叫寿猪;在结婚时杀的猪则叫期猪。”

“为什么叫期猪呢?”

“这是因为结婚一般都要事先选定良时吉日,要约定一个期限,所以叫期猪。杀这种猪的时候,杀猪匠除了得到固定的报酬外,还可得到主人赏赐的喜钱。”

万玲说:“是的,杀猪也有很多讲究呢!由于乡亲们都集中在一段时间内杀年猪,杀猪匠一天要跑好几家,特别忙,村民们得提前给杀猎匠打招呼,杀猪匠按照先后顺序做出相应安排,让主人家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借工具、请人、烧开水。“

丁瑞智说:”第二天清早,杀猪匠一到,便直接开始,这样好节约时间;另外,杀猪匠一般不在主人家过夜(留宿),天再晚,也要回自己家。”

丁学慧大吃一惊:“啊?杀个猪还有这么多弯弯绕?”(复杂的意思,除了心思复杂也指事情或者描述复杂,没有头绪,难以理解,需要慢慢想才行)

丁瑞智说:“是的,你看我们家,为了杀年猪,前几天,我就忙活开了,找棕叶做拴肉绳,准备请五爹来杀猪(丁家村主管杀猪的是五爹,因为他在家排行老五,不分男女老少,都喊他五爹,有的成人跟着小孩儿这样称呼),杀猪前要请几个熟识的邻居帮忙,还要找你蔼伯伯借腰盆(一个大大的圆形木盆,专门给猪剃毛的木制器皿)。”

万玲说:“每次杀完年猪以后,都会请亲戚和邻居来吃年猪肉,以示庆贺,人越多越好。“

丁瑞智说:”除了年节或农忙季节互相帮忙外,哪怕都在同一个村,平时各忙各的,难得一聚。一家人聚在一起,不在于吃什么,图个热闹,彼此间多走动,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儿。”

丁学慧说:“明白了,爸,其他的我都知道,看得多了,自然就晓得了。这些,我都不关心中,我只关心,我们家,今年哪天杀年猪?”

“小馋猫,知道你盼望多时了,就明天杀吧,今晚,我去请五爹和邻居。”说完,丁瑞智扔掉手里的烟蒂,一脚踩上去,脚后跟左右拧了几下,使劲的踩灭了烟头。他打着手电筒,出门了。

第二天一大早,万玲用柴火将两口大铁锅烧满沸水,备着耐心等待。

直到锅里的热水滚了几滚,五爹才来,可能是前一天太忙、太累,睡过了头。

几位邻居一起,前面一人用镣环(一个大大的铁环,专门杀猪用的一种工具)将猪嘴勾住,另外两人从左右两侧,一人用一只手拎着一个猪耳朵,另一只手拍打猪身,将猪裹挟住前进,走在最后面那个人,揪着猪尾巴用力往前推。

四个人合力架着猪上了屠宰台(村民们在腰盆上横放着的一块又长木板做成的),把猪放置在屠宰台上并摁着猪头和猪蹄。

随着五爹手起刀落,血从猪脖处喷射而出,落到事先准备好的木盆里,备用,稍后由家庭主妇做成猪血块,煮火锅吃。

猪“呜呜”几声就翻了白眼、蹬了腿。此时几人合作,一人撤走屠宰台,其余几人把猪从屠宰台上,就势滚入事先放置在屠宰台下方的腰盆里(一个特别大的圆形木盆里)。

四人轮流从大铁锅里舀出事先准备好的滚开的水,一桶桶往外提,倒在腰盆里,几个人将猪摁在沸水中翻转几下,一从继续往猪身上浇水,其余四五个人同时用铁刮子,给猪褪毛,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猪毛褪干净以后,请来帮忙的叔叔伯伯们也都没闲着,有的人用镊子弄猪头上末褪净的细毛,有的人负责清洗大肠。

随着五爹一声吆喝,几个人合作,用吊环将猪倒挂在木梯上,用刀旋下猪头,剖开猪身,陆续拿掉猪心、猪肝、猪肺、猪肚、猪肠等内脏。

其中最难的是取猪肝,若猪苦胆一不小心被挤破,绿莹莹的苦胆流得到处都是,则整副猪内脏全废了,变成苦味,根本吃不了。

最后五爹将猪从脊柱处分成两半儿,两人把砍下来的半边猪肉抬到事先准备好的案板上,分割成小块。然后从吊环上取下另外半边肉,同样操作。

也许是见得多了,这么血腥的杀猪场面,丁学慧一点儿也不害怕。

万玲把日子过得非常仔细,每年都会给年猪称个重量,看半边猪肉大约有多少斤,今年的猪长势还不错,半边有一百二十来斤。

称完后,五爹利索地先拿掉板油,再将大骨和排骨剃下来,最后才开始片肉。片肉也有讲究,按猪的不同部位片成一块一块的,一切按部就班。

万玲把杀好的年猪腌制成腊肉,以供来年享用。

万玲聚精会神的半蹲在地上,把盐口袋用剪刀剪开一条小口,一只手提着,倒在另一只手的手掌心,一一涂摸均匀,放一层肉再撒一层盐,腌上,这也是个细活儿,腌太咸了,难吃;太淡了,容易坏掉。

之后,她把肉放在一个又深又大的竹簸箕里,一层一层摞起来,盖上。

腌制五天左右,等肉腌好后,丁瑞智从盆里取出淹渍好的肉,用一把小尖刀,把肉的顶部戳一个小洞,用棕树叶绕成绳子拴在肉上面,挂在用铁丝绑成的架子上风干。

”给我留几块瘦些的肉,不挂起来,我要用来灌香肠。“万玲在一旁吩咐道。

万玲拿起一块肉,把猪肉切成‘腐乳”大小的坨坨肉,放上姜、蒜、花椒、辣椒面,重新搁在盆里腌上,找出来事先准备好的猪小肠,找来一双筷子和棕叶。

一切准备就续,丁学慧用筷子往猪肠里灌肉,边灌边按压坚实,万玲用棕叶把灌好肉的猪肠,按照筷子的长度,一截一截系好。

最后,两人把灌好的香肠交给丁瑞智,全部挂在火垅上方,熏制。

一两天后,等猪肉上的盐水不再往下滴,再将火垅里放上柴火熏烤,这样制成的肉,就是熏肉,也叫腊肉。没有水分,而且外面有一层熏烟做保护膜,第二年一直吃上一整年,也不会坏。

万玲说:“别看猪肉不少,一年下来,请工、待客、年节,全都离不开这小小的一头猪,得省着点用,不能放开了吃。”

丁瑞智笑着说:“俗话说,千斤肉不过刀,什么意思呢?肉不经用。依我们现在的家庭环境,是断然没钱买新鲜猪肉的,即使条件稍好一点儿的人家,也是舍不得买。”

丁学慧对万玲说:“妈,我特别爱吃肉,一段时间不吃,心里就会慌兮兮的!偏偏你一个月才做一两次腊肉,配点豆豉、榨广椒一类的腌菜,或是放点儿青辣椒一起炒。每当此时,我都是吃得特别香,一口气能吃好几碗饭!”

万玲说:“做肉次数少,不是我扣门儿,主要我们家确实困难,没有打工收入,全靠土里刨食,把吃不完的农产品卖了,仅有的一点儿微薄收入,用来维持一年的支出。“

丁瑞智说:”慧娃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每年喂一头公猪、一头母猪,还要喂两头年猪,大的是今年的年猪,小的是明年的年猪。“

丁瑞智说:”我们村,家家户户都自己喂年猪,自家吃的猪肉,只喂粮食和从山上打来的各种野猪草,不喂任何饲料或添加剂,吃起来,肉质自然特别香。”

丁学慧大笑:“等什么时候我有钱了,就美美地大吃一顿肉,肉里什么都不掺,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甚至天天吃肉,那该有多好?”

丁瑞智说:“物以稀为贵,等你天天有肉吃了,估计到时候又不想吃达。”

“切,才不会呢!”丁学慧不以为然道。

后来,农村经济条件好多了,等有机会天天吃肉了,丁学慧却觉得,再也吃不出儿时的味道。

因为,城里人又流行素食了,说是有益于健康。

丁瑞文一家也以素食为主,担心大鱼大肉吃多了,对心血管不好。

而且,一想到现在的饲养方式,丁学慧顿感索然无味。

原来,好东西都是有限的。还是丁瑞智有先见之明,物以稀为贵,好东西多了,幸福感也就稀释了。

丁学慧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丁家养了头年猪,总重才有一百多斤,那是分家后万玲养的第一头年猪。

杀年猪时,让丁学慧兴奋得跳了起来:这下终于可以多吃猪肉了。用钱买新鲜肉吃,在农村,尤其是对于丁家来说,还是非常奢侈的。

“慧娃子,快过来一下,去,叫么爹、么妈和帮忙的叔叔、婶婶们,过来一块儿吃饭。

万玲的喊声,把丁学慧从回忆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好勒,妈!”丁学慧一边回答,一边连蹦带跳的跑开了。

今年,万玲还请了弟弟万全和万成来吃年猪肉,他们都在同一个村,步行走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不一会儿,丁家、万家两家人,全都到齐了。亲朋好友聚在一起,一共坐了两桌。席间免不了要喝酒,丁家喝得最多的还是那种散装的包谷酒:实惠,口劲儿大。

他们边喝、边吃、边聊。有时叙兄弟姊妹之情,有时聊夏天时的洪水,有时聊今年的收成还有来年的希望,都是一人起个头,然后想到哪说到哪儿,亲朋好友你一言我一语,喝酒的气氛很快就上来了。

吃完午饭,万玲忙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丁学慧帮着收拾碗筷和洗碗。

一切收拾妥当,万玲说:“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按照惯例,每年春节前后一段时间,我们家都会特别忙,如果正月间,你想痛痛快快地玩几天,现在就自点儿觉,早点儿把寒假作业做完,别到时候,堆到一起了。”

丁学慧哈哈一笑:”妈,这我知道。关于寒假作业,我什么时候让你操过心,我还不都是一回到家,就先将寒假作业有计划的、分批次做完了。”

“若是不自觉,完不成作业,上学后挨老师批评,那是你的事情,我们可不管。”

万玲用老师压丁学慧,她立马不乐意了:“妈,我上午写语文、数学,下午写英语作业,每样写几篇,写完了,帮着做些家务事,看事做事,根本不用你吩咐,你说说看,我哪一次不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