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扫尘
转眼到了冬天,湖北秭归的天气变化无常:大多时候,天阴沉沉的,凛冽的寒风吹来,似刺条抽在人的脸上、手上,抽得人生疼。
北风直往脖子里灌,冻得人们抻直了衣领,缩起了脖子,把双手插在裤兜里。
窗户被大风吹得嘎吱嘎吱乱响,路上的行人越发的稀少了,人们大多窝在家里。
他们关上大门和窗户,躲在火垅屋(火垅,又称火塘,它与土家人的生活密切相关。它既是做饭、烧水、取暖、熏腊肉的地方,又是家人团聚、接待宾客围坐的地方)里烤柴火,或者看电视。
偶尔阳光温煦,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小猫、小狗也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它们又站起来,追逐嬉戏。
大多时候,农村室内潮湿、阴冷,没有空调,除了烤柴火,很少有别的取暖设施。常温下,屋内甚至比外面还冷。
丁家坪村,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大片的雪花,在人们入睡后,悄无声息的降临了。
早晨起床后,丁学慧推门一看,树上披上了一件白色的纱衣,地上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棉被,仿佛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茫茫大雪之中。
清晨,洁白无暇的小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宛如美丽的银色蝴蝶在翩翩起舞。
渐渐的,雪越下越大,雪花纷纷扬扬,轻轻的落在树枝上、房顶上、草地上,到处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都是银白色的,闪闪发光。
过了一会儿,雪片开始稠密起来,雪花也似乎大了起来,仿佛鹅毛一般,一片跟着一片,不紧不慢,下得稳稳的;百片、千片,漫天飞舞。
丁学慧迫不及待的跑出家门,站在院坝里观看那美丽的雪景,她踏着软绵绵的积雪,听见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站在雪地里,忽然来了兴致,想堆一个雪人。
她先堆雪人的身子,在地上用手捧起一捧雪,搓成了圆团,放在地上,沿着院坝滚了起来。
她来回滚动雪球,不一会儿,雪球越滚越大,她把雪球立在坝子中央,用铁锹把雪球隆高,拍实,形成雪人的身体。
她又在院坝里滚了一个小雪球放在大雪球上,当做雪人的脑袋;她在大小两个雪球的连接处,扣出雪人的脖子。
接着,丁学慧用木炭,画上雪人的眼睛和嘴巴;在眼睛和嘴巴之间,她用胡萝卜给雪人做了个鼻子,把两片很大的白菜,用剪刀修成耳朵的形状,给雪人安上,当作耳朵。
最后,她用小树枝给雪人做了个胳膊,一个大大的雪人就堆好了。
丁学慧堆完雪人,万玲起床了,一家人开始做早饭。
吃过早饭,丁学慧约上丁学刚、丁学成、丁星庆,四人一起去倒车坝打雪仗。
游戏的时候,两人一组,丁学慧和丁学刚一组,丁学成和丁星庆一组,丁学慧抢先用手在地上抓起一把雪,两只手在掌心快速揉搓,搓成一团雪球,把雪球扔向丁学成。
丁学成本能的把头一偏,身子一侧,雪球扔到一边去了,雪球噗通一声,掉在地上,瞬间散了,众人哄堂大笑。
丁学刚说:“慧娃子,你扔雪球的水平还不行,看我的。”
说完,他双手快速团起一个雪球,右手拿起雪球,用力的扔了出去,打在丁学成的身上,丁学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打中了,一下子疼得呲牙咧嘴。
看到丁学成被打中的狼狈样,丁学刚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丁学成也不甘示弱,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快速的团成一个雪球,用力的砸向丁学刚。
在来来回回的对扔中,他们的脸上,身上,胳膊上,到处都有中标的痕迹。越是这样,几个人玩得越起劲。
寒冷的冬天阻挡不了春节临近的脚步,到处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到了腊月,家家户户都要准备过年了,节日气氛格外浓厚。
每年腊月二十四,是湖北秭归的传统节日——过小年(俗称老鼠嫁姑娘或女儿),它是整个春节庆祝活动的开始。
主要习俗有两个:扫年和祭灶。扫年,即扫尘,又称“掸尘”。此时,家家户户打扫房屋,意为不让灶王爷把土带走。
“尘”与“陈”谐音,扫尘,也就是把庭院内的陈年积垢,还有旧岁中遇到的一切不快,这些所有陈旧的东西,一扫而光。
春节前夕,丁瑞智从河南平顶山赶回家过年。
一年四季,丁瑞智都是勤勤恳恳,清晨即起。今天,天刚蒙蒙亮,他便起床了。
听到动静儿,万玲和丁学慧也跟着起来了。
吃过早饭后,丁瑞智,万玲,还有丁学慧,一家三口,在一间破旧不堪的土房子里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进行彻底的清洁大扫除。
全家人各司其职,时而分工,时而合作。
丁瑞智不紧不慢地戴上草帽和口罩,换上破旧的衣服,把二楼的大件的木制家具搬到一侧,顺手给它们盖上塑料薄膜。
贵重一点儿的小家具,两口子一起抬到一楼外面的院坝里,扶好放稳,以防被打破;其他的东西,他们简单的用塑料纸加以遮盖,反正最后还要全部清洗。
万玲若是戴着草帽,抬头清扫灰尘时草帽易掉到地上,她嫌不方便,干脆用双手把干毛巾从头顶兜到下巴,然后在下巴处打一个结、系上。
之后,万玲系上围裙、套上袖套,正准备开始打扫,才发现忘了拿长笤帚。
万玲大喊:“慧娃子,快点儿过来帮我一个忙,把竹笤帚递过来。”
“好的,来啦!”丁学慧连忙答应着,偷偷地瞄了万玲一眼,此刻,万玲正仰起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墙角的蜘蛛网。
丁学慧三步并作两步,边跑边顺着万玲的目光望去,她无意中看到,万玲的黑发中夹杂了些许白发,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她心想:岁月总是匆匆地催人老,也难怪,今年自己,已经十八岁了。
丁学慧这一迟疑,万玲有些着急了,转身略显不耐烦的看着她说:“慧娃子,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儿?”
丁学慧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万玲跟前,将长把的笤帚递给她。
万玲用长把的竹苕帚,清扫屋顶瓦片的积灰和墙上的蜘蛛网,扫完一侧,丁瑞智又把家具挪回原位,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两口子打扫完二楼,从胡梯(木制的楼梯)下到一楼,继续打扫。
丁学慧留在二楼,擦洗家具,清扫地面。她先用小高梁(或棕)扎制的短把笤帚扫完地上的灰尘,再揭开家具上的塑料纸,用抹布依次擦洗粮仓,粮柜,木椅,床头抽屉,晒楼的门。
擦洗完毕,丁学慧也下到一楼,继续清洗一楼厨房里的各种家具、器皿,刷洗锅、碗、瓢、盆。
忙完这些,已是中午,丁家原本破破烂烂的土房子,在一家人齐心协力的拾掇下,已经旧貌换新颜了。
黑色的瓦,黄色的柱子,桌子、椅子在水洗过后,又用砂纸细细打磨,已经褪去了往日的灰尘,变得锃亮。
丁瑞智起身去剁猪草、喂猪,万玲烧火做饭。三三两两的炊烟,陆续从乡亲们屋顶的烟囱升起,飘散在呈鸡窝状分布的丁家坪村的上空,小山村立刻充满了烟火气息,驱走了冬日的寒冷。
到了下午,一切终于收拾妥当。丁瑞智一家三口,扫完了尘,开始祭灶,即送灶神升天,因此小年也叫祭灶节。
”为什子要祭灶?“丁学慧不解地问。
丁瑞智说:”据民间传说,灶王爷本是天上的一颗星宿,因为犯了过错,被玉皇大帝贬谪到了人间,当上了‘东厨司命’。
灶王爷端坐在各家各户的厨灶中间,记录人们怎样生活,如何行事,每年腊月二十三,灶王爷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禀报这家人的善恶,让玉皇大帝赏罚。“
祭灶时,万玲摆上提前准备好的枣和糖瓜等果品,糖瓜是用大麦发酵糖化而成的食品,据说是让灶王吃了嘴甜,也有的说为了欺(封)住他的嘴,叫他上天光说好话、不说坏话。
焚香祭拜后,丁瑞智将旧灶君像揭下焚化,换上新像,就算送灶王爷上天,找玉皇大帝汇报去了。
祭灶节,吃饺子,取意“送行饺子迎风面”。山区多吃糕和荞面。人们喜欢将炒玉米,用麦芽糖粘结起来,冰冻成大块,吃起来酥脆香甜。
腊月二十三以后,家家户户都要写春联、贴门神。民间讲究有神必贴,每门必贴,每物必贴,所以春节的对联数量最多,内容最全。
神灵前的对联特别讲究,多为敬仰和祈福之言。面粮仓、畜圈等处的春联,则都是表示热烈的庆贺与希望。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等;大门上的对联,是一家的门面,特别重视,或抒情,或写景,内容丰富,妙语联珠。
丁家最初是自己花钱买来红纸,请老先生用毛笔写好对联。后来是买的现成的对联,几块钱一副,颜色更艳丽。
万玲说:”贴对联一般是你们父女俩的活儿,我要做饭,喂猪,就不管了。“
丁瑞智说:”慧娃子,我来负责刷浆糊,你来负责对齐、张贴。“
“好嘞!”丁学慧满口答应。
丁瑞智左手端着浆糊,右手拿着刷子,在各个门框边,均匀地刷上浆糊。
丁学慧从桌子上一堆对联中,按照字面意思,一次挑选出一副对联,分清左右,把上下、左右对齐。
丁学慧比好对联,请丁瑞智从远处观察一番,她按照丁瑞智的吩咐,把对联的距离做一些微调,依次张贴在大门口、窗户、猪圈门口。
丁学慧聚精会神的干活儿,半个小时后,两人就把新对联,全部贴完了。
新贴的春联,鲜艳夺目,显示着红红火火的鸿福盛景。
贴完对联,两人继续张贴其他的春庆物品。
活灵活现的门神,五彩的年画,抬头见喜的横幅,神龛上丰饶的祭品,无不显示着喜气洋洋的节日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