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难不死
丁学慧中考前,丁瑞智请假从河南回来了一趟。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
丁瑞智说:“慧娃子,你也知道,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不好,填志愿时,你干脆填‘中专’算了,读个师范或者卫校专业,这样就能早几年毕业,减轻家里的负担。”
“好的,爸!”丁学慧嘴上答应着丁瑞智,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临近毕业,胡爱花说:“慧慧,你志愿打算怎么填写?你的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不上大学可惜了,所以还是要先读高中,以后才有机会读大学。当然,在于你自己选择,我只是提个建议,当做参考。”
丁学慧说:“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呢?父母的意思是让我报考中专。”
填报志愿时,丁学慧思前想后,一时没了主意:“学校没放假,和父母商量是行不通了,只能自己作主了。”
于是,中考前一个星期,丁学慧违背了父母的意思,把志愿改成了“高中“。就是这看似简单的一改,丁学慧以后的生活轨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多年后的一天,丁学慧忽然顿悟:
人这一生,其实面临很多选择。小到今天买什么菜,大到读哪所学校,选择什么行业,无论做出哪一种选择,都有所得有所失,就看我们侧重什么了。
所有得到的,必定会用失去的东西作为代价。从这一点上来说,不用羡慕任何人,任何事,也不用抱怨什么。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慎重选择,然后为之而努力奋斗,不让自己后悔,保持身心的平衡和内心的宁静。
填完志愿后,丁学慧忙碌而紧张的备考。中考前一个星期,学校放了几天假。假期过后,她再回到学校,直接参加中考。
在回家的路上,河里突然涨水了,丁学慧被困在了河中央,是往前前不得,倒退退不回来。她刚一抬脚,便被水冲出去了好几米远。
在被水冲走的一刹那,恐惧袭上了丁学慧的心头,一瞬间,她想到了许多人。
往事一幕一幕,涌进脑海,连成一个又一个的片断。
丁学慧想起了太嫁嫁(太姥姥)姜庭桂。姜氏是丁家辈份最高的长辈,生于一九零一年。是赵德芳的母亲,俗称太嫁嫁(太姥姥)。
赵德仁工作之后去了城里,姜氏没有跟着去,嫌城里住不惯,依然留在乡下。赵德芳嫁给丁启先后,姜氏便随着赵德芳,跟丁家住在了一起。
姜氏是一位精干、慈祥的老人:一副瘦削的瓜子脸,瘦高个儿,身子骨很硬朗。
姜氏八十岁那一年,万玲生下了丁学慧。
赵德芳和万玲平时都很忙,丁学慧从小是跟着姜氏长大的,姜氏时常给她讲丁家的一些事情:
“慧娃子,解放前夕,你爷爷丁启先,读过私塾,喝过几天墨水,是村里的会计,能识字会算帐,经常去镇上闲逛,与当时镇上的富绅都有来往,一来二去,认识了来富绅家里拜访的郭兵。
郭兵出手阔绰,两人在一起喝过几次酒,他很快取得了丁启先的信任。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合伙做点儿生意。做什么生意呢?倒卖并不起眼儿的桐油。
张兵说:”在秭归县收购桐籽,榨成桐油贩卖到兴山县,成本价、卖价全都一清二楚,稳赚不赔。”
丁启先疑惑地问道:“郭哥,既然你知道得这么详细,为什子不自己单独做?”
张兵故作神秘:”我不好直接出面,再说也没时间。我把路铺好,由你们出面做,到时候分给我一半就行了。当然喽,本钱我还是出一半,以示公平。”
丁启先反复盘算,禁不住巨大利润的诱惑,最终同意了。
三人签订一份协议:张兵出一半本钱,占四分之二的股份,丁启先又约了另外一个开商铺的朋友胡麻子,两人共出一半本钱,合占一半股份,即各占四分之一。
协议中还注明:
自负盈亏,利益共享,风险共担。若盈利,需丁启先、胡麻子二人负责,把钱从兴山县运送回秭归县,回到田坝镇后再分帐。说是在兴山县直接分,怕影响不好。
签完协议,丁启先和胡麻子东借西凑,各自弄了些本钱,加上郭兵的本金,开始依照计划行事。
收货、榨油、装货、封存,一切准备妥当,丁启先和胡麻子两人,带着余下的本金和货物上路了,没有汽车,也没有马匹,他们只好步行去兴山县。
丁启先和胡麻子雇了几个背夫(又称脚夫),他们盘算好了,背夫去时背桐油,回米时背大洋。
到兴山县后,丁启先和胡麻子一看,果然如郭兵所说,桐油吃紧,价格一路疯涨,他们也不贪心,将桐油以几倍价钱顺利出手,狠狠地赚了一笔,大约有两千块大洋。
他们怕不安全,不敢住店,一行五人便把钱用布口袋装好,连夜往回赶!
两人是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害怕的是,土匪四处横行霸道。
日夜兼程,累了五人轮换着眯会儿,饿了用干粮充饥,渴了喝口山泉水。
风餐露宿,第三天下午,五个人总算到了兴山县与秭归县交界的地段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看到了平邑口,从路边草丛冒出一群蒙面人。为首的用枪指着最前面那个背夫,用川音吼道:“钱留下,人滚蛋。”
背夫与丁启先、胡麻子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为首的蒙面人,当即用枪打死了其中一个背夫,骂骂咧咧地威胁道:“想要活命的,赶紧滚,不然老子就不客气了。”
杀鸡儆猴,威慑力自然不小。其余两个背夫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扔下装钱的口袋,一溜烟跑了。
丁启先和胡麻子一看事情不对,好汉不吃眼前亏,逃命要紧,也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他们四人一路狂奔,头也不敢回,一口气跑出去好远。等他们再回头远望时,那伙蒙面人早已没了踪影。
看着夕阳下丛林茂密、又荒无人烟的山路,想起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得而复失的几千块大洋,他们悲愤不已,却只得无精打采的继续赶路。
丁启先和胡麻子,还有两个背夫,他们一行四人既沮丧又后怕,一路有气无力的走着。
起初他们光忙着悲愤了,现在有了大把的时间,冷静下来之后,头脑也渐渐清醒起来,回过头来细想想整件事,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儿。
胡麻子更是觉得委曲,本想跟着丁启先赚点钱,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问丁启先:”你觉得,钱到底是被土匪抢走了?还是钻入了郭兵设的圈套?”
丁启先说:“现在看来,都有可能,后者可能性更大些。若是土匪干的,他们应该不用蒙面,而且不会那么巧,刚好守在那儿;若是郭兵设的圈套,他倒是知道我们的行踪,于情于理说得通,只是我们苦于没有证据。“
胡麻子说:”哎,可不是嘛,不管是谁干的,这钱都要不回来了!”
一想到这儿,两人又都泄了气。
本来一天的路程,他们边走边讨论,余下的路程硬是磨磨蹭蹭地又走了两天,第四天上午才回到镇上。
丁家坪村的家是暂时回不去了,借的亲朋好友的本钱怎么交代?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继续呆在田坝镇商量对策时,郭兵带了两个随从来了。
他有意无意地露出腰间的手枪,拿出协议往桌上一放,嗡声嗡气又慢条斯理地说:“丁兄,胡兄,我今天是特意带人过来拿钱的,你们看……?”
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待丁启先和胡麻子表态,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拿走当初他出的那一半本金和所得利润。
丁启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他说:“郭哥,钱暂时拿不出来,不过你別急,容我细禀。钱是赚到了,又被人抢走了。”接着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重点讲述了被抢的经过。
郭兵显出十分吃惊的样子,猛一拍桌子,愤怒地吼道:怎么会这样?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抢我的钱?”
随即,郭兵拍拍丁启先的肩膀,又望了望胡麻子,语气缓和下来,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对他们说:“对于你们的遭遇,我表示同情,不过话说回来,事已至此,钱既无从查找,又追不回来了。但是在商言商,我也不能白白损失了本金和利润不是?”
“那您说怎么办?”丁启先、胡麻子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能怎么办,钱是你们弄丢的,自然该由你们赔给我!”郭兵语气坚决,以不容商量的霸道口吻说道。说完,他耸耸双肩,两手摊开,无可奈何地补了一句:“我也不想这样。”
丁启先和胡麻子顿时目瞪口呆,后悔不已,觉得不该贪心,去趟这浑水,如今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想到这儿,两人虽然后悔,却也不敢发作,只得连忙赔着笑脸:”郭哥,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是您也知道,目前这种情况,我们的本金都是借来的,哪还有钱再赔给您,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
“没钱?那怎么行,到时我到别处去了,没人替我做主,我找谁要去?限你们半个月之内,连本带利凑齐还给我,否则我只好来提人了,你们看着办吧!”
郭兵一改往日的伪善,忽然凶相毕露,接着恶狠狠地说:“记住,别耍花招”。
说完,他从腰间拔出手枪并扬了扬,重又放回腰间,然后和随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