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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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风雨飘摇

丁启先被郭兵逼得走投无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思前想后,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敢回到村子里,家中尽是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回去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他只好前往田坝镇河对岸,找妻弟赵德仁帮忙。丁启先把大致经过,向赵德仁讲述了一遍。

赵德仁听完事情的经过,知道丁启先遇到了狠茬。

他当机立断,做了一个决定:“姐夫,为了救你,更主要是为了我姐姐赵德芳和我妈姜氏着想,我立即托人变卖自家的那栋土房,大约有十几间瓦房,应该能值几个钱,卖完了你把钱拿去,先应急。”

丁启先低着头,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德仁,你把自家的房子卖了,今后住哪儿?而且,现在卖房卖得急的话,也卖不上什么价钱。“

赵德仁深思了一会儿:”姐夫哥,是命要紧还是房子要紧?俗话说救急不救穷,现在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是救人要紧,容不得我有半点私心,哪里还管得了贵贱,先卖了房子,能凑多少算多少吧,还差的钱,我们再另外一起想办法凑。“

丁启先说:”那我怎么好意思,连累你卖屋呢?”

赵德仁说:“我把房子卖了,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我这样做,自有我的考虑,也不全是为了你。“要知道,这栋土房是我爸盖起来的,就在离田坝镇很近的河对面,自从盖完这栋房子,年仅三十六岁的他,累得吐了血,之后不久就去世了。”

丁启先大吃一惊:”你爸是盖房累死的?之前从未听你提起过呀?“

“提什么提?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从此,我和我妈、我姐三人相依为命,我妈为我俩着想,一直没再改嫁。”

赵德仁稍作停顿,喝了一口茶:”我姐出嫁后,房子留给了我妈和我。我妈跟着我去城里呆了一段时间,各种不习惯,便随我姐,跟着你们住在一起了,那个房子现在就空着了。”

“这我知道,结婚时德芳说了,说妈要跟我们一起住,这我倒没什么意见。”丁启先卑躬屈膝道。

“嗯,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姐弟俩自小感情深厚,也亲眼目睹我妈守了一辈子寡,把我们俩拉扯大的的辛酸历程。“

说到赵德仁的心里,忽然涌起一丝难过,甚至几度哽咽。

他稍稍平复了情绪,继续说:”启先,我不想你再出什么事,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姐又会步我妈的后尘,守一辈子活寡,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情形。钱嘛,没有了还可以再赚,但是人没了,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听到此,丁启先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只顾着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完,赵德仁心想:

郭兵这号人,哪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招惹得起的?他一方面怪丁启先胆子太大,什么钱都想赚,居然敢和不知对方底细的郭兵做生意。

另一方面,他又为丁启先暗暗捏了一把汗,对方有人有枪,可不是闹着玩的。如今事已至此,责怪他也没用。

经多方打听,赵德仁终于找到了买家,房子卖价比市值低了不少,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能快速筹来现金最重要。

房子手续交接完毕,赵德仁拿出卖房的钱,和丁启先一起东挪西借,才勉强把郭兵的那份本金和利润凑齐。

赵德仁把钱递给丁启先:”姐夫,我们挨了闷棍儿,还说不出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胳膊哪拧得过大腿,我把这些钱拿给你,你先还给那个郭兵,保命要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丁启先后悔不已,恶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德仁,我特么就不是人,鬼迷心窍了,才上了这么大的当,还连累你卖了房子,没有了地方住。”

“别扯这些没用的啦,现在说说,余下还差的钱,你打算怎么办?”

“德仁,大恩不言谢,我无以为报。余下的钱,我想办法借。我现在担心的是,胡麻子没有钱,如何凑那另外四分之一的赔款,不得而知,都是我把他坑苦了,现在弄得自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赵德仁安慰道:”姐夫,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你还不是想帮胡麻子赚点儿钱?我托朋友打听过,听说胡麻子没筹到钱,被郭兵强行带走了。”

”后来呢?后来他怎么样了?“丁启先关切地问道。

赵德仁平静的说:”据说,胡麻子被郭兵控制起来了,他灵机一动,将手上的一对手镯,私下塞给看守,得以逃走了,再以后,就没有了胡麻子的消息。“

丁启先懊恼地点点头:”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我的初心是好的,没想到好心反而办了坏事,幸好你帮了我的大忙,不然,我也被他们带走了。“

赵德仁无奈的摆摆手:”姐夫,算了,别说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今后别再犯浑,我把母亲和姐姐托付给你,你以后对她们好点儿就行了。”

丁启先哽咽地点点头,早已泣不成声!

此后,丁家元气大伤,家道中落。加上儿女众多,日子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

赵德仁处理完这些琐事后,知会姜氏和赵德芳,叫她们不要担心,然后背井离乡去了兴山县。

日子一天天煎熬着,丁启先到处借钱,拆了东墙补西墙,勉强度日。

后来,丁家坪村连续好几个月的老天干(长时间的干旱),对于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开始,丁家全体动员,挖野菜、树根,摘刺槐树花儿,熬成能照见人影儿的略带苦腥味儿的稀粥;后来,野菜也全都枯死了,丁家人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眼看着一家人忍饥挨饿,作为一家之主的丁启先,常常心急火燎,寝食难安。

十月的一天下午,丁启先收到两麻布口袋谷糠,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信,他一看信封,是赵德仁寄来的。

他连忙拆开信,仔细读了起来:

姐夫:

近来可好?母亲和姐姐及家人可好?听闻家乡受旱灾,我心急如焚,随信捎去谷糠(米糠)两袋。这些都是我花钱买来的,你们可以放心食用。

米糠里有碎米、半粒米,还有少部分整粒米,你们用粗(竹筛)细(钢丝筛)不同的筛子多筛几遍,就能取出,凑合着吃。以后每月我都想办法托人捎去两袋谷糠,以暂缓燃眉之急。

我在这边一切安好,勿念!若有要事,请来信告之,我若能办,定当竭尽全力。

见信如见人,请代我向全家人问好!

丁启先一口气看完信,一时感动得老泪纵横,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感叹了一声:“恩人呐。“

他心想:赵德仁让丁家一次又一次幸免于难,在信中,满是他对家人的关心,而对于他所遭的罪和受的苦,却只一笔带过。

一想到赵德仁取得的成就,总算稍感欣慰,像妻弟这样有魄力、讲义气而又有文化的人,升职是必然的⋯⋯

就在丁学慧胡思乱想、感觉自己快要沉入水底的时候,她被身边的同学,用一只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救起,把她拖回到岸边。

她狼狈不堪地从岸边爬起来,看到岸边坐着的、前一批上岸的同学,丁学慧心情复杂,后悔不已。

她心想:早知道这么危险,真不该强行渡河,绕远从大桥上走好了。

丁学慧被水冲懵了,她钻到油菜田里,想找一件衣服和一条裤子换上。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被水冲得七零八落,衣服、鞋子、雨伞和书本等所有的东西,全部被河水冲走了。

丁学慧没有衣服换,在路上又冷又饿,她咬牙坚持,就这样穿着湿衣服,走了三个小时的山路。

等她走到家的时候,万玲正在柴火灶上做饭,她熟练地拿着锅铲,在灶上的大铁锅里,给丁学慧热了一盘腊肉炒榨广椒。

她把腊肉乘出来,放在灶台旁边,又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倒进锅里,拿着竹刷正准备洗锅,忽然看到浑身湿辘辘的丁学慧,就这样走了进来。

万玲连忙紧张的问:“慧娃子,你这是怎么了?饭我早都弄熟了,菜也炒好了,不过又凉了,我正在给你热另外的几盘菜,饭马上好,你歇息一会儿,赶紧吃饭啊,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坏了吧。”

看到万玲关切的眼神,丁学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不过最后,她终于忍住没有哭:“妈,没事的,我只是从河边走的时候,不小心踩在青苔上,脚下一滑,人掉到河里了。”

放下背架,丁学慧懂事地安慰万玲:“这不,还把身上的衣服打湿了,我从学校带回来的衣服,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也都被大水冲走了,路上没有衣服换。”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过分自责。”万玲一改往日的火爆脾气,温和地说。

“妈,我不会游泳,还喝了几口污水。所以在路上耽搁了一些功夫,这才到家。”

“算了,不说达,以后可是要注意安全。你饿了没,赶紧吃饭吧?”

“妈,在路上感觉不到饿,一回到家,闻到饭菜的香气,还真是饿了。”

“慧娃子,人没事就好,东西冲走了就冲走了吧,反正你马上要中考了,那些书也用不上了。衣服、鞋子和雨伞,之前都是买的次货,质量也不怎么好,丢就丢吧,赊财免灾。“

万玲拍拍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怪不得今天,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原来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左等右等,饭菜早凉了,我热了又热,还是不见你回来,可把我担心坏了。”

丁学慧轻松一笑:“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换完衣服,吃完饭,丁学慧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又冷又饿,加上惊吓过度,丁学慧感冒得一塌糊涂。

一个星期后,丁学慧返回学校参加中考。

不久,中考成绩下来了,丁学慧站在学校的成绩公布栏前,看到自己考了四百八十五分,离一中的录取分数线还差六分,与重点高中失之交臂,只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

毕业时,学校没有举行毕业典礼。毕业前,同学们也互相在笔记本上写了赠言,给她写的毕业赠言,大多是一些祝福的话。丁学慧当时觉得中考成绩不理想,心情不好,也没仔细看。

丁学慧心情五味杂陈,在给柳庆虎和胡爱花写毕业赠言时,显得心不在焉,她心情忐忑地写完毕业赠言,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学校。

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呼机,许多同学都去了外地。虽然同在一个镇,初中毕业后,丁学慧和同学们也大都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