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西沟之歌:一个陕北村庄的绿色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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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约见常秀英。

在见到常秀英以前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听人讲过常秀英。

高渠乡党委书记贺强第一天晚上来到我的窑洞给我讲过常秀英,讲到他刚到高渠乡任职时握着常秀英的手,心中的感慨和叹息。我们陕西省作协党组书记雷涛给我讲过常秀英。在庙梁山的山顶,乡党委书记贺强把常秀英介绍给他,后来雷涛说:和常秀英握手,你能感到辛酸、奋斗和成功。那双手的硬度、厚度、老茧,让你想到那么多那么多!她只是陕北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妇女,但你会想到陕北这块土地的淳朴、深厚,艰苦奋斗的精神就是通过这双手充分体现出来的。握着这双手你甚至会想到,党中央和毛主席能够在陕北待下去,一待13年,就是通过这样的一双双手支撑起来的。贺强、雷涛都为常秀英的那双手感动和浮想联翩。有了这些前奏,应当说,我对见常秀英心理已经有了些准备。可等我见到常秀英,我仍感到十分惊讶。

我认为我是要见一个远近闻名的劳动模范。

常秀英是劳动模范。在我来高西沟前,在米脂县城“米脂妇女革命史迹展”中,有常秀英的大幅照片。下面的介绍文字是:全国妇联第四、第五届执行委员,全国“三八”红旗手(1960、1983两届),第十届陕西省党代会代表(2003年)。我认为,常秀英身上罩满了光环,而一个从1960年起就被罩满了光环的人很可能就是一个虚假、做作、矜持和有某种做派的不真实的人。我们生活在一个崇尚荣誉的社会中。但是荣誉同时又会异化一些人。因此我认为,一个被荣誉娇宠坏和被荣誉变质了的人甚至不如一个普通人。贺强和雷涛只是在某种特殊场合“接见”或被常秀英“接见”的人,他们对常秀英的感觉里也许多了一些想象和某种诗意化的东西。我要见到的常秀英究竟是个什么人?真实的常秀英又会是什么人?

我走上常秀英家门前的土坡看见常秀英的第一眼时,上午的阳光很亮很亮。阳光很亮地照在常秀英家没有院墙的硷畔上,白晃晃的土地几乎闪亮。硷畔的那一头是和邻居家相隔的一道土墙。土墙脚下有个大石磨,石磨旁边有几株小树和几根树桩。常秀英正把一头老黄牛往石磨旁边牵。

于是我看见的第一眼就是牵牛的常秀英。

她牵自家的牛,像一个山村农妇一样一心一意地牵着自家的牛朝石磨走去。这几乎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农妇,个子不足1米5,体重不到80斤,身上那件蓝底黄花的短袖褂子随着她的走动有一种“飘”的感觉……

常秀英近照(贺拓 摄)

我一下子注意到了常秀英的步态。

她的步态十分奇怪。我不知道这奇怪的原因,仔细看去才发现常秀英走路比一般人左右晃动的幅度要大,挪动的脚步也十分迟缓,一下,一下……这不是正常人走路的样子。是腿罗圈?但常秀英的腿不罗圈。天生的罗圈腿我能看出来。常秀英的腿不是罗圈腿怎么会这样?我仔细看,再仔细看,才明白她的腿显然是被压弯的!人的腿怎么会压弯?人的腿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压弯成这样?! ——马也负重,骡子也负重,可马和骡子的腿还直直的!而常秀英的腿?——那是在长年累月的过度负重中,一点一点,一厘一毫,慢慢地慢慢地,活生生地把两条人的腿、两条女人的腿压弯的!

那是怎样的一种步态啊!看见这步态的第一眼我就鼻子发酸,就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你能感觉到压在肩上的重量,为了扛起那超出常人的负重,常秀英必须咬牙挺胸,必须两腿分开,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肩上的重量,久而久之,她的腿骨骼严重变形,像两根被压弯的树枝,压得分了杈……

常秀英整个的形体就是一部词典,它诠释了过去岁月的一切,诠释了半个世纪高西沟人在这块4平方公里土地上的血汗付出。

我握住了常秀英的手。后来在高西沟的日子里,上山下沟,闲唠听歌,我总是握着常秀英的手。我无法松开这双手,我一心一意地体会着这双手阐述给我的也叫一种生活也是一种生命过程的东西。我知道这是一双会说话的手,知道这是一双会唱歌的手,我此生此世从来没有握过的手,我想为之流泪再流泪的手……


后来我握过高西沟许多人的手,我发现高西沟50岁以上的人,几乎人人都有一双类似这样的手。那根本不只是长满老茧,那是一双双像老榆树疙瘩一样的手,手指的骨关节特别粗大,像树瘤一般突暴着,粗糙,黝黑,手掌像淬过火的铁一样钢一样板硬,板硬程度是我在其他村庄采访过的人群中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并且,我还有一个发现,不仅仅是普通农民,高西沟50岁以上的村干部差不多都有这样一双粗黑铁硬的粗手,包括我后面要说到的高西沟村第二届党支部书记高锦玉,第三届第四届村党支部和村委会的村干部们。

常秀英的手(贺国建 摄)

常秀英家的窑洞是这年春天村上才刚刚给她家粉刷过的。陪同我采访的副乡长贺拓告诉我,“老常”家的窑洞以前实在太破旧,上级来人实在有碍观瞻,这才让人把窑重新箍了一下。高西沟村现在并不贫穷,它的人均纯收入2002年达到1600元,超出米脂县人均纯收入900元近两倍。村民家中普及了电话、电视、摩托车、沼气等等,家家新箍的窑洞都相当漂亮,室内地面铺着瓷砖,墙围、炕围、灶围镶嵌着马赛克,整套整套的组合家具,不少村民洗衣用洗衣机,上山割草用手扶拖拉机。贺拓给我讲的常秀英家的情况我不感到意外,这个村子在贫富差距方面又和别的村庄不一样。

高西沟村富庶的是村民。

相对过着穷日子的是从前的村干部。


我到过第一任村党支部书记高祖玉的家,高祖玉家和继任的村支书高锦玉以及其他过去的大队干部、村支部委员,家里的窑洞都没有村民群众家的气派。我问过原因,那是因为这个村的村班子从前一直有一个著名的口号,叫作“先治坡,后治家”。为了“治坡”,他们就无暇去治自己的小家。农民的日子是要靠精心伺候自家的菜园子自家的家禽才能积少成多地富裕起来,常秀英、高祖玉还有村干部们一心扑在集体事业上,结果几十年村干部当下来反倒积累了“贫穷”。


常秀英并不因为我的到来中断了她的农活,也许只有到了这时,63岁的常秀英才能把她的勤劳和吃苦能干贡献给她的小家。她和老汉刚刚从山上割草回来,牛车卸下得给牛饮水喂草。还有她家圈养的一群细绒山羊,咩咩叫着从她端着的草筐里要草吃。常秀英把新鲜的紫花苜蓿倒进羊舍的石槽里,羊子很欢实地吃起来。细绒山羊的经济价值很可观,值钱的就是它那身雪白雪白的细绒毛,我惊异于她家的十几只羊养得那么好,常秀英说,她当家的从前就是村上牧业队的专业拦羊的。我笑:怪不得,家里有个羊把式!

常秀英的老汉在一旁也憨憨地笑了。

常秀英嫁到高西沟村正好是1958年。

那一年,虚龄18岁,实龄只有17岁的常秀英骑着一头毛驴从10里外的沙家店乡郝家坪村嫁到高西沟的时候,她没想到她一生命运的重大改变开始了。高西沟那时候一共只有83户人家,男女全劳和半劳力加在一起也只有116人。高西沟村在高祖玉的领导下移山填海的壮举正极需劳力,因此不允许新媳妇们享受她们一生仅此一回的陕北农村妇女的“坐对月”。所谓“坐对月”就是“回门”(结婚第二天回娘家),次日后,新娘子在婆家住八九天,回娘家也住八九天。这个风俗的立意就是取“八对八,两家发”和“九对九,两家有”的吉祥。两个八九天住完,新媳妇返回婆家再住一个月,返回娘家再住一个月。一个“对月”这才算住完。

高西沟不客气地取消了新娘们坐对月的“特权”。

那一年,高西沟村一共娶回来6个18岁的新娘:常秀英、姬文芳、姬秀珍、姬红英……进了高西沟就是高西沟的人,6个新娘就是高西沟的6个好劳力。新婚后第三天,新娘们一律收编进了妇女队,一律开上了谷家梁山。后来,这6个新娘也差不多全上了高西沟的“群贤榜”,成为高西沟的“闯将好汉”。

其中,冒梢儿的就是常秀英。

常秀英嫁过来的时候是1958年农历五月初三,这年冬天正赶上大战孙家梁山,次年冬天又赶上大战庙梁山。半个世纪后,当年6个新娘中的3个:常秀英、姬文芳、姬秀珍,这天坐在常秀英家的窑洞前,给我说起了她们“突击队”铁姑娘小媳妇打夯的情景。

“好汉”姬秀珍的绰号叫“铁嗓子”。“铁嗓子”的来历就是打夯中得的。常秀英说,年轻时姬秀珍的嗓门又高又尖,一天到晚吊着嗓子喊号子十天半月嗓子不倒。这不简单。她不能像人家八路军女文工团员那样只是站在路旁手敲竹板口说快板给战士们鼓劲儿,领号的人同时也是把夯的人。9个大姑娘小媳妇一人把着一根绳,姬秀珍的绳在顶端正中。这根绳,其实就是“指挥绳”。如同开船的船老大,姬秀珍的绳指到哪里,其他8根绳就要匀着力气把夯跟到哪里,其中一点疏忽都来不得。领夯的姬秀珍不但嗓门又高又亮,而且她必须全面指挥其他8个姐妹。不仅如此,高西沟的男女“突击队”还要竞赛。姬秀珍的嗓门如果不高不尖,就压不倒青壮男劳们的粗喉咙大嗓门,首先在“士气”上先输了对方;姬秀珍的嗓门,如果喊上一天就喑哑不出声了,这支女子打夯队也就自然溃败不战而降了。天生一副好嗓门的姬秀珍是女子打夯队的灵魂人物。

当年的铁姑娘们

时光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细眉大眼皮肤白皙的十八九岁的小媳妇姬秀珍亮开嗓门唱道: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地彩/蓝格英英

地蓝线线呀,跳呀么跳起来……


当年也是十八九岁,皮肤也白皙白皙的常秀英、姬文芳等八姐妹立即尖着嗓门齐声唱道:


吼嗨呀么跳起来,

跳呀么跳起来!


前一句夯“腾”地上去,后一句又“腾”地下来。

等姬秀珍用更为激越的歌声唱起来的时候,就是大姑娘小媳妇们的“飞夯”了。

姬秀珍——


四个角子你们用劲呀!

二三绳呀你们鼓把劲儿呀!

九个人呀咱们都要一劲儿呀!


然后是合唱:


吼嗨呀么跳起来!

夯连续捣三下。

……


63岁的几个老太太今天回忆起当年打夯的情景还相当兴奋。“铁嗓子”姬秀珍一唱,常秀英和姬文芳跟着“吼嗨呀”。瘦骨嶙峋的常秀英还站了起来,两条胳膊做出当年把夯扬夯的姿势。我注意到,常秀英那像被铧犁深深犁过、即便以63岁的年龄也完全不相称的太深太深的皱纹里这时候溢满了一种笑,一种淳朴的甚至是天真的笑。说心里话,这笑容让我感动。一个把苦难当作幸福,把巨大的体力支出当作一种精神享受的人,我们对她是无法吝惜我们的感动。

常秀英后来在打夯中倒下了,那是在给电机房地基打夯的时候。我算了算,时间大约是20世纪70年代初,常秀英已不再是18岁,而进入了而立之年。高西沟的夯没停,常秀英举夯的胳膊一直没歇。两米多的深坑,人站在深坑里打夯,从早上打到晚上,两条胳膊上千次,上万次地举起落下。一连“吼嗨呀”“吼嗨呀”了20多天,终于有天上午,常秀英“吼嗨呀”把夯送到空中,夯落人倒,常秀英软软地倒在了石夯落下的那一瞬间……

常秀英当年体重100多斤,应当还算结实。即使是吃糠咽菜——那时候他们的确是在“吃糠咽菜”,后面我还会说到——以常秀英那么结实的身体,那么能够吃苦耐劳,也不至于昏倒。能让常秀英昏倒,这苦,肯定就不是一般人能吃的。它是超出正常女人甚至正常男人许多倍的体力支出。

常秀英超常地透支着她的体力。刚嫁到高西沟,梳着两条大辫子的新嫁娘干活的狠劲猛劲让高西沟的男人们也大吃一惊。她拼命,干得比男人还要疯,一个人推两辆架子车,这车土倒掉,转过身来又推那车土,这车那车,一刻不停地玩命似的推车奔跑。给常秀英供土的得两个人,这就是说,常秀英一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儿。汗水一身一身地出,热汗把身上衣服从里到外湿透,把根根青丝从头发根湿到头发梢。衣服不再是衣服,头发不再是头发。衣服结冰,铠甲似的梆硬;头发结冰,满头冰凌柱“扑棱棱”响。难熬是夜晚,冻僵的冰人似的年轻女人躺在她家土窑窑的土炕上,长时间焐不热她的身体……

常秀英的丈夫肯定心疼过,也肯定抱怨过。在当年他们家那个半山腰上的“方口口”的土窑窑里,一个陕北后生对他新娶的婆姨的千般恩爱万般疼怜,恐怕都曾化作长夜里一声声碎人心的叹息和无奈。

陕北《走西口》里有句歌词:“石人人眼里把泪流。”

常秀英的丈夫就是个“石人人”,这会儿也会“眼里把泪流”。

常秀英似乎没有吃不下的苦,但常秀英也有落泪和发愁的时候。那年挖水窖,冰冷的窖水寒彻骨髓,人站在冰水里用铁锨挖泥,一站八九个小时。等到上面的人把她用筐子吊上去,她的腿就不再属于她,僵硬得像两根木棍。晚上得用盐水洗脚,得用烧酒擦腿。不然,连炕也没法上去。不久她发现,她的骨关节有些变形,膝盖骨、踝骨像长了骨瘤一般又粗又大。她患上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


而到我2005年冬第二次再到高西沟,我发现,常秀英的步态更不对劲儿了!她现在已经不再只是挪动的脚步十分迟缓,而已经是在拖着腿走路了。而她,才刚刚65岁!怎么会这样?我心里难过,问她。她说,她现在每晚腿疼得睡不着觉。她去看过医生,医生告诉她:她的情况很严重。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加上骨关节也已经严重变形,如果不马上治疗,她有可能终身残疾,有可能从此都会瘫痪在床上……

这么严重!为什么不治病?我问。

常秀英说,没钱。她没钱看病。据说,看病需要一万多块钱,她家拿不出这笔钱。常秀英是劳模,是两届全国“三八”红旗手。她如果像正常妇女一样劳动,她的腿不会变成这样。常秀英的“劳模”,就是以她的腿为代价换来的!如果不给她看病,常秀英将终身残疾!说心里话,我无法从感情上接受这样的结局。我难过,非常难过。我想,党和政府应该给常秀英治好她的腿。不能让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为高西沟做出贡献的女人瘫痪在床!常秀英告诉我,米脂县妇联已经写了报告给县民政局,但还没有批下来……

这之后,我离开高西沟回到西安。但我挂念着常秀英的腿。刚好在这期间我采访陕西省妇联。常秀英在省妇联也是个知名人物。我对我采访的省妇联领导反复说了常秀英的腿,要她们一定想办法,一定要早点给常秀英治好腿。不然,不然,我真的不能够接受……


常秀英那时候也许并不知道以后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但在2003年夏天,我和她坐在她家的窑洞里。那时候她曾经对我说:一连那么多日子下冰冷的窖水,到了后来,连晚上用盐水洗脚、用烧酒擦腿也无法减轻钻心的疼痛的时候,她开始发愁了。

她说:“愁,下水前发愁,愁得不得了!”

“铁女人”啊,常秀英可是个轻易也不会言愁、不会言苦、不会向困难低头的铁女人啊!——常秀英怎么会“发愁”呢?常秀英在70年代中期30多岁,我想,那时候她蹲在一池黑绿色的窖水旁边,一池黑水映着一张年轻女人的愁容,水变得狰狞。她不想下水。不能下水。下水她太痛苦。她的腿疼得走路都困难了,所以她愁……

但愁,也得下。

村支书高祖玉那时候给她下达了死命令:20天挖开水窖。20天挖不开水窖,把你的副书记给摞下!

“摞下”就是就地免职。

常秀英1959年当妇女队长,1960年入团,1965年入党,这时候她是村党支部副书记。挖水窖的任务交给了妇女,每天和她一起站在冰水里,挖泥的是18岁的村妇联副主任高红利。两个妇女领头人必须带头下水窖。这活儿不能让别人干。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要来月经。半截身子每天那么久浸泡在冰水里,骨头缝都渗出寒意,谁都知道这会得妇女病,甚至会给终生留下病根。因此,别人不下可以,她和高红利必须下。

常秀英那时没有月经。

也许是身体发育晚,常秀英17岁当新娘时还没有来过月经。婚后刚来月经上了大银山,苦干一个冬天从此七八年再没见过红。后来好不容易有了月经怀上了孕,怀有身孕还举夯抬石头干重体力活儿,因此又形成了习惯性流产。这些事情她不能对人说,因为她是全国“三八”红旗手和全国妇联执委。这些崇高的荣誉对常秀英就如山一般的沉重。她不能表现出平常女人的娇弱,甚至不能有平常女人的生理现象和生理反应,不能有痛苦,不能有疾病,也不能表现出在疾病和痛苦面前的常人一样的软弱。她在冰冷窖水面前的那些愁容,那个时候是需要用“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豪言壮语和豪迈精神极力掩饰起来的。村里人都以为常秀英不会生娃娃,不会生娃娃在农村可是一件大事。后来参加省妇女代表大会,省妇联领导知道了她的情况为她抓保胎药,这之后常秀英才生下了她的女儿。谁知道冰水一泡,又几年不来月经。

18岁的高红利也不来月经。

高红利、高芳勤、高改勤、高秀芳,这些如今我们只能知道名字的高西沟的女儿们,这些高西沟本村的姑娘们,当年都是村里妇女“突击队”的成员,出嫁前为高西沟流尽了汗水,后来也都把她们的名字留在了高西沟“闯将好汉”们的名单上。其中的高芳勤当年曾发过一个誓言,叫作“苦干三年不寻汉”。不寻汉就是不嫁人。高芳勤为了实现自己的誓言,为用自己的汗水肥沃娘家的土地,硬是扛到了20多岁——在当时陕北农村就算“老姑娘”了,才洒泪离开了高西沟。

这就是高西沟的姑娘、高西沟的婆姨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