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唤醒者
很快就把窗帘拉到一边——温柔的夜晚!一块轻柔的黑暗以窗影的形状处在房间浓厚的黑暗之中,犹如一个四方池子的水平面。我大概根本就没看到这番情形,但这就像是在夏天,水温暖得像空气,手从船里悬垂下来。这是十一月一日清晨六点。
上帝把我唤醒了。我从睡梦中弹射出来。我根本就没有别的什么要醒过来的理由。我被扯下来了,就像一页纸从一本书里被扯下那样。月牙像一道金色的眉毛,轻柔安卧在夜晚的蓝页上。
但是,另一扇窗户的东边天色变为浅青。好像鹦鹉的羽毛。暗淡的、略呈红色的日出条纹也已经推移上来,不过一切还是绿色、蓝色的,还安静如故。我奔回第一扇窗户:娥眉月还在那儿吗?它在那儿,仿佛它还处于夜间秘密的最深沉时刻。它对其魔法的真实性深信不疑,仿佛在演戏。(没有比从上午的街道走进一场戏剧排练的错觉更可笑的事情了。)左边的街道已开始进入喧嚣,右边的娥眉月仍在排演。
我发现了奇异的同伙:烟囱。三根、五根、七根一组,或者孤零零一根,它们耸立在屋顶上,像立在平原上的树。空间像一条河蜿蜒穿过它们,流入深处。一只雕鸮从它们之间掠过,飞回巢穴;也可能是一只乌鸦或鸽子。房屋纵横交叉;奇特的轮廓,陡峭地向下倾斜的墙壁;根本不按街道顺序排列。屋顶边缘的旗杆总共有三十六个瓷头、十二根固定绳索,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数清楚这些东西,它们组成一幅完全令人费解的、神秘的最高图景,耸立在晨空之下。现在我已彻底清醒,但不管我转向哪里,目光掠过的无不是五边形、七边形,以及陡峭的棱锥体:那么我是谁?屋顶边缘的古希腊双耳陶缸里腾燃着铁铸的火焰,白天一颗可笑的菠萝,可鄙的、鉴赏力低下的家伙,像一缕新鲜的人迹在这孤独之中使我精神振作。
夜色里终于出现两条大腿。两条女人大腿的步伐,以及耳朵:我不想去看。我的耳朵像一个入口站在街上。我将永远不会像与这个陌生女人一样与某个女人如此协调一致,这个陌生女人的步伐现在越来越深地消失在我耳朵里。
然后又是两个女人。一个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另一个脚步沉重,带着老年人的毫无顾忌。我朝下看了看。黑色。老妇人的衣服显现奇特的形态。那两个女人径直向教堂走去。此时此刻,灵魂早已被严加看管起来,我再也不想跟她们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