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又别离
今年大哥又是教的初三毕业班，他一门心思扑在教学上，很少回家来，今天难得的回来了。
小叔一见他回来，就搬了小板凳凑上去跟他谈心。
大致的内容是小叔他们最近去了一趟经济发达的江浙地区，感触很深。
“那里农村的人可跟我们这边的思想观念不一样，咱们这里是都朝着打工挣钱盖新房看齐，现在差不多家家住上了新房，楼房一户比一户盖得高”，小叔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您去参观学习的地方不是这样的吗?”，大哥问。
小叔摆了摆手：“不是这样的，你一到村里去看，都是住的旧房，看上去不起眼儿，可是一听介绍，好家伙，家里连出两个大学生，而且伢们毕业了都留在城市工作，也不需要家里的房子，家里的父母老人都接到城市里去了“。
“观念还真是不一样啊“大哥说：”我们这里是伢们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甚至辍学去打工挣钱回来盖新房，人家那边是把盖新房的钱都投入到伢们读书上了，难怪人家的教育程度会那么高呢！“
”唉，看着这一栋栋漂亮的高楼啊，我是又高兴又惆怅，高兴的是乡亲们居住条件改善了，惆怅的是光想着眼前挣钱，又不重视读书考学了，愁人呀“，小叔说着低下了头。
昨天我刚听叶子说顺子要跟着金枝姐去深圳厂子里上班，顺子才刚读到高二，成绩还不错，就想去打工赚钱了，实在是可惜。
于是我急急地把顺子要去打工的事告诉小叔。
“么事，顺子要去深圳打工，书不读了？鬼话，我听说顺子脑袋瓜不错的，考个好大学没问题，怎么能不读了呢？“，小叔睁大眼睛瞪着我说。
看着小叔那双瞪得溜圆带着血丝的大眼，我既害怕又委屈。
“瞪着我干啥，又不是我叫他不念的，他家里穷，念不下去了，想他早点挣钱养家呗”，我回瞪了小叔几眼说。
顺子跟小安约好了要跟金枝姐去深圳打工，叶子跟我都说了三遍了。
小安是一直就读不进书，考试很少及过格，也许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
他勉强混到个初中毕业就算不错的了，再逼着他念也是白搭，用他的话说天天跟坐牢一样，上课跟听天书差不多，还不如早点出来学个手艺挣钱。
可顺子就不同了，家里穷是穷点，脑袋瓜子一点就通，都读到高二了，考上大学就在眼前，这个节骨眼上辍学打工有点太不值了。
顺子跟金枝说：“现在即使考上大学也不包分配工作了，还是得自己出来找，还不如早一点出来打工，多赚几年的钱，村里好多人家都住上新楼了，我家还挤在两间砖瓦房里，生活条件也不好，索性不读了，赶紧抓紧时间挣钱去”。
顺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大学不比往日，往日是国家包分配工作，现在都是要靠自己找，既然是这样，上不上大学有什么区别呢？
金枝姐则有不同的看法，她听说厂子里的大学生都住着两人一间的宿舍，有空调还带阳台，而她们没有学历的普通女工都是八人一间，风扇都没有，还要自己配一个小风扇在床头。
还有大学生都在办工室工作，干着干净舒适又体面的活儿，薪水还高，说话办事都与普工不同，走出来斯文又有气质。
最直接最明显的差异是，大学生们吃饭的食堂都是与他们分开的，大学生们与那些高管们在一个食堂吃饭，不用说伙食肯定与她们这些普通的打工妹不同的，只能高不会低。
金枝姐最后说了一句总结性的话：“要是倒回去十年，我一定要玩命的学习，读个大学毕业，这是我打了这两年工体会最深的真理”。
顺子有些犹豫了，金枝姐的话让原本下定决心义无反顾的他有些踌躇不前了。
小叔站起身来，一把推开椅子说：“我去找找顺子去，哪能这么轻易地就不念书了呢？“
大哥也站起身来，对小叔说：“顺子可以这样子，让他办休学一年，去深圳打一年工，觉得想回来念还可以再接着读，这样有条退路“。
小叔回答说：“嗯，这方法不错，顺子念书念得早，本来就比同班的同学小一岁，晚一年岁数也无妨，正合适“。
于是小叔打开院门急急的朝顺子家跑去，“瞧这个操心的命”，小婶刚端出来饭菜，又只好撤回去热在锅里。
奶奶从灶屋出来，看了看大哥，叹息了一声说：又瘦了，一天操多少心哪，带毕业班不容易啊！“
大哥笑着说：“奶奶，带毕业班要不瘦那就不正常了”
“你的班今年准备考多少个重点？“我问。
“跟去年一样吧”，大哥胸有成竹的回答。
“成天忙乎着学生的事，你自己的事呢？赶紧的找个对象”，奶奶在一旁插话说。
“还要提升一下自己的学历”，我学着奶奶的语气说，其实这话是从小哥那儿学来的。
大哥斜着眼看着我说：“哟嗬，这话都会说了，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觉得以前小看你这个小丫头了？”
我微微一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句话也是我从小哥那里学来的。
大哥吸了一口气说：“我怎么觉着你越来越玄乎了，你不是小学还没毕业吗？可以了哈”。
我愈发地洋洋得意。
小哥可真行，学个一句半句的就能唬一唬“白衣秀士”，回头学给小哥听他一定得乐死。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喜鹊一早就在枝头跳来跳去，我陪着叶子送金枝姐和她的男友到村口的大桂树下。
同去的还有顺子和小安，两人都大包小包的背着衣物行李。
金枝姐已经同明月通过电话了，确定厂子里正要招拉货的男工，这才同意带他俩去的。
送行的人群当中意外的有小叔和爱民大叔，一般情况下他俩是不来的。
我想是因为有顺子的原因吧，小叔好不容易说服顺子去学校办了休学，而不是退学，为以后留条后路。
但顺子说后路可能用不上，但不能却了高老师执着的好意，所以按高老师所说的办了。
爱民大叔板着脸跟小叔并列站在一起，紧闭着嘴唇没有一丝笑意。
乡亲们都祝愿他们一路顺利，多多赚钱的时候，小叔不忘叮嘱顺子说：“顺子，要是打工累了想回来读书了就赶紧回来哈，学校这边是可以接收的哈，记得不？”
顺子父亲说：“伢还没出村呢，就说回来的话，伢能安心地在外面上工吗？高老师这是唱哪出戏啊，说个多赚钱的话就好了嘛”。
人群中有人大笑起来，“他是个当老师的人，只会说叫学生回来念书的话，这也符合他的身份”。
爱民大叔开口说：“说念书的话不对吗？念好书是为了更好地赚钱，赚更多的钱，这两件事不矛盾”。
顺子已经长得比他父亲还要高半个头了，一手拎起大旅行包，对着小叔鞠了一躬，说：“谢谢您，高老师，我出去体会体会打工的滋味，也许会再回来读书，也许不会回来，但是您对我的关心和教导，我永远都会记在心里”。
小叔上前替他整了整衣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伢子，好好工作，记得常联系”。
小安在一旁说：“行了，快走吧，别象电视里一样，整的太酸了，待会儿误了火车”。
众人大笑起来，说走吧走吧。
叶子拉着姐姐的手依依不舍，这次姐姐有男友、顺子和小安作伴，叶子就不用送姐姐去火车站了，但她还是万分的不舍，眼泪在眼眶里打圈。
叶子父亲走上前来催促道：“要走就赶早，别误了车，今天天气好，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旁边有人问：“大仙儿，您老今天翻了黄历本没？今天是不是黄道吉日？”
叶子父亲装做生气要打人地样子，朝着说话的人扬了扬手臂，“就今天这天儿晴的，没有一丝云彩，傻子都看得出这是好日子，用得着翻黄历吗？”
有人打趣说：“那一年金枝明月她们一起走的时候下雨，您老说雨代表财，说是出门能赚到钱，今儿个又说晴天好，是黄道吉日，那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天了，天天都是好日子”。
又是一阵哄笑声传开，爱民大叔板着的面孔都放松下来了，嘴角翘起，露出一丝笑意。
金枝姐的男友说着广西普通话，请大家回转，有他在请大家放心，他一定把他们几个顺利带到深圳。
到底是在外面跑过的人，说话叫人听着舒心，大家连连称赞金枝眼光好。
我扭头有人群里看了看，没有看到叶子的母亲来相送，我猜她老人家也许是怕别离伤感，也许心里还有结未解开，一个人躲在家里偷偷地伤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