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荒诡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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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楚天开忽然被巴库勒的一声大吼惊醒:“林大掌柜,是哪阵风将你吹到这里的?”

林从熙?他竟然没死,并且与他们会合了?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消息震得一骨碌爬起来,顺着巴库勒的目光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人惊呆了:只见林从熙正飘浮在半空中!

准确地说,林从熙正在从峰顶往下降落。说是降落,而非掉落、跌落,乃是因为他的下降速度比较缓慢,如果不是他的神情狼狈,动作僵硬,颇有一点神仙下凡的韵味。

林从熙之所以下降缓慢,是因为他手中紧紧抓着从发电室里取得的“大风车”。“大风车”在气流的催动下,快速转动,宛若直升机的螺旋桨,给了林从熙一个向上的托力,使得他不至于像个秤砣一般的垂直降落。

花染尘捂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空中的林从熙,眼中有激动的泪水溢出。同样的表情挂在巴库勒等人的脸上。

如果林从熙能够从绝境中逃出生天,那么难保同样的奇迹不会发生在冷寒铁的身上!

林从熙看见巴库勒等人,脸上亦是激动难当,大吼道:“巴掌(巴长官),快把我拉进去!”

可是林从熙距离石洞口有百米之遥,巴库勒手中只有半截从冷寒铁那里“夺下”的绳索,约莫五六米长,根本鞭长莫及。

林从熙亦发现了这点,心中焦虑起来,在空中扭动身躯,想要让自己更靠近一点洞口。他的行为有所奏效,略微拉近了一点距离。

巴库勒估算了下,以林从熙的移动速度几乎是不可能在降落到他们的洞口位置。他的眼神不由得飘摇开,衡量着林从熙可能抵达的位置,忽然醒悟过来,冲着他大喊:“快,快到那里!”

巴库勒遥指的方向,乃是先前“日穿针”时阳光所照射到的那块凸出的鹰嘴岩。先前冷寒铁第一个发现“日穿针”的奥秘,就在他喊出这一秘诀时,巴库勒紧追至洞口,目睹了这一自然奇观。然而与冷寒铁一样,那百米长的距离对他而言成了一道天堑,不可逾越。

鹰嘴岩距离林从熙只有五六米的距离,用“近在咫尺”亦不为过。

林从熙并不明白巴库勒的心意,但见得鹰嘴岩处有一棵生长千年的迎客松,以为巴库勒要他降落在松树上,于是在空中拼力拧动身躯,朝着迎客松的方向飘去。

天公作美。就在这时,斜地里吹来一阵清风,助了林从熙一臂之力。“大风车”的扇叶撞上迎客松,将其削落一大片枝叶,但却也被迎客松的枝干卡住了扇叶,结束了这次旅程。

林从熙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迎客松的主干,身子一翻,跃上了松树,同时用力扯住“大风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其牢牢地架在松树上,确认其不会被吹落下去。

巴库勒等人紧张万分地盯着林从熙,待确认他安全之后,不觉松了一口气。

“林大掌柜,”巴库勒扯起大嗓门,冲着林从熙大喊,“你快站在那块凸出的石头上,朝着四周好好看一看,如果观察到了什么特别的景象,就告诉我们。”

林从熙狐疑地看着巴库勒,懒洋洋地道:“你搞什么幺蛾子啊。你让我拼了老命落脚这里,就是为让我做这个?”

“少废话,快照我说的做,不然的话老子回头抽死你!”巴库勒瞪起了大眼,威胁他道。

林从熙不屑地看了巴库勒一眼:“你要是有本事过来抽我的话,早就自己爬到这石头上了,至于求我吗?话说你也是久混江湖的人,难道不知道求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姿态吗?我好不容易从刘大土匪手下逃生,其他的不说,渴都渴死了。你不能跟使唤奴才一般,连口水都不让喝,就让人开始干活。”

巴库勒大吃一惊:“刘大土匪?刘开山?他怎么也跟到这里来了?”

林从熙撇了撇嘴,道:“谁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一路追踪到这里。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没有告诉他你们的行踪,只说我跟你们走散了,不知道你们的去向。”

时光回到四天之前,当时林从熙将最后跃过悬崖的机会留给了楚天开,之后“大风车”一阵哗啦巨响,在强劲罡风的推动下,“大风车”摆脱了压在身上的乱石,一头栽向悬崖中。缠绕在“大风车”上的电缆被带动卷起,如同一条响尾蛇一般袭向林从熙,捆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拖离断崖,坠进万丈深渊中。

在这生死关头,林从熙昔日行走江湖所苦练的身手发挥了救命作用:在被带离开断崖边缘之际,他双脚奋力一蹬,整个人像一块被抛出的秤砣一般掷向“大风车”,再像一只壁虎般紧紧地抠住轴承。而他的一蹬一撞之力,改变了“大风车”斜斜栽下的轨迹,将其“扶正”。扇叶重新疯狂地转动起来,在罡风的推送下,如同一个冉冉升起的竹蜻蜓,托着林从熙急剧地朝上飞翔而去。林从熙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龙卷风的漩涡中心,毛发根根竖起,身上的衣衫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眼睛无法睁开,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如同一只水蛭紧紧吸附住寄体的血肉般,抱住轴承死不放手。

“大风车”带着林从熙上升了一百多米,剐蹭到一块岩石。合金铸就的扇叶坚韧无比,并未受损,但高速旋转的势头被止住了,就像一头疯牛被人大力按住牛角压倒在地一般,“大风车”带着林从熙重新一头栽下。所幸与“大风车”连成一体的电缆再度救了他一命。在坠落中,电缆缠绕上石笋,加上罡风的向上推动力,勉强阻止了“大风车”的继续下坠。林从熙急忙趁机扒在石笋上,将身上的电缆解开,改捆到石笋上,将“大风车”固定在石笋边上。完成这一切之后,他感觉全身酸疼欲裂,整个人累得趴倒在石笋上,动也不能动。

虽然上升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可是罡风在狭长的空间里形成了一种对流,使得洞内的温度远比外面的温度要低上许多。林从熙缓过气来后,深知眼下的形势不容许自己久呆这里,否则很容易在不知不觉间被冻僵乃至冻死。于是在冷寒铁他们一行在冰冷、迷宫般的地底穿梭之际,林从熙则是拼尽全力,让自己像一只努力向上的蜘蛛般,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上挪动。

林从熙距离峰顶有近百米的距离,仰起头,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世界阳光明媚,天空明媚,白云悠悠,甚至偶尔可以看到小鸟从天空中振翅飞过。洞外洞内两重天,洞内永远只有阴冷、昏暗与饥饿,不过恰如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一般,洞外的光明给了林从熙向上爬的动力。石壁凹凸不平,并且被罡风吹得十分干燥,使得攀爬起来不会十分困难。真正给林从熙带来困扰的,是乱窜的气流。由下向上的罡风,撞上了石壁就会改变风向,多种气流交织在一起,变成了危险的因子。林从熙多次险些被气流掀落下来,许多时候他只能爬一两米之后,就整个人紧贴在石壁上,待强气流消散之后再继续往上爬。而到了黑夜,天色无光,无法看清岩洞内的情形,林从熙也只能无奈地找个强风吹不到的角落,蜷缩成一团来休息。令他欣慰的是,随着接近于峰顶,温度渐渐升高,有一些耐寒植物的种子被风或者飞鸟的粪便带落进来,落地生长。一些柔嫩的枝梗中含有汁液,可以用来解渴。伴随着植物的出现,一些小动物也出没其中。林从熙幸运地抓到了一只老鼠。尽管无法生火煮熟,但嚼着生肉他亦吃得津津有味。

这样边停边爬,近百米的距离花了林从熙两天的时间。可是他精疲力竭地从峡谷裂缝间爬出,还来不及享受外面阳光的温暖时,一把手枪抵住他的脑袋,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哈哈哈,猴鹰儿,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

林从熙先是一惊,随后心安定下来。他举起双手,缓缓地转过身去,却见到一张熟悉的、泛着凶光的脸——竟然是失踪已久的刘开山,以及他的三名手下:吴大疤子、黑脸曹三和鲁撸子。

当日走出西青林之际,刘开山试图以花染尘的性命为要挟,向冷寒铁换取《神农奇秀图》,不料所抢到的枪枪管变形,反倒被冷寒铁他们控制,不得不丢下救命用的碧心草,孤身离开队伍。之后他很快联系上自己的三名手下,一起暗地里跟踪冷寒铁一行,直至来到这座山峰。不过当冷寒铁他们进入地底后,刘开山他们就失去了冷寒铁的行踪线索,只能如无头苍蝇般地在山谷里到处乱窜,不曾想竟然在此处撞见林从熙。

见到林从熙,刘开山先是一阵欣喜——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大笑地与他打了个招呼,但随即又紧张起来,令黑脸曹三拎着枪朝着洞口查探,看是否有冷寒铁的行迹。

林从熙见是刘开山,心情亦是轻松了一下,一来不管怎样,刘开山总是一个熟人,彼此之间能谈得上话,不至于说稀里糊涂地成为枪下亡魂;二来他察觉到刘开山与自己有些渊源,否则一路上不会主动地替自己掩护,于是他堆上笑,道:“刘大当家的,不必紧张。这里就我一人,冷长官他们跟我走散了。”

“走散了?”刘开山眼中闪着狐疑的神色,“你们进这洞底做什么?里面有什么呢?”

林从熙自然不会如实托出实情,于是撒了个谎道:“娘的,我们遭遇到了日本人的伏击,被迫进入这洞里。老子又不是军人,摸枪还不如摸娘们来得熟练,怎么干啊?留在那里还不是打着灯笼进茅坑——找死(屎)。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趁他们混战之际,我找了个地方偷躲起来,然后悄悄溜走。可是这狗日的地下洞,简直就是一个迷宫,老子一条命废了十之八九,才逃了出来。我说刘大当家的,你们有吃有喝的吗?快给点吧!这些天尽是吃草根、生肉,嘴里都能够淡出鸟来。”

刘开山从包裹中取出一根熏干的鹿腿,冷笑道:“你哄三岁小孩啊?这么一点假话,还想来骗吃骗喝?你把我刘开山当傻瓜?想吃的话,就乖乖地把你所知道的、所看到的全都一五一十告诉我。”

林从熙盯着鹿腿,口水都出来了:“刘大当家的,我说的可句句是实话,如有半点谎言,天打雷劈,全家死绝!刘大当家的,你就给我口肉吃吧……对了,我记得寻宝口诀的下一句是:日穿针,沿金行,这可是找到金殿的一个重要线索……求求你了,我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个,这个,我逃出来的时候找了一个宝贝,可是太重了,我把它藏在洞里了。你们可以下去把它取出来,然后我再告诉你们它的妙用。那可是个大宝贝,只要你们有能力把它带出山,保准价值连城。刘大当家,我现在就拿它来换这一根鹿腿……哎呀,打死我都不敢欺骗大当家你哪!这样子吧,你可以派个人下去查看一下,或者我下去也行,可是你总得先给我口肉吃,好让我有点力气。只要我有一句谎言,你当场就把我一枪崩死,这样总可以了吧……”

刘开山终于勉强相信了林从熙的话,将鹿腿丢掷过去:“行,就按你说的来交易,要是你有半句虚言,老子一枪把你的脑袋崩成八瓣,再冲泡尿在里面。”

林从熙接过鹿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同时一边含糊地道:“放心好了,我猴鹰儿是个生意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蚀本的生意。”

在刘开山的指挥下,黑脸曹三将绳索拴在鲁撸子的腰间,一点儿一点儿地放下去。

林从熙吞入最后一口鹿肉,又用舌头将骨头舔了一遍,再拿石头将骨头敲开,舔食里面的骨髓。待确定将整条鹿腿吃得干干净净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骨头,忽然醒悟过来,喊道:“洞里面风大,冷,要多穿件衣服。还有啊,那个东西很重的,离洞口大概有一百米。你们要记得带够绳索。”

刘开山拍了一下他脑袋:“干你娘的,不早说。”再探头对着鲁撸子喊:“你小子觉得怎么样?要是有问题就朝上晃三下手电筒,要是觉得没问题就晃一下手电筒。”

鲁撸子在底下晃了一下手电筒,表示没有问题。于是黑脸曹三继续往下放绳索。大概下行了三十米,鲁撸子忽然连晃三下手电筒。刘开山和曹三吃了一惊,急忙将鲁撸子拉了起来,只见得他脸色冻得发紫,眉毛、胡须间尽是白霜,牙齿不停地打战,在阳光下晒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恢复过来,“娘的,下面太冷了,简直就一冰窖。”

刘开山看着鲁撸子的模样,可以想象底下的寒冷程度,不觉对林从熙的话语产生了怀疑:“你真的是从地底下一百米深的地方爬出来的?那你怎么没有冻死啊?”

林从熙也有些纳闷:“下面是比较冷,可是也没有冷得这么夸张啊!难道下面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说完他接过手电筒,探身朝裂缝间看了下,只觉得一股砭骨的寒气直冒而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再顺着手电筒的光芒一看,只见地底下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全都结上了一层霜花,并且霜花似有向上蔓延的趋势,原先他在地底看到的那些植物全都在强冻之下,纷纷枯萎、凋零。“这下面发生了什么变故吗?刘大当家的,你看那棵草,昨天我经过的时候它还是青翠的,我甚至折了一段它的茎来嚼食汁液,那里还有折断的痕迹,可是怎么今天就变成了一根冰棍儿了呢?这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刘开山仔细观察了下,确实跟林从熙所描述的相似,渐渐地相信了他说的话。可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下面就开始结霜,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过这样子他反倒开始有点相信林从熙说的话:地底下藏着宝贝。

“你说,你藏的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刘开山恶狠狠地问林从熙,“你最好如实招来,否则的话别怪我把你的心肝剔出来下酒喝。”

“刘大当家的,大家多年的老交情,你有话问话,可别这样吓唬我啊!这个宝贝我还真不好跟你描述清楚。或者这样子吧,我问你个问题,你能想象在这地底下灯火通明,而且那些灯全是电灯,至少亮了有上千年?”

“你扯犊子吧!你如果说是千年油灯老子还信你一二,你说千年电灯,谁信?不要说千年前的古人,就你,现在给我在这里弄盏电灯亮起来看一看。”

“我就知道你会不相信。”林从熙耸了一下肩,“所以这个宝贝我真的没有办法跟你描述清楚,总之它就是发电的奥秘所在。要是我们可以把这个发电的技术破解了,那你想想,我们就有机会成为全世界最大的发电商,那时真的就是坐在家里等着收钱!刘大当家的你别不相信,你想想看,我们前些天在地洞里看到的那具水具棺材,不是也带电的吗?那个同样是个古董啊,至少是秦朝之前的古物。说不定这两个东西是一脉相承,有着渊源哪!”

刘开山眼眸中的亮光渐渐强盛起来:“那你娘的还不快点下去给我拿上来?”

林从熙无奈地道:“刘大当家的,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还能下得了洞吗?而且我看这洞着实有些古怪,不如我们再坐等一天,看看有什么变化,可好?”

刘开山冷冷地道:“那是你觉得好,老子觉得一点儿都不好。如果你再不下去的话,老子就直接把你丢进去。”

林从熙瞪视着刘开山数秒钟,确认对方的眼神中只有贪婪与凶狠后,叹了口气,拧身往旁边走去。

刘开山“啪”的一声打开手枪,厉声喝道:“你娘的敢开溜?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

林从熙转过头,看着刘开山,眼神苦涩:“刘大当家的,洞里那么冷,就算我下去了也要被冻僵,那时哪里还有什么力量将绳索套紧在宝贝上呢?所以我们需要找些柴火,丢进去,看能否驱散一点寒气。”

刘开山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放下了手枪:“猴鹰儿,我知道你鬼心眼多,不过你也知道我的手段,最好少耍花招,省得回头别怪我枪下不留情。”

林从熙没有说话,只是很快拖回了一节干枯的木头。鲁撸子与曹三一起过来帮忙,采集了一些松脂涂抹在木头上,再烧起了一堆火,很快将木头引燃。待木头燃烧正旺,不会轻易被风吹灭时,刘开山他们用绳子拴着它,慢慢地放入洞穴中。

浸了松脂的木头依然无法抵抗得过寒气的侵袭。火苗扑闪了几下,逐渐微弱,待下降不到二十米时,已经熄灭,只剩下一些浓烟在强风的吹送下,袅袅升到洞口。

林从熙倒吸了一口冷气,道:“瞧这架势,下面的温度至少有零下十度。”他不禁暗自侥幸自己及时逃了出来,否则按照这个温度,恐怕要活活冻僵在里面。

“零下十度算个球?”刘开山骂骂咧咧道,“老子在沙漠里呆的时候,零下三四十度都跟吃饭似的。”

鲁撸子和曹三抬头,异样地看了一眼刘开山,欲言又止。

林从熙替他们将不敢表达的疑问说了出来:“刘大当家的还在沙漠里呆过?那可是个苦地方啊!”

刘开山的骂声更大了,“瞪什么,老子脸上有根鸡巴给你们瞅吗?老子天南海北都闯过,在沙漠里呆上几天有个狗屁稀奇?还愣着干个啥?快过来搭把手。老子今天专治不服,下面是龙潭是虎穴都要闯一闯。都给我吃饱了用上点力气,别软绵绵的不起劲儿。”

鲁撸子和曹三默默地将绳子整理好,绳子分为两条,一条给刘开山下洞之用,另外一条则用来准备捆绑“宝贝”。刘开山将绳子的一端绑在山洞边的树干上,末端则拴在自己的腰间,打了个结,再瞪了一下他们三人:“记住,如果老子连打三下手电筒,就意味着有危险,你们立刻把我拉出来。另外,鲁撸子和曹三,你们给我紧盯着林掌柜,如果他有任何异心、异举,立刻……”他对着林从熙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吓得对方急忙缩了一下脖子。

刘开山随身携带两支手电筒,其中一支捆绑在右腿上作为照明,另外一支捆绑在右臂上作为备用,然后将一大捆绳子套在左臂上,双手握着绳索交替地放绳,双脚蹬着山洞,“蹭蹭蹭”地飞快朝下疾驰而去,速度比先前的鲁撸子快了一倍有余,不多时只见他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中,只能隐约地看见手电筒的光芒在跳动闪烁,望着更深处潜去。

林从熙不禁咂舌道:“没想到你们大当家的,竟然有这般好身手,不仅履险如平地,还不惧严寒,果然是人中矫龙。”

曹三骂了一句:“少拍马屁!”他与鲁撸子相互间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头的疑窦更深。

“你给我到那边去!”曹三指着十余米外的平地,道,“别耍什么花样,别想着逃跑。爷的枪可不是吃素的,枪法也不是吹牛,想打你右眼绝对不会打你左眼。”

林从熙点头哈腰道:“久闻曹三爷是铁胆帮有名的神枪手,枪法百步穿杨,我猴鹰儿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给曹三爷练枪法。你俩慢慢聊,我先去眯会儿。”说完,举步走开,捡了一块平整的草地,敞开衣襟,用衣角盖住脸,遮挡住直射的阳光。不多时,他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曹三确认林从熙不会听到自己两人的对话,然后压低了嗓子,问鲁撸子:“你不觉得大当家的有点古怪吗?”

鲁撸子假装糊涂:“小的愚钝,没察觉出什么古怪,还请三爷指点。”

曹三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个混账东西,这个时候还跟我耍什么心眼,别说你没有瞧出来呀!我怎么没有听说大当家的去过沙漠?我只知道大当家平生里最恨夏天,觉得炎热难耐,每日里扇不离身,怎么无缘无故会跑去沙漠自讨苦吃呢?另外啊,两年前大当家的被长江帮的那群狗贼打伤了左胳膊,左胳膊就形同半废,几乎没有力气,可是你看下面的大当家,跳得多欢哪,哪里有半点受伤过的样子?”

鲁撸子挨了曹三一下后,不敢再装聋作哑,道:“其实早前我就感觉有一点点不对劲儿……大当家的脾性跟以前大有不同,只是想着会不会是因为在这森林里吃过苦头,心烦意乱而致,如今经三爷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里面蹊跷大着呢!”

曹三沉思道:“可是看着明明就是大当家的模样啊!难道说世上真的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成?”

鲁撸子朝洞底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那个,有没有可能是借尸还魂?就是说,实际上大当家的已经死了,然后是有人借用了他的躯壳?”

曹三惊了一跳,“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鲁撸子道:“在我老家,一直都有道士可以控魂、移魂的说法,也就是人死了,但尸体没有办法弄出来,比如说掉到江里面,或者是深坑里,甚至是茅坑里,这时就请个道士过来作法。我小时候见过一次。当时是隔壁村的一名五岁的小孩子掉进了一口满是青苔的百年老井中,淹死了。老井的水比较深。派人放了绳子下去打捞,没能捞起来。没办法就凑钱请了个道士过来。那道士年纪不大,约莫就三四十岁,颇有些仙风道骨。来了后他也没啥客套的话,就站在距离老井大概十步的地方,口中念念有词。你眼看着他就僵着不动,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接着那死去的小孩就从水底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身上缠满了水草,然后攀着老井的井壁往上爬。你知道那水井有多滑腻吗?别说是个人,就算是苍蝇站在上面都会劈腿。可是这丝毫阻挡不了小孩,嗖嗖嗖,速度快得惊人。那哪里是手,根本是铁爪子。等出了井,小孩就直挺挺地跌倒在地上。他的父母急忙上去将他的尸体包裹住。然后那个道士也醒了过来。除了脸比较白外,没有其他的异常。不过这种被控魂过的尸体是不能进祖坟的,甚至不能下葬,只能烧掉。真要下葬,也只能是头朝下倒立着埋进土里,要不的话就可能会变成魁。反正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据说我老家的道士法术跟湘西的赶尸匠乃是系出同门。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年还有一个赶尸匠赶着五具尸体经过我们的地盘,把巡夜的刘疤子吓得都尿裤子了吗?”

曹三吐了口口水,道:“那个赶尸的我也见到了,确实邪门得很。兄弟们本来以为会不会是装神弄鬼,比如说有人藏在布袍下,扛着尸体走,或者是暗中藏着两根竹竿,将一溜尸体架起来搬运。可是当时我跟手下的土肥大着胆,上去检查了下,确实是死人尸体,除了那一前一后的两名赶尸匠外,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更让人恐怖的是,那些尸体寒得吓人。大热天的,可是他们就像刚从冰库里跑出来似的,靠近一点就要打个哆嗦。说句不夸张的,兄弟当时吓得真是亡魂出壳。那两个赶尸匠也是古怪十足,一句话都不肯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们折腾他们和尸体。那眼神,盯得我直发毛。后来将他们送走后,我还连续做了几天噩梦,总觉得有个人赶着个僵尸,直挺挺地站在我的门口,盯着我,嘴角挂着冰碴子,鼻孔里冒着两股白色的寒气。然后那些寒气一伸一缩,一直向我靠近。我能感觉到身上的阳气被一点一点地吸走……”

鲁撸子打了个寒战,道:“别说了。这荒山野岭的,说这些怪吓人的。不过话说这个洞穴也是够怪异的,这都快夏天了,竟然还有这么重的阴寒气。”

曹三的瞳孔骤然扩大,瞪着鲁撸子道:“这么重的阴寒气,你说这里会不会是通往阴曹地府的?”

鲁撸子差点儿跳起来,瞟了林从熙一眼,战战兢兢地道:“阴曹地府?那这林掌柜岂不是……”

两人全身发冷。他们虽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强盗,可是对于鬼神却有着一种天然的敬畏心。如果他们真的是跟两具活着的僵尸相处,那比杀了他们还要难过!

两人不自觉地将眼神移向林从熙,只见他躺在草地上睡觉,为遮挡太阳,将衣襟掀起来盖在脸上,骤然看去,极像停尸房里的尸体。有风吹过,青草在他身边瑟瑟抖动,无端地增添出一层诡异的氛围。

曹三示意鲁撸子过去查看下,可是鲁撸子却双腿战战,不敢上前:“要不也别管他是人是鬼,干脆一枪给他了断?”

曹三怒视了他一眼:“我们是土匪,但不是杀人狂。要是他是活人怎么办?好歹彼此都算是个熟人,岂有随随便便就杀人的道理?”

“那,那该怎么办?”鲁撸子双手一摊,道,“要不我们跑路算了。反正刘大当家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命走出这神农架。”

“要是他本来就没有命呢?”曹三冷冷地道,“那你能逃到哪里去?”

鲁撸子不觉焦躁起来:“那能怎么办?难道要让我们在这里一直跟鬼呆一起?”

曹三沉吟了下,道:“静观其变吧!就算大当家的真的是鬼,应该对我们也是无害的吧?大家都处了这么久,要是有心对我们下手,哪里还有我们的命在?就是这林掌柜……”他咬了咬牙,道,“我过去瞧一瞧吧!我觉得他既然敢光明正大地躺在阳光下,至少说明他不是鬼。”

鲁撸子提心吊胆地看着曹三步步靠近林从熙。一只秃鹫从他们的头顶掠过,高鸣了一声:那正是他们携带过来的那只秃鹫,刘开山将其训练成一个优秀的“侦察兵”,利用其对腐肉的敏锐嗅觉来追踪冷寒铁等人的行踪。

走到林从熙的身边,曹三蹲下身来,准备撩去覆盖在他头上的衣襟,突然间,一阵凄厉的喊声从地底下传了出来,其声撕心裂肺,仿佛是人痛极之下的号叫。原本就心怀惴惴的曹三,被这声音惊得一蹦三尺高,扭头望向鲁撸子。

鲁撸子脸色煞白,指着洞底,极度地紧张,连话都无法说出。

尖锐的声音就像一把针,瞬间刺破了林从熙的酣梦。他一蹦而起,惊讶地问着身边的曹三:“发生了什么事?”

曹三被他骤然而起的行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你……”

林从熙有几分莫名其妙:“我怎么了呢?”他摇晃了一下脑袋,勉强地将记忆拉回到了现实中,想起自己为何身在此处,又为何与曹三、鲁撸子处在一起,“对了,刘大当家呢?”

曹三才恍然大悟:刚才那惨叫声定然是刘开山传出来的!于是急忙屁滚尿流地跑回洞口,手忙脚乱地拉扯绳索。鲁撸子和林从熙亦反应过来,急忙过来搭手。

洞底下的雾气更加浓厚了,五米之下的空间一片苍茫,人的视力根本无法穿透过去,看不出刘开山究竟在地底下发生了什么。最让人感到一丝不安的是,原本是白色的浓雾,仿佛被掺杂了什么,变得有些发黄、浑浊。

三人一起发力,不多时就将绳索拉起了有数十米。一个身影渐渐地从浓雾中凸现了出来。

曹三忽然感到一阵心悸,这种感觉,与他当日里噩梦中被僵尸盯视并吸走阳气的不适感如出一辙。他的手底不觉有了一丝放缓。

林从熙与鲁撸子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依然七手八脚地拉扯着绳子。

阳光斜斜地掠过他们的头顶,将微薄的光明投入洞中,撩开了浓雾,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庞。

待看清那张脸,鲁撸子仿佛目睹到世界上最为恐怖的事情,猛地大叫一声,面如金纸,松开绳索,窜离地下暗洞洞口一米之遥,在恍惚了两秒钟之后,头也不回地拔腿狂奔。

曹三与林从熙亦齐齐心头一颤,手脚发软,但所幸二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尚能勉强稳住心绪,扯住绳索没有松手。

然而从浓雾中爬出的人,实在是太怵目惊心了:只是在这片刻时间里,刘开山的头发全都掉光了,身上的衣服亦是褴褛不堪,最为严重的是,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上,都是针头般大小的红色斑点,连眼珠子上都是,密密麻麻,就像一个被无数的马蜂蜇过却没有肿胀的人形,看上去恐怖至极!

曹三与林从熙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将惊呼声咽落进肚子中,然而目光却再也不敢停留在眼前人身上,生怕稍微忍不住就要呕吐出来。

刘开山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变异,而且那些红色的斑点也并未影响到他的行动能力,只见他手脚并用,很快从洞底爬了出来。他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下,落定在百米外狂奔的鲁撸子,眼神里先是怔忪了一下,随即恼恨浮现出来:“他为什么要逃?”他的声音亦仿佛被某种毒药腐蚀得千疮百孔似的,暗哑沉闷,像把锯子撕扯着人的耳膜,让人感到从心底涌起一片鸡皮疙瘩。

曹三与林从熙全都紧闭着嘴唇,然后拼命地摇了摇头。

刘开山目露凶光:“逆我者死!”一道寒光从他的腕间飞了出去,力道惊人。百米外鲁撸子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忽地身形停顿了一下,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处突然多出的一截亮晶晶的匕首尖芒,随即一腔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他摇晃了一下,颓然仆地。

林从熙淡然看着鲁撸子摇晃倒地的尸体,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他对着刘开山拱手道:“原来一路上多次出刀助大家转危为安的,是刘大当家。刘大当家刀法百发百中,着实令人惊叹。只是……”

“只是什么?”刘开山瞪视着他,目露凶光。

林从熙不敢撄其锋芒,移开了眼神:“只是鲁撸子虽然临阵脱逃,但好像也罪不至死。”

“你是指责我滥杀无辜吗?”刘开山咆哮道,“你算老几?如果想陪鲁撸子一起上路,老子现在马上就送你一程。”

林从熙立刻转换了个笑脸,道:“刘大当家你说笑了,我猴鹰儿哪有胆儿来指责你哪!刘大当家你无论做什么,都是在清理门户,我一个外人实在不该多言,真是讨打,讨打……”说完轻轻地扇了两下自己的耳光。

刘开山冷哼一声,算是放过了林从熙,进而转向曹三:“你可有什么话说?”

曹三垂下眼睑,一脸恭肃道;“鲁撸子借机逃走,罪不可赦,死有余辜,帮主收拾了他也算是整顿帮中风气,小的没有任何异议。”

在刘开山将视线从曹三身上摇移开时,一股凌厉杀机从曹三的眼中射出,而这缕杀机遇上林从熙窥探的眼神,顿时化作意味深长的对视:在刹那间,两人已经完成了某种结盟!

刘开山重新将目光转向林从熙:“下面那个铁疙瘩就是你说的宝贝?”

林从熙挤开了一朵笑颜,竖起个大拇指道:“刘大当家果然英勇神武,这么快就找到了那宝贝。我猴鹰儿拍着胸脯向你承诺,要是那宝贝换不了万个大洋的话,不劳大当家动手,我自行剜出这一对亮招子(眼睛)。”

刘开山对林从熙的答复很满意:“好,你记得今日里说过的话。不过话说下面也忒过古怪,雾气浓重不说,竟然还是黄色的,看着有几分像瘴气。我说猴鹰儿,你呆在下面可感觉到什么异样没?”

林从熙轻咳了一声:“呃,那个……”

刘开山怒道:“你支支吾吾做什么?”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到自己的手背上,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这是什么?”

在洞中刘开山除了感觉到雾气浓重,寒意砭肤外,并未意识到太多的危险。主要是他亲眼目睹林从熙从洞中爬出,因此断定进出裂洞是安全的,以至于被毒气所侵蚀也浑然不觉,直至他看到自己皮肤上星星点点、针尖般大小的红斑,才惊觉出了意外,顿时急怒交加,一把匕首从他的袖中飞出,抵在林从熙的咽喉上,将其刺出一点血珠:“你陷害我?”

林从熙紧张地用手托住刘开山的匕首:“刘大当家的,你可千万别冲动。我猴鹰儿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陷害你大当家的啊!先前我从这裂洞里爬出,刘大当家你也是亲眼目睹的,我就算是诸葛亮再世也无法提前预知刘大当家你会下洞,并事先做好埋伏。这……这可真是冤枉我了。对对对,刘大当家你说中的毒是黄色的烟雾,对不?”

“你小子有解药?”刘开山的匕首又往前送进半分,“还不快交出来?!”

林从熙堆着笑,用手将匕首轻轻地移开自己的咽喉:“确实,确实我在洞里也遭遇过黄烟,但天地良心,那是在洞底下,绝对不是在藏宝贝的地方。然后我找到了一点结晶,好像对黄烟有点效果。刘大当家的你且把匕首移开下,你这么抵着我的喉咙我不好拿哪!”

刘开山移开了匕首:“你小子要是敢骗我,我生撕了你。”

林从熙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当日里唐翼采集回来的白色结晶——当时他们每人都分到了一把用于解除黄烟的毒性,为避免他日再度与黄烟相遇,唐翼采集了超量的白色结晶分给大家,作为备用。

刘开山没有将白色结晶直接吞下,而是勒令林从熙道:“你先吃给我看!”

林从熙用手指撮起几粒白色结晶,放入嘴中,含了口口水,吞咽下去:“刘大当家的你就放心吧,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这不仅是自取其辱,更是找死的节奏。”

“你知道就好。”刘开山见林从熙吃了白色结晶而安然无恙,暂时卸去心头的疑虑,抓过白色结晶,一把吞服下:“狗日的,这味道这么难吃,跟吃狗屎一般。”

虽然难吃,但白色结晶确实对黄烟有奇效,不多时,刘开山身上的红色斑点褪去了大半,但仍有少部分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他皱着眉头问林从熙:“为什么你就完全好了,而我却不行?你是不是有什么对我隐瞒的?”

林从熙诅天咒地地发誓自己绝无欺瞒之心,临了道:“会不会是药量太少的缘故?”

“既然你知道了,还不快再给我取些出来?”刘开山怒视道。

“我真真只剩下这么一点了。”林从熙将衣兜全都翻过来,哭丧着脸道:“刘大当家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对你的忠心。”

“没有了?那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再给我寻回来些!”

这一刻,林从熙想死了的心都有,真后悔自己不该把解药给刘开山,那样自己就算死了也有个垫背的,而今自己纯粹成了刘开山利爪控制下的老鼠,生死全在他的手中。不过他不愧是老江湖,眼珠子一转,心底有了说辞:“刘大当家的,这解药真不是我自己找来的,而是那只白色狐狸带我发现的。就是我们上次在洞底见到的那只白色狐狸。我都怀疑它已经成精了,竟然可以找到这里来。”说话间,他的目光流转,忽然惊叫起来:“瞧,白色狐狸,它在那儿!”

在距离他们约莫五百米的地方,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如闪电般地掠过丛林,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将其狐狸的身份暴露。

刘开山瞬间暴起,大步流星地朝着白狐的方向追去,似乎就认定在白狐的身上真的藏有解药一般。

这边,曹三与林从熙对视了一眼。曹三开口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林从熙苦笑道:“除了我,你还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吗?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刘大当家的对付我们,就像是猫捉耗子一般。心情好了放你跑动两步,心情不好了就一口咬断咽喉。不管怎样,他迟早都要将我们吃掉。为避免这种命运,我们只能联合起来对付他。”

曹三皮笑肉不笑道:“我跟刘大当家的是一伙的,他没有理由杀我。而且只要我将你刚才的那番话转述给他,那么他定然会砍下你的脑袋,对我只会更加信任。”

“你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林从熙道:“你听过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吗?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活下去?你看看刚才你的同伴,只是因为被他的容貌惊吓到,撒腿跑开,就直接被他杀了。而他为什么杀人?还不就是因为起了疑心。如果他认定我存心欺瞒他,那么他下一个自然会怀疑到你。这种人,除了他自己外,谁也不信。你可知道明朝朱元璋吗?他当了皇帝后,至少杀了十万人,所有跟他打江山的功臣,包括丞相李善长、大将徐达和蓝玉等,几乎全都被他杀了个精光。你以为这些大臣真的都怀有谋反之心吗?错了。他们的死全都因为朱元璋个人的疑心。一个人动了疑心,哪怕你将心掏出来放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相信,而要剖开查看一二。所以呢,我就是你的安全垫,有我在,你就安全着;我若死了,那么你也就离死不远了。”

曹三的脸色阴晴不定,很显然在他的心底,早就对刘开山起了异心。刘开山在神农架里的行为,与他熟识的那名大当家相去甚远;而刘开山二话不说就杀死了追随他近十年的心腹鲁撸子,这着实让他有些心寒乃至战栗。先前林从熙“质疑”刘开山杀死鲁撸子的话,恰是他的心声,只是他慑于刘开山的淫威,不敢开口相问。也正是因为林从熙的一句话,无形中拉近了他与曹三的心理距离。他暗暗已经认定林从熙为自己一边的人,只是基于不安的心理,他仍然要对林从熙出言试探。

不可否认的是,林从熙的的话打动了他。诚然,有林从熙在,曹三与刘开山之间就多了一个缓冲,刘开山如有任何情绪或者怀疑,会首先指向林从熙。倘若没有了林从熙,那么曹三与刘开山之间将陷入直接的交锋。刘开山当初从一个码头水手跃居铁胆帮帮主,靠的就是一身武艺外加心狠手辣、工于心谋。曹三对刘开山素来是带有几分畏惧之心,更何况如今刘开山身上添了份鬼气,这使得曹三更是敬畏有加。但他不敢逃——即便他可以躲得过鲁撸子的命运,逃出神农架,他的家人也将全部遭殃。因为在出发前往神农架之前,刘开山就已将他们几个陪同出征的手下的家人“请”到了帮中居住,美名其曰是由帮里承担他们的饮食起居,免去出征者的后顾之忧,但实则就是作了人质。一旦刘开山被出征者出卖,那么将由帮里的二当家崔炼执行私刑,将一干家属斩杀用于抵罪。所以曹三要救家人和自己的性命,只有一个选择:做掉刘开山,再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给二当家崔炼!

曹三长舒出一口气,朝林从熙伸出了手:“好,就如你所言,你我共同联盟,同进退,共祸福,一起走出这神农架。”

林从熙握住曹三的手,道:“走出这神农架并非难事,我们要做的是,如何满载而归。”

曹三的眼前一亮,“你是说,这神农架里真有宝藏?”

“有!”林从熙斩钉截铁地道,“不瞒你说,我所爬出的那裂洞底下,就是一个废弃的黄金采矿场。而且据说……据相当可靠的消息,曾经有一艘满载着黄金的日本船从这神农架里驶出,结果沉没在鄱阳湖中。这四五年间,有很多波人进入鄱阳湖底,希望找到那艘船,可是全都空手而归,甚至还有不少人葬身湖底。我相信,日本人搬走的黄金仅是神农架宝藏中的冰山一角,更多的宝藏还静静地躺在山间等待我们去发现。”

曹三干咽了口口水:“如果真能找到黄金的话,我们就发达了。不过真的有那么多黄金吗?如果真有的话,为什么从没人找到呢?”

“黄金肯定是埋藏在非常隐秘的地方,而且机关重重,即有便外人闯入,也难有命离开,除非能够同时找到寻宝图和秘笈。既然大家联盟了,我就不妨直言告诉你,寻宝图就是贵帮从我手中买去的那幅《神农奇秀图》,秘笈则是落入到沈亦玄的手中。唉,可惜沈亦玄被日本人杀了,那幅《神农奇秀图》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去了哪里。”

曹三眼中的光芒更炽:“你见过寻宝图?那你应该知道怎么找到宝藏吧?”

林从熙见曹三已经被他半真半假的信息引诱上钩,心中不由地暗喜,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我说过了,寻宝图要与秘笈搭配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否则的话你们大当家的拿到了《神农奇秀图》,早就按图索骥,将那些宝藏取走,何必搞到现在这般狼狈与被动?”

曹三也觉得有理,不觉泄气了:“说来说去,还是一场空。”

“谁说是一场空,这地底下不还有个宝贝吗?”林从熙激动地道,“我在地底下,没有灯火,看不清它的模样与质地,可是我怀疑它说不定就是纯金打造而成。”

曹三的声音里多了一线颤抖:“纯金打造?你可确认?那我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早点把它捞起来啊!”

林从熙朝刘开山的方向努了努嘴。刘开山虽然动作迅捷,但在山地间又怎么可能比得上灵狐呢?就连他百发百中的飞刀,也都被白狐轻易地避开了。被激怒的白狐朝着他呲牙咧嘴后,很快就消失在灌木丛中。刘开山无奈之下,只得恹恹地往回走。

见到刘开山阴沉的脸色,林从熙与曹三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刘开山虽然追逐白狐无果,可是对于林从熙的疑虑却打消了,相信去除自己身上毒素的解药就在洞底,只是从眼下的情形来看,重新进入洞内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有毒气阻挡。而且洞下的温度极低,除了自己以外,曹三与林从熙恐怕根本下降不了多少米就要冻僵,所以驱使林从熙进到洞底也是徒劳,因此他在脑海中不停地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做,很快有了决定:“你们两个过来,一起搭把手,把底下的宝贝拉上来。”

先前刘开山下到洞中,成功地将绳索捆绑在“大风车”的轴承上。三人齐心合力拉动绳索,登时“大风车”从林从熙绑定的石笋上跌落下来,头下脚上。强烈的气流吹动了“大风车”的扇叶,形成了一股向上的推力。林从熙三人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顺利地将它拖拽了上来。

见到“大风车”的真实模样,曹三顿时泄了气:“这,这……这根本不是黄金打造的啊!”

“这不是黄金,但胜似黄金哪!”林从熙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这可不是近代的产物,而是数千年的古人留下来的。可是你们看上面,一点锈迹都没有,还有,你看它的转动多顺滑,好像里面一点阻力都没有。最为重要的是,它可以用来发电,而且靠的不是水力,不是火力,更不是风力,而是磁力。什么是磁力?这么说吧,这座山体里含有大量的铁矿石,这些铁矿石存在着磁性。这个宝贝能够把铁矿石里的磁性‘偷’过来,转换成电力。神奇吧?你们想想人类要是能够破解掉这个玩意儿里面的奥妙,那么发电就变得多么简单,成本有多低了啊?所以说,这个东西用价值连城来形容都不为过。”

曹三被林从熙说得一下子又心动了起来:“这玩意儿真的是古人发明的?古人怎么能让它几千年过去一点都不生锈呢?”

林从熙眨着眼睛道:“这就要叹服古人的智慧了。中国传说中的名剑干将莫邪,鱼肠湛卢,除了异常锋利外,更是超越了寻常铁剑,不会生锈。据说是因为添加了天上掉落下来的陨铁成分。上次王教授说他们挖掘到秦朝的刀剑,两千多年过去了都还完好无损,锋芒逼人。总之,古人比我们想象中的厉害多了。这种技术甚至并非中国古人所独有,比如在印度德里城附近的麦哈洛里,矗立着一根公元5世纪铸造的巨大铁柱。传说中该铁柱是为纪念旃陀罗王而铸造的,高6.7米,直径约1.37米,用熟铁铸成。让人惊异的是,铁柱在露天中耸立了1400余年,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至今仍没有一点生锈的痕迹!而寻常的铸铁,不用说千年,几十年就锈蚀贻尽了。所以我们手中的这宝贝,单千百年间不会生锈这一点,就具备了超高的收藏与研究价值。”

刘开山以手拨弄着“大风车”,久久未曾开口。林从熙与曹三见状,便也噤口不语。

“你确认它真的可以发电?”刘开山问。

林从熙急忙一手指天,一手指心,道:“我猴鹰儿对天发誓,对这个宝贝我如有半句谎言,就教天打雷劈!”

“这个材质如此坚硬,你怎么将它拆下的呢?”刘开山目光炯炯。

林从熙眨巴了下眼睛,道:“我说过,日本人追了进来,然后朝发电室丢了一个手雷。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手雷的威力大得惊人,把整个发电室都摧毁了,这个便是被炸出来飞到外边然后被我捡起来的。”

刘开山点了点头,道:“那个爆炸声我也听到了。那你说日本人是怎么追踪你们进入洞穴里的呢?”

林从熙脱口而出,道:“顺着水路!”说完他立刻就后悔了,生怕刘开山押着他重新走一遍那条死亡之路,“不过,那个入口被日本人破坏了,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往更深的地底下走。”

刘开山以手指着远处山脚的一道洪流,问:“那条水路?”

林从熙无奈地点了点头。

刘开山环顾了下四周的环境,喃喃道:“整座山脉,一侧是水路,一侧是悬崖。山体为空,中间流水。如果真有人以此作为据点,该如何经营呢?”说着,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从熙和曹三不敢打扰,默默地陪着他静坐。几天未曾好好睡过一觉的林从熙晒着太阳,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间又陷入了睡梦中。

他是被一阵枪声所惊醒的。他一骨碌爬起来,但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趴伏在地上,略微抬头朝四处观察。

在距离他约莫二十米的地方,刘开山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不时地朝着外面放枪。与他正面为敌的,不是别人,正是曹三。曹三借着树木灵巧躲闪,一边大喝道:“你根本就不是刘大当家的!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假扮作我们大当家?是不是你杀了我们大当家的?”

刘开山脸黑得几乎可以把所有的日光全都吸进去。他悄悄地收起枪,指尖捻住了一把小刀。

林从熙见识过刘开山出神入化的飞刀技术,深知他的刀法甚至比枪法更准,眼见得他祭起飞刀,不觉心中有点焦急。他与曹三之前在武汉做古董交易时打过几个照面,虽然没有深交,但感觉得出来那是条汉子。先前二人的联盟之言,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权从之策,但在内心深处,林从熙还是亲近曹三甚于刘开山。

平心而论,在先前的相处时光里,刘开山对林从熙是颇为照顾,甚至几次为他打掩护,但是林从熙对他始终亲近不起来。在林从熙的眼中,刘开山喜怒无常,脾气暴躁,而且举止鲁莽,不知进退,有着浓厚的绿林气息,却少了大帮帮主的风范。相比之下,曹三反倒显得更有气度。

受内心的好恶驱使,就在刘开山提起匕首之际,林从熙忍不住出言示警:“小心他的飞刀!”

一道寒光从刘开山的手边飞射出去,以电闪雷鸣之势,刺中了曹三的左臂——如果不是听到林从熙的声音,他及时躲避,恐怕被刺中的就是心脏了。

曹三忍痛折身,对着刘开山的藏身方向“啪啪啪”就是三枪。

刘开山手中的飞刀寒光射向了曹三,而他眼中的寒光则指向林从熙。林从熙只觉得心头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骤然收紧——毫无疑问,刘开山对他已经动了杀念!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林从熙不顾一切地从栖身的草丛里爬了出来,箭一般的朝着与刘开山相反的方向奔跑。谁知他没跑上十几二十米,突然被脚下的一个东西绊了一下,顿时跌了个狗吃屎。

林从熙就地一个滚地趟,看清眼前的乃是先前他们捞起的“大风车”,心头一动,伸手抓起它,奋力朝着悬崖边缘跑去。

刘开山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逃得过去吗?”

另外那一边,曹三手中的子弹已经打光,又手臂挂彩,只能落荒而逃。

林从熙手中提着七八十斤的大风车,虽然性命攸关,他迸发出吃奶的力气,但又如何跑得过刘开山的飞刀?

眼前的刘开山,仿若一名杀人狂魔,面对自己的手下兄弟都可以痛下杀手,对于林从熙岂会手下留情?

林从熙惊出一身冷汗,唯有拼却老命,仓皇奔逃。

目睹曹三消失在莽莽丛林之中,刘开山深知穷寇勿追,于是将杀机转移到林从熙身上。他几个兔起鹘落,与林从熙的距离拉近了十余米。

林从熙暗暗叫苦。在这荒山僻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谁能将他从虎口中拯救出来呢?就在他自叹命不济时之际,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嘻嘻,你们俩是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吗?”

林从熙顿时眼前一亮:“卜开乔!”

从前方一棵三人合围粗的参天大树后面转出一人,胖如弥勒佛的身材,婴儿肥的巨脸上挂着一丝盈盈的笑意,不是卜开乔还有谁?

林从熙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卜开乔,顿时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大喊起来:“小卜小卜,快救我!”

卜开乔依然保持笑嘻嘻的表情:“噢噢,你是小鸡,被老鹰追得厉害,对吧?那好吧,我一起加入游戏,来当你的母鸡,刘大当家的你说可好?”

刘开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之色,但对于貌似无害的卜开乔,他却颇有几分忌惮:“你怎么也会在这里?我和他属于个人恩怨,你最好少插手。”

卜开乔伸了个懒腰,道:“我本来抓了一只鹿,在这山上吃得可开心啦!结果你们噼里啪啦地放了一通枪,这样子所有的兽类都会被吓走。我只好过来看一看。没想到你们竟然在玩这么好玩的游戏。不行,我也要加入。”

刘开山的手腕微曲,冷酷道:“你娘没有告诉你说,要想长命百岁,最好少管闲事吗?”

“非也非也。”卜开乔摆着手道,“这是游戏,是乐事,不是闲事。”

“既然你认定了要蹚这滩浑水,那么我就卖你个面子,今天饶了那小子一条狗命。”说完,刘开山朝着林从熙逐渐远去的身影狠狠地“呸”了口,然后转身。然而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一道寒光从他的袖中飞出,径自朝着卜开乔肥胖的身躯射去。

得到卜开乔的帮忙,林从熙急忙趁机继续前奔,肩上依然扛着“大风车”不放。他深知,如果是在这片山头,无论他怎么逃,都躲不过刘开山的魔爪,只有借助“大风车”的独特构造,像一个降落伞一般的带着他降落到山底,他才能算真正获得安全。因此尽管扛着“大风车”跑得整个嗓子都快冒烟了,他也依然咬牙不肯放弃。短短的上百米距离,他奔跑了近三分钟,在几乎要累折之际,终于来到了悬崖边。没有任何犹豫,林从熙紧紧地抓住“大风车”,纵身跃下悬崖。他跳得如此果决,以至于忘了回头看一眼卜开乔的生死安危,更来不及对他的救命之恩道一声“谢谢”。

山头上,只有刘开山孤独的身影伫立着。天高云浅,四野空旷,阳光热烈,山风呼啸。从进入神农架起,他一直游离于两支团队之间,心中认为自己才是神农架的隐形之王。可是如今,众叛亲离,大势已去,他忽地感受到了一种无边的苍凉感。他曾经体会过这种苍凉感——那是一个沙漠中的昏黄,他独自站在漫天黄沙之中,看见死去千年的胡杨树上倚着一具不知死去几多年的白骨时,人类的渺小感油然而生。多年过去了,他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苦心经营,应该可以睥睨天下,气吞万里如虎,可是如今却在这片山头上再度感受到一种无能为力的虚弱感。“难道这就注定是一场失败?”他的心头收缩了下,但这种灰心丧气随即就被一股凶戾之气所赶走,挥舞着手中的小刀,“谁若胆敢阻挡我,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死!”

不过林从熙纵身跃下的一幕,却让刘开山心头震颤一下——他震颤的并非林从熙“想不开”,而是后悔:林从熙定然是洞悉了“大风车”中所隐藏的秘密,才会如此不顾一切地带着它一起跳下悬崖。他恼恨的是,自己竟然眼睁睁地看着林从熙带着宝贝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你娘的死胖子,下次再让我遇见你,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坠落在鹰嘴岩上的林从熙并未意识到,今日里救了自己的,除了卜开乔外,还有曹三。因为在地底下长时间地缺觉少觉,被鹿腿填饱肚子的林从熙枕着阳光的温暖、青草的清香,陷入的那场昏天暗地的睡眠足足延续了有近20个小时。

起初里,刘开山把弄、研究着“大风车”,对林从熙的熟睡不理不问,但直到最后他发现“大风车”除了金属材质特别坚硬、风叶特别顺滑外,并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觉有些泄气。眼看着身上原本有些消退的红色斑点又渐渐地聚拢起来,知道毒气正在自己的体内穿行,如果没有及时找到解药的话,随时全身溃烂而亡,他的心头忍不住焦躁起来。这时他所驯养的那只秃鹫出现在空中,围绕着自己的头顶盘旋不已——它定是从自己身上嗅到了死亡的、腐肉的气息。刘开山杀机乍现,转身对曹三道:“你去杀了他!”

曹三的眉毛跳动了下,抬头望着刘开山,惊讶地问:“为什么?”

刘开山冷酷地道:“没有为什么。你如果不杀了他,我就杀了你!”

曹三的脸色就像一粒朱砂落入水中,渐渐地洇开,变得绯红:“刘大当家的,我记得出发之前你叮嘱过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动,就是不要去动林掌柜。我个人是拥护你的这个说法,因为林掌柜说白了,是跟我们穿着一条裤裆。假如我们真的有幸取到宝藏,到时还需要林掌柜替我们联系买主呢!”

刘开山眼皮都不抬一下:“杀了他!”

曹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刘大当家的,这好像不似你的风格。你以前可是教导我们,对于有用的人,即便他一时冲撞了我们,也该留他一条命;若是无用的人,即便他嘴如蜜糖,也不必手软。你可否再三思一下?”

“杀了他!”刘开山的神色越来越凌厉,口气也越来越强硬。依眼下的形势,倘若曹三再出言抗拒命令,他将直接出手——那时死的,不仅有林从熙,还有曹三。

然而这也恰是曹三所顾忌的。林从熙说的不错,他俩现在就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唇亡齿寒、兔死狐悲。林从熙若死了,那么曹三将成为下一个死亡对象。

经过一番激烈挣扎,曹三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现在就送他走。”说完,提着一把枪朝着林从熙方向走去。

走出了五步后,曹三忽地转身,手中的枪口对着刘开山,然而在一瞬间,他迟疑了一下,也正是这一丝的迟疑,给了刘开山机会躲开子弹。

“砰”地一声响,子弹拖曳着浓烈的火硝味冲向刘开山,却扑了个空。

子弹没能够杀死刘开山,却将林从熙从睡梦中唤起,并狂乱逃生。而曹三付出的代价则是与刘开山彻底决裂,以及手臂上的一处伤口。

当林从熙躺在鹰嘴岩上方的迎客松上时,他感觉整个人仍然处于一种飞翔的状态,尤其是他的心,随时都可以挤开肋骨,从缝隙间飞出。他再一次死里逃生了。不同的是,之前他的遇险,多半是遭遇自然的危机,不似这次,竟然被曾经的战友追杀。人心的叵测,实在让人心悸。

对于巴库勒他们来说,林从熙的出现不仅是个奇迹,更意味着活下去的生机——在距离林从熙所在鹰嘴岩大概两米的地方,就有一道清泉从石壁上渗出。有水,人可以坚持活下去的时间就大大延长——科学家认为,有食物没有水,人最多只能活三天;有水没有食物,人却可以活14天。当然了,最为悲惨的莫过于没有空气,那样的话人最多只能活8分钟。

“水,水!”巴库勒将手聚拢起,对着林从熙大喊。

林从熙心神领会,从松树上爬起,查看了下四周的情形,然后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顺着迎客松的枝干往水源处爬去,以手挹起一抔清泉咽下,顿时感觉全身通体舒透。

远远地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的巴库勒等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林掌柜,想办法送些水过来!”

林从熙喝够了,抬起头看着巴库勒,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到了焦灼的渴望:“巴长官,染尘姑娘,王教授,你们所有的人都还好吗?冷长官呢?我这边没有东西可以装水,怎么办?”

在他的身边,除了那一具“大风车”以及身上的衣物外,别无他物。“大风车”虽然可以借助风力,像直升飞机一般带动着他在空中滑行,但那也只是减缓下坠的速度,决计不可能在空中笔直地飞行——那样的话需要有外部的力量介入进来才行。

两端的人都陷入了困境。再没有什么比可以看到希望,但却无法触摸到它更让人绝望的了。

最后还是巴库勒想了个办法:他找出一个铝制空水壶,拽着它的背带,抡圆了胳膊在空中甩动了几圈,右手猛地使劲一甩。水壶顿时就像一个被扔出去的手榴弹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最终“啪”的一声砸落在迎客松上,将它的枝桠砸断了数根。

林从熙吓了一跳,但随即喜出望外,爬过去捡起水壶,将其灌满了水,但随即傻眼了:他可没有巴库勒那般的牛劲与准头,怎么将灌满水的水壶准确地丢回巴库勒身边呢?

巴库勒他们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顿时满腔的希望全都化为冰凉。

就在众人沮丧之际,忽然头顶上传来“轰隆”作响的声音,紧接着一块数百斤重的大石头挟着雷霆之势从头顶上滚落下来,从十余米外掠过,滚落进悬崖深处。不多时又有一块石头滚落下来。

在悬崖上方,满面赤红的刘开山就像受到惩罚的古希腊之神弗弗西斯一般,费力地用一根树干制成的撬棍撬动着一块石头,将其“赶向”悬崖边,任其如同绝望自杀的羚羊一般从悬崖边缘滚落下去。每一块石头掉落,他都要狠狠地加上一句诅咒:“一起下地狱吧!”

如此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后,筋疲力尽的刘开山终于停止住情绪的发泄。他探身朝悬崖深处查看了一下,吐了口唾沫,再将手中的撬棍砸落下去,“去你娘的宝藏!都去死吧,一群王八犊子!”摇摇晃晃的他慢慢地消失在莽莽丛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