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华南财团兴起的背景
作为中国近代民族金融资本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华南财团兴起的大背景与全国情况基本上是一致的。外国银行在华之设立和发展,激发了中国人自办银行的思想。戊戌维新后,中国民族资产阶级逐渐形成,其在重大政治事件及经济发展中,均有表现,展示实力,为华资财团的崛起创造了条件。19世纪末20世纪初,我国工商界有识之士已深悉银行的重要性,郑观应著《盛世危言》中有“银行”专文,将银行视为“商务之本”“百业之总枢”。1907年10月,上海商务总会有发起创办中国华商银行之议,新加坡、广州等埠商会迅速表示赞同,要求参与发起之列。其他海内外商会代表对此亦有浓厚的兴趣。至1910年6月底止,海外各埠认股金额达570万元,国内各埠亦有400余万元。[5]遗憾的是,由于当时金融恐慌和时局动荡不居,筹备了数年的中国华商银行终未能成立。而“民国肇兴,政治一新,工商业感受刺激,生机骤动,银行之设立,亦转趋活跃”[6]。民初“华资银行的设立产生一个飞跃”,1912—1927年15年间新设达304家,为清末华资银行设立数的10倍。[7]这种盛况显然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及战后几年间,帝国主义列强无力东顾,洋货来源阻塞,历次高涨的反帝爱国运动开拓国内外市场,[8]民族工商业“黄金时期”较大发展、资金调节之需要增加有密切的联系。
当然,华南财团的兴起亦有其独特的一些因素。“南洋华侨生活的中心,是在经商”,据1930年调查,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华侨经商者分别占两国华侨总人口的36.6%和33%,其他如马来亚、暹罗(今泰国)、法属印度支那等地,情形大致相似。他们的经济活动,“不仅限于南洋,且推及中国,经营中国与南洋间的商务”[9]。闽粤商帮从事跨国贸易,积累了资本和经营经验,接触金融较早,对华南财团的形成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粤港、新加坡及南洋各埠城市的发展,环南中国海的区域性贸易网络、社会经济的繁荣及大量侨汇的驳接等,则为华南财团的活动提供了广阔的天地。日本学者滨下武志先生研究认为:自19世纪以来,亚洲区域内贸易“伴随着香港、新加坡的登上历史舞台而越发活跃”,这两个城市得到了建设,并大量吸收了华人商业的资金。此两地都是流动的中国人的商业中心,由于中转贸易的发展,“香港和新加坡之间的金融关系进一步加强”,两市“作为金融市场的作用日益增大”。至20世纪初,以香港和新加坡为中转地的东南亚—东亚贸易网已经形成。[10]加以香港与南洋间有着密切关系,近代中国对南洋的贸易,大都经由香港转口,所以人们一般认为:“(中国对)南洋贸易,实际上香港与南洋可以合并言之。”[11]
近代香港主要依存于转口贸易,基本上是一个纯粹的商业社会,故其经济与货币及金融之关系尤为密切。清末,由于抵制美货和收回利权运动的推动,中国内地出现了设厂高潮。同时,散布于美加、澳洲各地的众多粤籍华侨,将平素积蓄大量携带返乡。他们“中有致巨富者,其资财先付香港存储,渐用为振兴土木工业”[12]。香港因此“商务日兴,工艺蒸蒸日上”[13],一批实力雄厚的企业创办起来。据报载:“本港富商巨贾创设大公司股本百万者不知几所矣。”[14]当时,粤商许多人兼有港商、侨商的身份,在海外从事商业活动,据闻其“营业于香港者不下一二十万人”[15]。民初以降,中国内地时局多变,“中上流社会,固以香港为世外桃源;而资本家之投资,又争以香港为宣泄之尾闾”。[16]这为香港提供了丰富的人力、财力资源,成为促进社会经济繁荣的重要因素。
20世纪初,随着向马来半岛移民的增多和从国内吸收资金的增加,华商对马来半岛的投资日盛。同香港一样,新加坡亦为自由港,是“欧亚转输总汇之区,附近各埠物产若胡椒、甘蜜、树胶等,凡售于洋商者,均非联合大公司设立银行不可。盖公司为华商经营物品之总部,物品运到公司可酌定时价,先付本银,裨资周转,则操纵有自主之权,买卖无抑勒之患。公司既立,非设银行无以资流通,无以便出纳”[17]。清季,聚集于新加坡的华商多达20余万人。民初,据1914年日本人调查,新加坡华侨资本家中拥有4000万元叻币(叻指新加坡,叻币即新加坡币)资产者1人、数百万元者3人、100万元者4人、数十万元以上者29人,其实力可见一斑。他们主要经营锡山、椰子园、橡胶园、轮船及银行等业。[18]
由此可见,华南财团出现并以香港和新加坡为活动基地,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