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可持续发展的实质

“可持续发展”概念从词义上讲，落脚点是“发展”，限定态是“可持续的”。可持续发展的本质，从发展观念上看是一种全新的发展理念，从发展过程上看是一条崭新的发展道路，从发展方式上看是一个创新的发展模式，从发展结果上看是一组理想的发展目标。

1.一种全新的发展理念

传统的发展观只注重经济的增长，而忽视人类自身的全面发展；只顾及眼前利益和局部利益，而忽视长远利益和全球利益；只考虑当代人的利益，而忽视甚至损害后代人的利益^[39]。可持续发展则不然，它是人类发展观上的重大突破^[40]，这种突破源于人类认知层面的三个转变：人类中心论向物种共同进化论的转变；现世主义向世代伦理主义的转变；效益至上向公平和合理至上的转变^[41]。因此，在认知层面，可持续发展是一种全新的发展理念。

第一，可持续发展是一种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发展是满足人类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的必由之路，满足全体人民的基本需要，向全体人民提供实现美好生活愿望的机会是可持续发展的基本目标。《人类环境宣言》指出“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可宝贵的”；《环境与发展宣言》也指出：“人类处于普受关注的可持续发展问题的中心。”因此，可持续发展要求人类在收入水平、健康水平、教育水平、基本自由等发展向量上都能够与时俱增，不断提高人类的生活质量。可持续发展要求帮助极贫者，消除贫困，保障健康，树立人类就是资源、发展须以人类为中心的理念。

第二，可持续发展是一种人地和谐的发展理念。满足人类物质的和精神的需要有赖于地球生命支持系统所提供的各种自然资源，地球资源是有限度的，自然资源的消耗也必须有节制。可持续发展要求保持自然资源库存的变化是非负数的^[42]；要求在自然资源的限制里自力更生地发展，既不退化环境的质量，也不降低长期的生产力^[43]；要求资源的获取率不能高于人工的或者自然的更新率，废物的排放率不超过自然的和人工的生态系统的相应的净化率^[44]。总之，要求将发展限制在自然的和人工的环境承载力范围内^[45]，实现人类系统和社会系统的协同进化。

第三，可持续发展是一种社会公平的发展理念。发展是人们期望实现的社会目标中的向量，社会公平是实现发展目标的重要保障。可持续发展要求所有社会都要保障当代人内部之间的代内公平和区际公平，保障当代人与后代人之间的代际公平，并进而保障人类系统与自然系统之间的人地公平。

2.一条崭新的发展道路

发展是人类生存、生产、生活等社会实践在时间轴上的综合轨迹，它不是一个静止的固定的端点，而是一个持续不断的变化的过程。传统的发展过程是人类中心主义的，只关注人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可持续的发展过程则是生态中心主义的，在关注人的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同时，关注人类系统与生态系统的协同进化。因此，在实践层面，可持续发展是一条崭新的发展道路。

第一，可持续发展是一条永恒发展之路。发展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我们共同的未来》指出：“可持续发展是一条一直到遥远的未来都能支持全球人类进步的新的发展道路。”^[46]这条道路之所以是一条永恒发展之路，就在于它妥善地管理着我们的生命支持系统，并使之能永恒地持续下去。因此，可持续发展过程，是一个不断满足人类需求又不损害环境这个发展基础的过程^[47]；是一个管理社会需求使之不腐蚀生命支持特性或社会协同性和弹性机制的过程^[48]；是一个在减少我们的资源使用强度的同时，留给后代子孙的自然资源库存与其他资产库存不减少甚至增加的前提下，不断改善人类生活质量的过程^[49]。

第二，可持续发展是一条和谐发展之路。可持续发展的最高宗旨是实现人与自然之间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人地和谐、代际和谐、代内和谐、区际和谐是可持续发展的内在要求。

——“可持续发展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和社会经济活动方式，在所有社会，该方式与环境保持都必须是水乳交融的”^[50]，这说的是人与自然之间的人地和谐。

——“可持续发展是一个涉及政治、社会、经济、制度和技术秩序方面的深刻的变化过程，它包括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之间关系的再认识”^[51]，这说的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区际和谐。

——“在可持续性概念中，发展是一个指示性的变化过程，也是一个社会成熟的过程，正是社会的成熟迫使人们心理转型，超越自我，有意识地努力担当起当前决策可能影响未来的责任，这样，可持续发展就成了一个由社会公正原则和环境公正原则来指导现在的和将来的人类及所有生物的变化过程”^[52]，这说的是当代人和后代人之间的代际和谐（环境公正），也隐含着当代人内部的代内和谐（社会公正）。

第三，可持续发展是一条科学发展之路。首先，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科学技术进步对于提高资源利用率、降低资源消耗、减少环境污染、增强生命支持系统的承载力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可持续发展所强调的清洁生产和绿色消费，都有赖于科学的进步和技术的更新，科学发展是可持续发展的内在要求。其次，可持续发展是一个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过程，体现了科学发展观的本质。传统的发展模式是线性的，落后国家最便利的发展方法就是仿效先进国家的发展模式，走的是高消耗、高投入、低产出，先污染、后治理的发展道路，可持续发展则是一个非线性的系统过程，要求以人为本，强调生态完整、经济发展、社会进步是可持续发展缺一不可的三大目标，强调生态系统、经济系统、社会系统的协同进化。正如陆大道院士指出：人类的社会经济活动在经济、社会、环境三维空间中进行，既受到经济利益因素的制约，同时还受到社会公正和控制生态环境恶化因素的制约，落实科学发展观和走可持续发展道路在本质上是一致的^[53]。

3.一个创新的发展模式

历史上人类社会创造了许多文明模式，而这些文明模式无一不是以人对自然的某种适应为基础的^[54]。文明是发展的结果，文明模式的演替是发展模式演变的结果。可持续发展既强调满足发展的需要，又强调自然对发展的限制，是促使人类文明从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转变的发展模式。所以，从发展方式来看，可持续发展是一个创新的发展模式。

第一，可持续发展是一个重视环境生产的全面发展模式。可持续发展是一个涉及经济、社会、文化、技术及自然环境的综合概念，是一种立足于环境和自然资源角度提出的关于人类长期发展的战略和模式^[55]。发展模式取决于生产模式，传统的工业文明的生产模式是“两种生产论”——物质生产和人的生产，而可持续发展的生产模式则是“三种生产论”——物质生产、人的生产和环境生产，环境生产是物质生产和人的生产的基础，物质流在三种生产之间的畅通程度和协调程度决定着世界系统的和谐程度，进而决定着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在发展战略上，传统的发展模式重经济与社会，轻自然与生态，把经济增长作为主要的甚至唯一的目标，而忽视对其经济增长起支撑作用的自然基础的保护和维持；可持续发展则不然，它从以经济增长为目标的单一发展转向经济、社会、生态的综合发展；从以物为本的发展转向以人为本的发展；从注重眼前利益和局部利益的发展转向注重长远利益和整体利益的发展；从资源推动型的发展转向知识推动型的发展。

第二，可持续发展是一个资源节约、环境友好、社会和谐的综合发展模式。传统的经济增长模式主要是靠资金、劳动力、自然资源的高投入和高消耗来实现的，从而走上了“高投入、高消耗、低产出”和“先污染、后治理”的代价昂贵的发展道路；可持续发展则把传统的资源消耗型的线性经济转变为资源节约型的循环经济。线性经济的增长模式是一种单向流动的经济，即“资源→产品→废弃物”的物质流模式，而循环经济的增长模式是一种循环流动的经济，即“资源→产品→再生资源”的物质流模式。可持续发展要求在不增加使用自然资源和在地球承载力范围内提高世界上所有人民的生活质量；要求社会使用可再生资源的速度不得超过可再生资源的更新速度；要求使用不可再生资源的速度不得超过作为其替代品的开发速度；要求社会排放污染物的速度不得超过环境对污染物的吸收能力。因此，可持续发展是一个通过促进科技进步，节约资源能源，减少废物排放，实施清洁生产，推行绿色消费，发展循环经济，最终实现资源节约、环境友好、社会和谐的高效低耗的综合发展模式。

第三，可持续发展是一个面向未来和面向全球的发展模式。可持续发展模式有极为清晰的时间、空间和系统概念，力图把当代与后代、区域与全球、空间与时间、结构与功能有机统一起来^[56]。传统的发展模式大都考虑眼前利益和局部利益，忽视长远利益和全球利益；或者只考虑当代人的利益，忽视甚至损害后代人的利益，从而导致人类社会发展的不可持续性。可持续发展模式是社会经济结构转型的一个新模式，它重视当代人和后代人之间的代际公平，要求在优化当代可获得的经济和社会利益的同时，又不损害将来各代获得相似利益的潜力^[57]。可持续发展不仅要求发展面向遥远的未来，而且要求把地球这个行星看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要求人类采取共同的行动，应对共同的挑战，构建全球联盟，加强国际合作。由于区域发展在空间上的不平衡性和时间上的不同步性，可持续发展模式在空间上要求解决环境保护的正外部性和环境污染的负外部性^[58]，在时间上要求考虑资源是否合理配置所产生的代内外部性与代际外部性，强调以未来的发展来规范现在的行动，使发展在今天是现实的、成功的，在未来是可得的、合理的。

4.一套系统的发展目标

追求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旨在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不仅需要能动的人类不断探索自然演化和社会进化的规律，亦需要规范人类自身的生产与消费行为，以及调节物质利益的分配机制^[59]。可持续发展是一个生态—经济—社会复合系统，在发展过程中，它追求经济、社会、生态三种效益，在发展结果上，它追求经济、社会、生态三类目标。因此，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不是单一的和彼此分割的，而是系统的和有机联系的，目标模式也是区分传统发展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特征^[60]。

第一，可持续发展要求实现生态的可持续。在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体系里，生态可持续是基础支撑，没有生态的可持续发展，就不可能有经济和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目标是：保持生态系统的完整性，维护自然资本的稳定性，保护环境生产的高效性，把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活动严格控制在地球的承载力范围之内。

第二，可持续发展要求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在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体系里，经济可持续是动力中介，没有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就不可能有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对生态系统的维护、保护和建设也将难以为继。可持续发展的经济目标是：保持一定速度的经济增长，不断满足人类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的需要，使人类的生活福利和生活质量能够与时俱增。

第三，可持续发展要求实现社会的可持续。在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体系里，社会可持续是目标结果。平常我们笼统地说的可持续发展，实质上是定位于社会的可持续的，社会可持续发展是人类发展的终极目标。可持续发展的社会目标是：全面提高个体的人的素质，实现整体的社会的进步，使社会系统、经济系统和生态系统协同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