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铁二号线杀人事件(6)
“《灌篮高手》的片尾曲《直到世界的尽头》,这么经典的动画片你没看过?”叶麟歪着脑袋又哼了一段,她的脸上洋溢着浓郁的怀念和伤感,“小时候,哥哥唱给我听过。他那个时候很高很帅,就跟三井寿一样……咦,你听,好像有别人在唱这首歌。”
余果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向楼下:“不是有人在唱,而是在播放歌曲。奇怪了,怎么这么大的声音?”
“是啊,自己听听就好了,不至于外放吧。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奇葩。”叶麟耸了耸肩膀。
余连这时出了声,对余果说道:“好像你小时候我给你唱过这首歌,嗯,但是我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了。”
余果沉默了半晌,回答:“我十岁生日的那天。”
“哦哦,这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啊。哇哦,小果果心里最爱的是我这个哥哥对吗?哥哥真是太高兴了!哈哈哈。”
余果抿紧了嘴唇,没有接话。
叶麟拽住陡然发怔的余果,提醒道:“待会儿见到了韩春玲,我们故意引起她的注意,试试她的反应。如果她真是杀人凶手,那她很可能把工具藏在地铁站内,例如储物间。”
余果微微点头,垂下眸子的一瞬间,主动牵起了她的手,狠狠一拽,随即高声骂道:“让你不要跟那些人来往,你偏偏不听!你赶紧跟我回家!”
“我不,我还要去玩呢!你放开我,放开!”叶麟今天扮演的是一个举止不良的小太妹,头上戴着一顶淡绿色假发,耳朵上五六个耳钉,黑色的眼影,紫色的嘴唇,还穿着一套紧身女仆装,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余果虽然打扮很潮,但和她比起来,仍旧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乖宝宝。
他生气地抿着唇,攥着她的手怒斥:“姐!那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都高三了,该收收心了,别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上回那个小姑娘,你骗她去找他们,结果怎么样?人家一个好好的优等生,愣是被他们糟蹋……你的良心难道一点都不痛?”
两人几乎一路对骂着走下了手扶电梯。
叶麟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却偷偷对他使眼色:你看,是韩春玲!快点快点,你继续骂我!
“你今天要是不跟他们断绝关系,以后别回家了!”余果扮演的弟弟痛心疾首,让围观的几个女学生忍不住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
“我偏不!爸妈都偏心!自从你出生了,他们就只喜欢你,不管我了!我成绩好不好,心情怎么样,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种家不要也罢!”
余果惊愕地睁大眼睛,眼眶霎时红了:“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爸妈都很关心你啊。”
叶麟演技爆棚,扬起手臂唰地扇了过来,却在半空中被一只粗糙的手拦住了。
韩春玲面色愠怒地将她推开:“你这孩子,怎么能打自己的亲弟弟呢?他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明明是你不对。你不顾父母和弟弟的关心,出去鬼混,不学好,竟然还敢打人!”
“喂,你谁啊,凭什么教训我?我跟我弟的事你管得着吗?”叶麟晃着脑袋,扬起下巴,这模样真是要多可恨就有多可恨。
韩春玲回头看了一眼余果,又转头看向叶麟,幽幽地说:“不懂得珍惜真正关心你的人,你以后会后悔的。”
叶麟气愤地瞪了余果一眼,隔空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头:“好,你有种!别让我再在酒吧看到你,有本事你再也别来找我!”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余果靠着立柱,闭了闭眼,气得好半天没说话。韩春玲有点看不过去,上前问:“好孩子,你没事吧?你姐姐是一个坏孩子,她不听你的,迟早会后悔,会付出代价。唉,可怜的孩子,快别伤心了。”
余果垂着眼帘,轻声说:“她终究是我姐啊……阿姨,今天晚上我要是不能带她回去,我爸妈会很担心的。”
“唉,但是她已经变成了坏孩子,你能怎么办呢?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回家去吧。”
“阿姨,我好饿,有点走不动了……”
“你饿了啊,正好我带了点吃的,我去给你拿。你就待在这里,不要走啊。”韩春玲让他在休息区的凳子上坐一会儿,并指了指她的清洁车,“你帮我看着点,里头有清洁地板的药水,注意别让小孩子碰到了。”
余果乖巧地点点头:“你放心吧,阿姨,我一定看好。”
韩春玲笑着应了,回头往楼上走去。余果确定她看不到自己了,假装好奇,撩开清洁车的布帘往里看过去。
“余连,立刻扫描、拍照!”
余果从上往下观察,发现有一盒地高辛片放置在一块抹布旁边。
“地高辛片,含有洋地黄。”余连道。
“我知道。你在那个塑料桶里扫描到了什么?”余果问。
余连:“普通的清洁剂和双氧水,没什么特别的。还有几个塑料袋,里面都是空的饮料瓶,不过她怎么连奶茶杯也要?”
余果放下布帘,回答:“也许她只是为了收集起来卖钱,也许……是出于其他什么目的。”
“她的确越来越可疑了,但是如果凶手真的是她,动机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一切还是要讲证据。”
韩春玲很快回来了,前后不超过五分钟。她把一包面包塞到余果手里:“正好我多买了一个,你快吃吧,乖孩子。”
余果笑着接过面包,认真地吃完。韩春玲就站在身边,目光慈爱地盯着他看,并时不时称赞一句:“你真是一个乖孩子。”
余连在他的大脑里说道:“为什么我觉得她说这话时有些毛骨悚然?”
余果面不改色地谢过韩春玲,然后告辞离开。
“她方才好像透过我在看其他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让你感到了惊悚。刚才我和叶麟故意试探她,根据她维护我的反应来看,她似乎有把孩子按照好、坏来进行区分的习惯。这样一个人……”
“嘿,小余果!”叶麟从上层地铁口通道的侧面跳了出来,试图吓他。
余果因为有余连的提醒,完全没有被吓着,但还是做出了惊讶的表情,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惊喜吧!”叶麟甩了甩她的乌黑长发,她刚才离开后找了一间厕所,脱掉假发,卸了妆,戴上发箍,把女仆装换成了运动服,还顺便换了袜子和鞋子。现在就算韩春玲出现在她面前,也认不出来她是刚才那个小太妹。
余果对她的伪装能力表示深度认可,并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她。
“这么说来,她还真的有点嫌疑。可是我想象不到她的作案手法,而且你发现了地高辛,仅仅能说明她有嫌疑,不能算是证据。毕竟,地高辛这种药挺常见的。”叶麟和他肩并肩走出地铁站,在街边买了一个棉花糖,边吃边逗弄他,“你也想吃吧?只要你乖乖的,姐姐给你买啊。”
余果瞬间觉得无语。
叶麟拿着棉花糖,笑嘻嘻地倒退着走了两步,刚要转身,被一个同样拿着棉花糖的小女孩撞了一下。
小女孩七八岁,穿着大红色长裙,扎着花样复杂的麻花辫。她奔跑在人行道上,手里的棉花糖却挡住了视线,所以她撞到了叶麟。当然叶麟也有不对,不应该倒退着走路。本着大人应该宽容小孩子的原则,叶麟蹲下来道歉:“对不起啊,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看了看叶麟,又看了一下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棉花糖,呜哇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坏人,贱女人,死不要脸的臭女人,我的棉花糖,你赔你赔!”
叶麟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吓呆了。
余果蹙起了眉头,没想到一个本该可爱单纯的小女孩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叶麟对这样没有礼貌还不讲道理的孩子实在宽容不起来,无奈地笑了:“小朋友,说脏话可是不对的!”
小女孩不但没有停止,还变本加厉,骂得更凶了:“我就是要你赔,你赔!贱女人,你不长眼睛,弄掉了我的棉花糖,你不赔就别想走!”说着,她扑上来,抱住了叶麟的大腿。
余果瞪大了眸子,真是大开眼界。
叶麟简直要被气笑了,她刚要扯开小女孩,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跑了过来,看了看,尖叫了起来:“哪个死不要脸的女人敢欺负我女儿?啊,宝贝,你没事吧?妈妈来了,你别怕,她怎么欺负你的?你跟妈妈说,看妈妈整死她!”
“喂,你这人怎么教育孩子的,讲不讲道理啊?”叶麟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人,气得腮帮子颤抖起来了。
余果赶紧伸手拉了她一把,挡在自己身后,正好躲过了小女孩母亲的“九阴白骨爪”。
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蓦然勾唇:“什么叫言传身教,我今天算是领教了。如果这位女士想要闹事,奉劝您看看周围。您头顶45°角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不如我们去警局谈论一下孩子的教育问题吧?”
围观的人群里有好些看不过眼了,纷纷议论起来:“她女儿自己撞上来的,还诬赖别人。一口一句脏话,真不知道她平时跟谁学的。”
“嗬,她肯定是跟当妈的学的呗!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还骂人家不要脸,我看她才是最不要脸的。”
“就是,就是,太不像话了……”
这女人一看讨不着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女儿拖拽着走了。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叶麟没了吃棉花糖的兴致。
“真是倒霉!我遇到了一对极品母女。”
“算了,我请你吃双皮奶。”余果指了指前面的商铺,走到她身侧低声道,“我好像在刚才的人群里看到顾子蒙了,他进了那家店。”
叶麟瞬间精神一振:“走,我们跟去看看。”
他们刚走进甜品店,就发现顾子蒙坐在一个双人的卡座里,漫不经心地戳着眼前的红豆双皮奶。看起来,他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叶麟和余果也点了红豆双皮奶,在距离他不远的一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浏览,实则是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没过几分钟,刚才那对母女也走进这家店,她们身边还跟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长相英俊,大约一米八五,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郁郁寡欢的感觉,他隐忍地听着女人和孩子的抱怨,嘴角绷得极紧。
叶麟看到他的脸,表情骤然凝滞。
余果几不可察地挑起眉,对余连道:“扫描这一家三口,拍照,留档,对比户籍资料,查一查。”
余连动作迅速,很快得到了答案:“范成钢,三十七岁,某大学硕士生导师,籍贯Y市金河区。妻子顾薇薇,三十四岁,过去是社保局的编制内员工,现在是家庭主妇。他们的女儿范雪儿,八岁,就读永和街实验小学。我顺便翻了一下他们的微博和朋友圈,顾薇薇有点背景,家里很有钱,喜欢炫富。”
“他们和顾子蒙是什么关系?”
余连:“我查到了,顾薇薇是顾子蒙的姑姑。顾子蒙家里原本挺有钱的,几个月前因为他妈妈欠下了一大笔债,家里变得拮据起来,顾薇薇帮他妈妈还过钱。”
余果凝眉思考,叶麟忽而站了起来:“我看到一个人渣,实在受不了了,出去透口气。”
“人渣?”
余果意识到她说的人应当是范成钢,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对方。这时,顾子蒙和顾薇薇竟然吵了起来。
“姑姑,你不要再给我妈钱了,我不会再让她去那种地方的!”顾子蒙俨然十分生气。
顾薇薇尖酸刻薄地嘲讽:“嗬,她要是没有钱才会去得更勤!我算是看透你们母子了,一个寡妇,一个白眼狼,不就是让你们帮了我一回吗?装什么良善!几年前你犯的那件事要不是我帮你摆平,你早被抓进少管所了!”
顾子蒙听到这话,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攥紧了手里藏着的东西,愤怒地咆哮道:“你不要跟我提当年的事!”
顾薇薇被他狰狞的模样吓得一怔,反应过来后,她拍着桌子就要发火,被范成钢拉住了胳膊。
“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随即他转向顾子蒙,安抚道:“你姑姑今天心情不好,说话欠考虑,你别介意。你刚说的话我们听见了,你妈……我们也管不了,你姑姑是一片好心才会给她钱。既然你说不用给钱了,那正好,以后你们家无论发生什么都跟我们无关,你看呢?”
顾子蒙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恶狠狠地盯着顾薇薇,好半天才点头坐下来了,说道:“好,既然姑父答应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给雪儿叫了双皮奶,你们让她吃了再走吧。”
范雪儿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噘着嘴巴说:“我才不吃你买的东西呢,穷鬼,烂货。”
顾子蒙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噌地冒了出来。
“原来你背地里是这么教她喊我的!姑姑,你可真是我的亲姑姑啊……哈,哈哈……”顾子蒙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冷笑着扫视这一家三口。
余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余连:“他包里揣着一瓶高浓度硫酸!”
余果立刻起身走了过去,从荷包里掏出一百块钱拍在了桌面上,佯装生气地说:“这钱够你给你女儿买几十个棉花糖了吧?真是倒霉,我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你们!”说完,他快速离开了桌子。
“他放下硫酸了吗?”余果询问余连。
余连松了一口气:“他放回去了!啊,他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是太冲动了,硫酸呀,这泼出去的话,毁容都是轻的。”
叶麟透气许久还没回来,余果只好出去找她,发现她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她姿势老练,吞云吐雾,显然是一个老烟枪。
看到他过来了,叶麟不小心呛咳起来,赶紧熄灭了烟头,问道:“他们走了?”
余果把刚才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顾子蒙眼下的状态很危险,就是不知道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他对自己姑姑恨之入骨。”
“唉,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叶麟感慨了一句,勾住他的脖子,“青春期的孩子真是让人操心,但被你阻止了一次,他应该打消念头了。我们先回局里,看看其他人有什么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