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论丛(第五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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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正在发生的演变

儿化并变阴平构成副词是北京话当下正在发生的演变。有两个特点:第一,有的词本调与变调两种形式共存。第二,变调与不变调因年龄、性别不同存在差异性。

某些词汇化程度不高的形式,变调形式不稳定。如“变法儿”。“变法儿”在陈刚编《北京方言词典》里注的是变调:“biān fār 用各种方法,千方百计。别变法儿淘气。变着法儿给修好了。”

又如:

(21)变法儿给他买些作些新鲜的东西吃。(《骆驼祥子》)5

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法儿”的阴平调。我们知道,“法”单字调是没有阴平读音的。二是离合词的用法,中间可嵌入“着”。又如:

(22)变着法儿挑她的毛病/她变着法儿给踩上泥(《柳家大院》)6

“变着法儿”做修饰语的用法,在多部北京话词典里都有解释,意为“想方设法”。不过,“变着法儿”已经不能像一般动宾结构那样做句法变化,如下面(23b)(23c)。

(23)a. 变着法儿做各种你喜欢的菜,就为了讨好新媳妇呗。

b. *变着法儿不变着法儿做各种你喜欢的菜?

c. *变不变着法儿做各种你喜欢的菜?

d. 是不是变着法儿做各种你喜欢的菜?

“变法儿”的“法儿”的注音在不同词典里颇有分歧,陈刚编《北京方言词典》里注的是阴平调,有的词典只标注本调上声(如高艾军、傅民《北京话词语》、《北京话词典》),有的标为阳平(如宋孝才、马欣华《北京词语例释》)。虽然“法”单字调没有阴平,但是在一些北京话词典里却释义把“变(着)法儿”和“变(着)方儿”当作异形词处理,这颇耐寻味。例如:

贾采珠《北京话儿化词典》里“变方儿”的释义有:想方设法,也叫“变法儿”:他变着方儿挑她的毛病。(老:短,113)7

高艾军、傅民《北京话词语》里“变着方儿”见“变着法儿”;而“变着法儿”虽然“法儿”标了上声,但在释义里有:又作“变方儿、变法儿、变着方儿”。想方设法,挖空心思。

不难发现,把“变(着)法儿”和“变(着)方儿”当作异形词,这种解读的条件正是它们都做状语。同时,北京话新派读音前鼻韵尾儿化以后常常失去鼻化成分,与开韵尾合流,即“板儿”与“把儿”同韵(参看林焘、王理嘉 1985)。后鼻韵尾在儿化后,本应带有鼻化特征。导致“变法儿”与“变方儿”的语音差异被忽略,显然是借了同为高平调又同为状语位置的力。8

有的词,变调与不变调在不同性别的人群里会有差别。以“倍儿”为例。“倍儿”是“极其”“特别、非常”的意思。例如:

(24)倍儿棒 倍儿忙 倍儿帅 倍儿正 倍儿惨 倍儿土 倍儿青(橘子) 倍儿阴(指人) 倍儿干净 倍儿精神 倍儿实在 倍儿体面 倍儿讲义气 倍儿不给面子

“倍儿”在1990年出版的陈刚编《北京方言词典》里注的是去声;而在1990年出版贾采珠编《北京话儿化词典》和1997年出版陈刚、宋孝才、张秀珍编《现代北京口语词典》里,都标有两个声调:1)去声;2)阴平。

在我们调查的20人中,有半数男性“倍儿”只说去声,承认有阴平,但自己不说,并且认为去声“更有胡同味儿”。女性调查对象“倍儿”变阴平调的占优势。而且被调查者认为,阴平是中性语气,是一般性叙述;如果说成本调去声,则是要突出强调“胡同味儿”。我们认为,所谓“胡同味儿”应是代表老派的说法。另一方面,从社会语言学角度看,一般男性群体比女性群体在语言上更为保守。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变阴平调的应是后起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