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的窗口:梦窗词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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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佛阁

黄钟商    与沈野逸东皋天街卢楼追凉小饮

夜空似水,横汉静立,银浪声杳。瑶镜奁小。素娥乍起、楼心弄孤照。絮云未巧。梧韵露井,偏惜秋早。晴暗多少。怕教彻胆,蟾光见怀抱。 浪迹尚为客,恨满长安千古道。还记暗萤、穿帘街语悄。叹步影归来,人鬓花老。紫箫天渺。又露饮风前,凉堕轻帽。酒杯空、数星横晓。

[笺 注]

沈野逸:据《洞霄诗集》,野逸名中行。东皋:王绩《野望》:“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东皋,地名,在今山西河津市,王绩隐居于此,并自号“东皋子”。后常以“东皋”代指隐居之地。卢楼:按《梦窗词》中有《醉桃源·赠卢长笛》,疑即卢楼之主人。其词云:“沙河塘上旧游嬉。卢郎年少时。一声长笛月中吹。和云和雁飞。”

“夜空”句:温庭筠《瑶瑟怨》:“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银浪:银河。李贺《天上谣》:“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苏轼《中秋月》:“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瑶镜:月亮。李白《古朗月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素娥:嫦娥,李商隐《霜月》:“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孤照:月光。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露井”句:见前《解连环》(暮檐凉薄)注

蟾光:指月光。萧统《锦带书十二月启》:“皎洁轻冰,对蟾光而写镜。”古人传说月中有蟾蜍,故常以蟾代月。

浪迹:四处漫游,行踪无定。李白《窜夜郎于乌江送别琮十六璟》:“浪迹未出世,空名动京师。”柳永《夜半乐》:“到此因念,绣阁轻抛,浪萍难驻。”

长安:多代指汉、唐以后历代京城。古道:李白《忆秦娥》:“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柳永《少年游》:“长安古道马迟迟。”

步影:即步景,神马名。《洞冥记》二:“东方朔游吉云之地,得神马一匹,高九尺。帝问朔:‘是何兽也?’曰:‘昔西王母乘灵光辇,以适东王公之舍,税此马游于芝田,乃食芝田之草。东王公怒,弃马于清津天岸。臣至王公之坛,因骑马返,绕日三匝,然入汉关,关犹未掩。臣于马上睡,不觉而至。’帝曰:‘其名云何?’朔曰:‘因疾,为名步景。’”

紫箫:紫玉箫。杜牧《杜秋娘诗》:“金阶露新重,闲捻紫箫吹。”原注云:“《晋书》:盗开凉州张骏冢,得紫玉箫。”

露饮:露,露顶。饮酒时,将帽子、巾纱全部除掉,以示痛饮、豪饮。杜甫《饮中八仙歌》:“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梦溪笔谈》卷九:“石曼卿喜豪饮,……每与客痛饮,露发跣足,著械而坐,谓之‘囚饮’。饮于木杪,谓之‘巢饮’。”周邦彦《瑞龙吟》:“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

[译 诗]

深夜的晴空

秋水般浩瀚碧蓝

横亘天宇的银河

静静地立在天边

银河里流云卷动

却听不到水声飞溅

瑶台上明镜高悬

月盘儿显得娇小可怜

满身素洁的嫦娥

刚刚起床问声早安

随即把月光投向楼心

照得我更觉孤单

棉絮般的云朵

无法编织灵巧的图案

梧桐叶飘向井口

把秋的声韵偷传

这一切怎不令人感到

秋天啊过早地降临人间

月亮的阴晴圆缺

无数次轮流转换

但我仍怕被照彻肝胆

怕月光穿透隐秘一角的心田

 

长期他乡作客

我像断梗浮萍找不到边岸

千年万载的长安古道

被我的别恨离愁填得满满

忘不了一明一灭的流萤

暗夜里提着寻觅的灯盏

穿过竹帘,穿过街心

人声早已消失不见

可叹我像骑着神马奔驰

回到旧地只不过绕了一圈

人,满鬓繁霜

花,萼褪枝残

紫玉箫的旋律

飞上九霄渐隐渐淡

还是开怀畅饮吧

让我们流连这月下风前

凉气吹落巾帽

轻轻地使人难以发现

虽然酒杯不断斟满

最终还是被一饮而干

只有稀疏星辰为伴

横挂在欲晓的天边

[说 明]

此为感时伤世之作。上片对秋夜的描绘,平处见奇。偌大的夜空,只有小小一轮月痕,这同词人浪迹为客、身影孤单形成了异质同构,于是愈加引起词人内心的孤独感。尽管月里的嫦娥已十分凄冷,但词人仍怕她发现自身的孤零无依,怕她照见胸中那一角隐秘的心田。词人最终并没有把内心的隐秘保持下去。下片换头,便向嫦娥敞开了心扉,并作坦白的陈述。“浪迹尚为客,恨满长安千古道”两句是全词的主脑。词人浪迹天涯,并非只是为了个人存活,而是有着一种追求——最终也未得实现的追求。“长安”,在汉唐以后一般均用以代指京城,失去的、现有的均可用此二字取代。但此处并非单指南宋的临安,似也暗指沦于敌手之北宋都城汴京。因之,句中的“恨”字便有国破家亡之“恨”在了。面对南宋岌岌可危的现实,此“恨”不也是针对南宋小朝廷而发的吗?然而作为布衣词人,对此又无可奈何,于是只有“露饮风前”“凉堕轻帽”,重蹈前贤自我放逐之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