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的诗心:中国新诗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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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弃绝”构成了蔡恒平作品中最重要的词汇,但所谓的“弃绝”并不意味着逃避生活,而意味着把握一种更本真的生活,一种更实在更本然的人生状态和体验。于是“宋代精致典雅的书籍、点心和忧伤”出现在他的想象里,“汉语迷人的镜像”给了他最切实的安慰,一种“长久地关闭房门/深居简出”的生活令他深深憧憬:

还要多久才能等到风雪交加,冰封大地

让心的四周覆满大雪,像回到家里

倾听内心悄然无声的安寂

诗人力图还原的生活是一种质朴而安详,在风雪交加、冰封大地时刻能找到一处寂静的避风地,虔诚地与上帝对话并倾听上帝声音的生活。这无疑是一种以冥想为形式的内心生活。但同时从蔡恒平的作品中你会发现这世上还有令他无法释怀的东西,生之寂寞每时每刻都浑然无形地试图渗入血液,诗人尚无法远离感情或放逐感情。对于诗人来说,不相信感情的真实存在是很难生活的。尽管当时的诗人总是心怀一片赤诚地提起卡夫卡和博尔赫斯,对那种超凡脱俗的圣徒生活保持敬意,并且渴望在心底保留一种卡夫卡所说的最远的生活,保留海明威所写到的那“最后一块净土”,但在生活中却注定只能按自己的本性生存。而唯有本性是无可争议的,它比上帝更强有力地决定一切。

我还要谈谈《歌唱》。我无法掩饰自己在读到这个题目时的震撼感。也许诗歌的某些本质也正是歌唱的本质;尽管无法比较诗人和歌者对世界的领悟与言说中哪一种更接近生命的本性,但至少在蔡恒平的诗中,诗人与歌者的形象有一种同一性。

歌唱者,是永久痛悔的盲诗人

他因为伤害美丽而双目失明

他的一生只剩下一句伤逝的歌词

于是,歌唱成为这个盲诗人生命的最后形式。这使人想起了荷马,想起了荷马时代诗与歌的同一,使人仿佛看到一个游吟诗人弹着竖琴在爱琴海岸忧郁地歌唱,由此人们会想到自己在这个世上所具有的最好的形象也许便是歌唱的形象了。正是这个歌唱的形象赋予蔡恒平的诗在冥想的底色之上以一种虔诚的执著。这种虔诚的执著使他写出了恐怕他自己都无法再重复的诗作。这些诗作产生于特定的年代,同时又以其特定的心理内容成为这一年代的忠实见证。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把蔡的作品看成一代人的心灵启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