犍陀罗文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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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阿育王与佛教传入犍陀罗

亚历山大征服印度的梦想没有实现。公元前325年左右,中印度摩揭陀的旃陀罗笈多(Candragupta)揭竿而起,展开了驱逐希腊入侵者的事业,甚至一度从希腊人手中夺回了犍陀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塔克西拉一直在旃陀罗笈多开创的孔雀王朝统治之下。旃陀罗笈多继承者是其子宾头娑罗(Bindusara)。宾头娑罗继承了父亲的扩张政策,希腊文献称之为“阿利特罗卡得斯”(杀敌者)。宾头娑罗王统治时期,任命自己的儿子阿输迦(Asoka)——即佛教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阿育王——担任新征服的呾叉始罗(塔克西拉)地区的总督。阿育王发迹的地方,正是犍陀罗地区。宾头娑罗王去世后,阿育王从呾叉始罗回师争夺王位,击败其兄,于公元前270年登上王位。

尽管阿育王在佛教发展史上举足轻重,且汉文文献对他的事迹多有描述,甚至中国的君主如隋文帝都将其作为自己施政的楷模,但实际上一直到19世纪末,学界仍不确定他是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中国西行求法的高僧,比如法显、玄奘等人在旅行记中留下了众多有关阿育王遗迹的记载,甚至详细描述见到的阿育王柱的位置和形制。但直到1837年,借助汉文文献等资料的帮助,詹姆斯•普林塞普(James Prinsep)才最终解读了阿育王法敕的碑铭,确定了这些阿育王柱是阿育王所为。此后,康宁汉、埃米尔•塞纳尔特等人跟进研究阿育王与佛教的关系,最终大家认识到,阿育王不是佛教文献杜撰出来的一个人物,而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众所周知的知识,其实是学者们艰辛挖掘出来的已经遗失的历史信息。阿育王在佛教发展中的重要性,大家已经熟知。阿育王颁布的法敕(包括摩崖法敕和石柱法敕)同时具有政治和宗教功能。装饰着狮子、象、牛、马等动物形象的阿育王柱,广泛分布于孟加拉国、尼泊尔、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区域。这些石柱,一方面是阿育王宣扬佛法的工具,另一方面也是彰显其佛教转轮王形象的平台。关于阿育王柱和转轮王的关系,玄奘记载得非常清楚。在室罗伐悉底国(也就是舍卫舍婆提),他写道,在城南五里的地方,就是胜军王君臣施舍修建的祇陀园,那里寺院已经颓灭,但是石柱还在,“举高七丈,育王标识”。所谓“育王标识”,就是说,这些阿育王柱是阿育王王权的标志,是佛教转轮王的特征。阿育王柱作为一种宣扬佛教王权的纪念碑性质的建筑,被后来的贵霜帝国继承。在犍陀罗浮雕中,经常能看到阿育王柱的形象,阿育王柱还与礼敬窣堵波联系在一起。不过,这种建筑模式并没有在中国形成连绵不断的传统。

阿育王的形象,在犍陀罗浮雕中通常以佛传故事的角色出现。在施土因缘的浮雕中,阿育王的前世,一个小儿施舍泥土给佛陀,佛陀预言这个小儿将在未来做转轮王。

阿育王统治期间,希腊势力暂时向巴克特里亚地区退缩,要等到孔雀王朝崩溃后才再次卷土重来,占领犍陀罗和旁遮普等地区,但西北印度仍然居住着大量的希腊后裔。阿富汗发现的阿育王法敕,用希腊文撰写,文法准确,使用高度成熟的哲学词汇。法敕内容提到希腊居民皈依佛教的情形。这些都显示,在阿育王统治时期,佛教在西北印度与希腊文化发生了深刻的融合,进而发展出新的思想、神祇和艺术形式。

阿育王时期,孔雀王朝和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之间交流非常频繁。比如阿育王的儿子患病,就是来自犍陀罗的巴克特里亚医生治好的。对于佛教而言,最重要的是,阿育王凭借国家的力量,开始帮助佛教向外传教,进而使佛教从一个恒河流域的地方信仰发展成为一个世界性的宗教。阿育王派遣传教团的地方中,犍陀罗和巴克特里亚都成为重点。根据《善见律毗婆沙》记载,公元前253年,阿育王派遣末阐提(Majjhantika)带领僧团到迦湿弥罗和犍陀罗传教,传教重点是说一切有部的教义,依十诵律;另外,派遣摩诃勒弃多(Maharakkhit)到臾那世界(希腊人居住区)传教。他们带去的新宗教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犍陀罗地区,当地的龙族人纷纷皈依。摩诃勒弃多传教的地区,一次就有17万人放弃本来的祆教信仰而皈依佛教,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甚至驱逐祆教转而扶持佛教。

图1-19 阿育王柱

图1-20 转轮王像,公元前3或者前2世纪,集美博物馆

有学者认为可能是阿育王,场景中的阿育王被七宝环绕。

图1-21 阿育王法敕,双语,阿富汗国家博物馆

阿育王法敕是公元前258年阿育王发布的敕令,出土于阿富汗坎大哈,对象包括当地的希腊居民。

其实在阿育王派出官方传教团之前,希腊人已经大量信仰佛教,桑奇的碑文中就有希腊供养者。阿育王派遣的传教使团,其中就有希腊人昙无德(Dhammarakkhita)。在阿育王的推动下,佛教在巴克特里亚和犍陀罗应该获得了更好的发展。塔克西拉的法王塔最早修建的时间就是阿育王时期。塔克西拉地区的锡尔卡普遗址,很多佛教遗迹都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世纪。

锡尔卡普古城最早在公元前2世纪由德米特里一世修建,1世纪重建。古城分为上下两城。下城南北长600多米,东西宽200多米,石砌城墙厚达五六米。城内街道设计得很有规则,将城市分为26个街区,正中是宽八九米的大街。大街两侧分布着店铺、庙宇。锡尔卡普的双头鹰庙,很能说明希腊文化和佛教信仰的融合。这是一座佛教窣堵波,但建筑样式却是希腊式的。中间为台阶,台阶两边的基坛上各有三个壁龛。壁龛两侧是希腊样式的科林斯柱,壁龛里雕刻着双头鹰。

“千城之国”巴克特里亚对犍陀罗文明的产生和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佛教传入之后,佛教艺术在巴克特里亚地区有很大的发展。巴克特里亚地区的铁尔梅兹(Termez)、达尔弗津特佩等佛教中心,出土了众多犍陀罗艺术精品。这些雕塑内容展现的不仅仅是信仰世界的内容,也反映了当时当地的日常生活情形。铁尔梅兹在汉文文献中通常被称为“呾蜜”,直到玄奘西行,这里仍有佛教寺院十余所,僧徒千余人。

贵霜帝国时期,巴克特里亚始终是贵霜最重要的统治区域之一,而且很可能贵霜王朝实际上就是大夏人复国所建。由于贵霜王朝持续弘扬佛教,佛教的地位在巴克特里亚更加巩固,并与当地文化传统相融合。巴克特里亚出土了大量的大型佛教雕塑,深具犍陀罗风格。内容上,巴克特里亚佛教遗址出土了佛教早期历史中的提婆达多(Devadatta)的造像,或许说明这一教派在当地还有流传。

图1-22 锡尔卡普穹顶庙遗址

图1-23 双头鹰庙

图1-24 舍利容器,塔克西拉博物馆

锡尔卡普出土,器形似乎借鉴了罗马化妆盒的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