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杳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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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沧桑

华文作家协会发出通知,邀大家听朱大可教授演讲,通知里引了朱教授一句话,朱教授说,他跟文学离婚,无可挽回。这句话斩钉截铁,石破天惊。有些离过婚的人做了婚姻问题的顾问,朱教授来讲“中国文学的困境与出路”,咱们期待他是挽救婚姻的专家。现在作家和文学结成的美满婚姻好像不多,有人离婚,有人分居,有人貌合神离,现在新移民有“搭伙婚姻”,作家跟文学也有“搭伙婚姻”,为了吃饭,彼此凑合。

那天满座都是文学人口,都来听这位离过婚的专家教人家怎样解救婚姻的危机,看看咱们跟文学如何可以珠联璧合,花好月圆。他可真是苦口婆心,真是深入浅出,他可真是十年书化作一席话,名下无虚。人散曲未终,此后一连多日,成了文友茶余酒后的首要话题。

在我看来,热爱文学的人还是很多,但是文学有了外遇。多年以前,权势把她霸占了,一开始她有点不甘心,久而久之,她爱上有权的人了。后来权势老了,管不住她了,她又去爱有钱的人,商业引诱她,把她教坏了,一开始她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一想,“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依我看,朱教授“离婚”并未成功,至少是缘断情未了,他还是那样体贴叮咛,语重心长。我说我不跟文学离婚,我跟文学是结发夫妻,是乱世夫妻,乱世夫妻不能以常情常理看待。我举两个例子。

国共内战后期,解放军进展很快,国民政府这边有个人自己单独跑到台湾,太太留在大陆,她只好照本子办事,跟丈夫划清界限,嫁给工农兵阶级。三十五年以后,海峡两岸恢复交通,这个人在台湾一直没结婚,他从台湾回大陆去找太太,这时候,太太的第二个丈夫已经死了,他就再跟太太复合。

还有一个例子。国民党空军一个飞行员,由台湾开飞机去大陆侦察,解放军的飞弹把他的飞机打下来,把他捉住了。台湾方面告诉他太太说他阵亡了!这位太太再嫁,嫁给另一个飞行员,这前后两位飞行员是同学。后来两岸关系缓和,被捉的飞行员被放回来了,太太希望再回到原来的丈夫身边,丈夫也希望破镜重圆,那个男配角、另一个飞行员把妻子还给了他的老同学。

这是乱世夫妻的新伦理,双方当事人都坦坦荡荡,亲戚朋友也都接受他们的决定,并且传为美谈。在这两个故事里面,丈夫妻子都不仅是婚姻的男方女方,他们都成了某种宗教的信徒。文学之于我也是一种宗教,对我来说,文学本身就是出路,如果文学是井,我坐在里头观天,文学如果是茧,我坐在里头化蛾,文学如果是夕阳,我就是晚霞,文学如果行到水穷处,我就坐看云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