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史(海南地方史研究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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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汉人移民和文化传播

东汉时期,海南北部地区隶属于合浦郡,而合浦郡的户口,据《后汉书·郡国志》记载:合浦郡有户二万三千一百二十一,口八万六千六百一十七。(南朝宋)范晔撰,(晋)司马彪补《后汉书志》卷二三《郡国志》,第3531页。合浦郡户口包含合浦、徐闻、高凉、临元、珠崖等五县的户口,平均每县户数四千多,人口平均近两万人,当然,这些人口仍是汉人和已经汉化的百越人。

南朝时期,中央封建王朝在海南管辖的范围仍主要局限在海南北部地区。这一时期的人口数量也是粗略的统计,南宋时期的合浦郡领县七,户九百三十八,(梁)沈约:《宋书》卷三八《州郡志》,第1208页。平均每县134户。南梁在海南设置珠崖郡,领县十,户一万九千五百,(唐)魏徵:《隋书》卷三一《地理志》,第885页。平均每县1950户。这些户口数字同样是被纳入郡县编户的汉人和已经汉化的百越人。与汉代相比,这一时期海南郡县所管辖的人口大幅度的下降,原因是封建郡县在海南控制的范围小,同时在失去政治和军事保障的前提下,汉人数量减少。晋初王范《交广春秋》中记载:“朱崖、儋耳二郡,与交州俱开,皆汉武帝所置,在大海中,南极之外,对合浦徐闻县,晴朗无风之日,迳望朱崖州,如囷廪大,从徐闻对渡,北风举帆,一日一夜而至。周回二千余里,径度八百里,人民可十万余家,皆殊种异类。”(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卷三六,世界书局,1936,第455页。这个数字包括黎人在内,也是一个粗略的描述。这一时期海南郡县管辖的民户主要是汉代留居下来的善人,这些善人仍主要从事农业和贸易活动,向郡县缴纳赋税。

从东汉到六朝时期,中原地区周期性的发生战乱,每当战乱发生,逃难的民众就向四周边远地区迁徙。比如两汉之交,王莽篡汉、赤眉绿林起义,为躲避战乱,大量中原人南迁。据《后汉书·胡广传》记载:华容人胡广的六世祖胡刚,“值王莽居摄,(胡)刚解其衣冠,县(悬)府门而去,遂亡命交阯,隐于屠肆之间。后莽败,乃归乡里”。(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四四《胡广传》,第1504页。胡刚是逃而复返,也有许多逃而不返的,据《三国志·士燮传》记载:“士燮字威彦,苍梧广信人也。其先本鲁国汶阳人,至王莽之乱,避地交州,六世至燮父赐。”(晋)陈寿:《三国志》卷四九《士燮传》,第1191页。《大越史记全书·外纪》记载:“李贲,其先北人,西汉末苦于征伐,避居南土,七世遂为南人。”张龙春:《秦汉时期中原移民对岭南的开发及影响》,《乌鲁木齐职业大学学报》2005年第4期,第44~47页。唐胄《正德琼台志》卷三记载东汉“建武二年(公元26年),青州人王氏与二子祈、律,家临高之南村,则东汉有父子至者矣”。(明)唐胄:《正德琼台志》卷三,第58页。许多中原人避乱交阯。再比如六朝时期“五胡乱华”,中原地区遭受外族入侵,大量避难人口纷纷南迁,“其南海、苍梧、郁林、珠官四郡界未绥,依作寇盗,专为亡叛逋逃之薮”。士燮为交阯太守时,“体器宽厚,谦虚下士,中国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晋)陈寿:《三国志》卷四九《士燮传》,第1191页。程秉,汝南南顿人,后避乱交州。薛综,沛郡竹邑人,少年时跟随族人避地交州。(晋)陈寿:《三国志》卷五三《薛综传》,第1251页。宋代苏轼在《伏波庙记》中曰:“自汉末至五代,中原避乱之人,多家于此。今衣冠礼乐班班然矣。”(清)陈梦雷:《古今图书集成》卷一三八三《琼州部》,第20347页。

在海南设置郡县和汉人向海南的移民,对海南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三国时期的薛综向孙权介绍海南情况时说:“汉武帝诛吕嘉,开九郡,设交阯刺史以镇监之……自斯以来,颇徙中国罪人杂居其间,稍使学书,粗知言语,使驿往来,观见礼化。及后锡光为交阯,任延为九真太守,乃教其耕犁,使之冠履。为设媒官,始知聘娶。建立学校,导之经义。”(晋)陈寿:《三国志》卷五三《薛综传》,第1251页。海南的风俗逐渐汉化和习尚礼仪。

东汉时期的马援对该地区的汉化影响较大,据《后汉书·马援传》:“(马)援所过辄为郡县,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条奏越律与汉律驳者十余事,与越人申明旧制以约束之,自后骆越奉行马将军故事”。(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二四《马援传》,第839页。

黎族文身这一习俗就是在东汉时期开始转变的。黎族源于岭南地区的古百越,是百越中“骆越”的一支,约在三千年前从华南大陆迁入海南。百越族群数量众多,《汉书·地理志》注引臣瓒曰:“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粤杂处,各有种姓。”(汉)班固:《汉书》卷二八《地理志》,第1669页。大致分布在今天浙、闽、赣、湘、粤、桂、黔、滇以至越南北部的广大范围内,民国时期学者罗香林在《中夏系统中之百越》一书中考证出“百越”中有于越、瓯越、闽越、扬越、滇越、骆越等17个分支。“断发文身”是百越习俗中的一个重要特征。百越许多支系中都有“断发文身”的习俗。《庄子·逍遥游》记载:“宋人资章甫,適诸越,越人短发文身,无所用之。”《庄子》,《诸子集成》,中华书局,1986,第201页。比如:(1)于越。《淮南子·齐俗训》记载:“越王勾践发文身,无皮弁搢笏之服,拘罢拒折之容。”(汉)刘安:《淮南子》卷一一《齐俗训》,《诸子集成》,中华书局,1986,第231页。《墨子·公孟篇》记载:“越王勾践,剪发文身,以治其国。”《墨子·公孟篇》,《诸子集成》,中华书局,1986,第135页。《史记·吴太伯世家》:“太伯、仲雍二人,久奔荆蛮,断发文身。”《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越王句践……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汉)司马迁:《史记》卷三一《吴太伯世家》,卷四一《越王句践世家》,第1445、1739页。(2)西瓯。《淮南子·原道训》记载:“九嶷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发文身,以象鳞虫。”(汉)刘安:《淮南子》卷一《原道训》,《诸子集成》,第131页。(3)瓯越、骆越。《史记·赵世家》记载:“夫翦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正义》引《舆地志》云:“交趾周时为骆越,秦时曰西瓯,文身断发,避龙。”百越之所以“文身断发”是为了适应南方自然环境的需要,《史记·吴太伯世家》《集解》云:“应劭曰:常在水中,故断其发,文其身,以像龙子,故不见伤害”。《史记·赵世家》《正义》引《舆地志》云:“周时为骆越,秦时曰西瓯,文身断发,以避蛟龙。”(汉)司马迁:《史记》卷四三《赵世家》,第1808~1809页。《汉书·地理志》记载:“今之苍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南海、日南,皆粤(越)分也。其君禹后,帝少康之庶子云。封于会稽,文身断发,以避蛟龙之害。”(汉)班固:《汉书》卷二八《地理志》,第1669页。海南岛与华南大陆隔海相望,相对来说,生活在海南岛上的黎族受汉文化影响较晚,因此文身消失的时间和程度也不同。东汉时人杨孚在《异物志》中说:“儋耳,南方夷,生则镂其颊皮,连耳匡,分为数支,状如鸡肠,累累下垂至肩。”(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二《显宗孝明帝纪》,第95页。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引晋代王范的《交广春秋》记载,朱崖、儋耳二郡“皆殊种异类,被发雕身”。这些文献中没有专指女性才有文身,说明此时的黎族先民中仍盛行文身。郡县的官员都肩负着移风易俗的使命,必然对原住民的文身习俗产生影响。东汉初年,丹阳人僮尹担任儋耳太守,移风易俗,“永平中,拜儋耳太守。戒饬官吏毋贪珍贿赂。劝谕其民毋镂面颊,以自别于雕题之俗,自是蛮风日变”。(清)潘锡恩:《嘉庆大清一统志》卷四五三《琼州府》,第1512页。与百越其他族群不同的是,黎族先民首先是男子接受了汉化,逐渐放弃了文身。

黎族女性文身却保留下来,没有如同男子一样发生变化。自宋代及之后的历史文献中多记载黎族女性文身,比如宋人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记载:“女及笄,即黥颊,为细花纹,谓之绣面。女既黥,集亲客相庆贺。惟婢获则不绣面。”(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89册,第1334页。周去非《岭外代答》记载:“其绣面也,犹中州之笄也。女年及笄,置酒会亲旧女伴,自施针笔,为极细花卉、飞蛾之形,绚之以遍地淡粟纹。有晳白而绣文翠青,花纹晓了,工致极佳者。唯其婢使不绣。”(宋)周去非著,杨武泉校注《岭外代答校注》卷一〇,第419页。赵汝适《诸蕃志》记载:“女笄即黥颊,为细花纹,谓之绣面。女既黥,集亲客相贺庆,惟婢获则不绣面。”(宋)赵汝适著,杨博文校释《诸蕃志校释》,第219页。随后的明清时期海南地方志中大多沿袭宋人的说法,而记载黎族男子文身的文献较少。民国时期的学者刘咸深入黎族地区调查,也发现黎族中只有女性文身,“诸黎之中,现在并非全数皆涅面文身,且仅女子行之,而男子不尚焉”。刘咸:《海南黎人文身之研究》,民族学研究集刊,1936年第1期,第203页。1949年后,黎族文身消失之前最后残存下来的也都是女性。

东汉时期,周边郡县官员的移风易俗对海南也产生影响。一些官员在岭南地区兴办教育,传播中原文明,影响较大的是任延、锡光。《后汉书·循吏传·序》记载:“任延、锡光移变边俗,斯其绩用之最章章者也。”“岭南华风,始于二守焉。”(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七六《任延传》,第2457、2462页。

锡光,字长冲,汉中西城县人,汉哀、平间为交州刺史,徙交阯(治今越南河内)太守。《后汉书·任延传》:“初,平帝时,汉中锡光为交阯太守,教导民夷,渐以礼义,化声侔于延。王莽末,闭境拒守。建武初,遣使贡献,封盐水侯。”(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七六《任延传》,第2462页。据《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记载:“光武中兴,锡光为交阯,任延守九真,于是教其耕稼,制为冠履,初设媒娉,始知姻娶,建立学校,导之礼义。”(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八六《南蛮西南夷列传》,第2836页。

任延,字长孙,东汉南阳宛县(今河南南阳)人,年十二学于长安,显名太学。更始元年(公元23年)任会稽都尉。刘秀即位,被征为九真太守。“九真俗以射猎为业,不知牛耕,民常告籴交阯,每致困乏。延乃令铸作田器,教之垦辟。田畴岁岁开广,百姓充给。又骆越之民无嫁娶礼法,各因淫好,无适对匹,不识父子之性,夫妇之道。延乃移书属县,各使男年二十至五十,女年十五至四十,皆以年齿相配。其贫无礼娉,令长吏以下各省奉禄以赈助之。同时相娶者二千余人。是岁风雨顺节,谷稼丰衍。其产子者,始知种姓。咸曰:‘使我有是子者,任君也。’多名子为‘任’。于是,徼外蛮夷夜郎等慕义保塞,延遂止罢侦候戍卒。”(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七六《任延传》,第2462页。

史书记载海南风气,“一变于汉之锡光,再变于唐之义方,三变于宋之守之。兼以名贤放谪,士族侨寓,故风声气习反薄还淳”。(清)谢济韶修,李光先纂《嘉庆澄迈县志》卷一《地理志》,第43页。对海南社会风俗的转化起到推动作用。“汉仍雕题之俗,言语各异,顶髻徒跣。晋永嘉中,中国人杂居,言服渐变。唐、宋、明以来,声教日洽。”(清)李琰纂修《康熙万州志》卷三《土俗志》,第140页。宋《进士题名记》也曰:“琼管在古荒服之表,历汉及唐,至宣宗朝,文化始洽。宋祖车书混一,人始知为士。庆历间,宋守之知琼州,教诸生讲《五经》于先圣庙,建尊儒亭,暇日躬自讲授,州人始知向学,嗣是风教有自来矣。”(明)戴熺、欧阳灿总裁,蔡光前纂修《万历琼州府志》卷三《地理志》,第114页。经过东汉官员的教化,海南社会日益汉化,文明程度也大幅度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