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日本对天津的经济统制与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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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日本对天津经济统制的确立

第一节 日本在天津殖民统治的建立

一 天津市伪政权的成立

1937年7月7日,日军在北平西南卢沟桥打响了第一枪,开始全面侵华战争。7月28日,日军占领北平,30日占领天津;日军主力部队在平津附近集结后,企图速战速决,占领全中国。日军沿着京包、京汉和津浦铁路发动进攻,到11月上旬的3个多月时间侵占了河北、绥远、察哈尔、热河、山西以及山东省部分地区,12月集结在山东德州的日军占领济南、泰安、济宁等地;日本海军于1938年1月10日占领青岛。至此,华北尽入日寇之手,成为日军在最短时间内侵占面积最大的地域。

日军在大举南侵的同时,在华北搜罗亲日分子,炮制傀儡政权。日军攻陷北平后,日军特务机关便组成由老牌汉奸江朝宗为会长的“北平市地方维持会”。“天津市地方维持会”是由日本中国驻屯军一手策划的。卢沟桥事变后,中国驻屯军特务机关头目茂川秀和少佐在天津积极物色人选,筹划成立伪组织。7月25日茂川秀和鼓动亲日派张弧出面,召集高凌霨、钮传善、刘玉书、沈同午、孙润宇等十余人在方若家中谋划伪政权的成立;27日茂川又在其特务机关所在地茂川公馆召见高凌霨,详细研究了有关成立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各项具体事宜,在筹划伪政权人事问题时,高凌霨向茂川建议,天津是一个大商埠,如果成立组织,还应多邀请天津的各方人士参加。茂川等大致确定了高凌霨等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委员人选。经过茂川周密的部署,并征得中国驻屯军特务机关同意后,7月28日伪治安维持会组成:高凌霨为委员长,王竹林、王晓岩、刘玉书、孙润宇、沈同午、钮传善、邸玉堂、赵聘卿、方若、刘绍琨十人为委员。7月31日,即日军占领天津的第二天,茂川宣布了中国驻屯军特务机关的决定: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设委员长和十名委员,委员兼任维持会各部门负责人。委员长是高凌霨、秘书长刘绍琨、总务局局长孙润宇、社会局局长钮传善、公安局局长刘玉书、财政局局长张志澂、商品检验局局长吴季光、长芦盐务管理局局长王竹林、教育局局长沈同午、卫生局局长侯毓汶、高等法院院长方若。8月1日,在中国驻屯军特务机关的监督和主持下,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正式成立。这是日本侵略军在华北占领区最早扶植建立的傀儡组织之一。参见陈志远、乔多福《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对天津伪政权的控制》,《南开史学》1986年第1期。

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虽然是过渡性政权,但其成员基本是后来伪政权的班底,其中有旧北洋政府官僚政客,很多都与日本有一定关系。比如高凌霨是直系军阀曹锟的红人,曾任北洋政府国务总理、农商总长、税务督办等职;钮传善是清末的公费留日生,曾任北洋政府财政总长;孙润宇在日本法政大学学习,曾任北洋政府国务院秘书长、后任天津市政府秘书长;刘玉书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曾是直系军阀孙传芳的参谋长;沈同午也是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曾是直系军阀孙传芳的师长。一部分人是天津的绅商,如王竹林曾任北洋政府盐务督办、当时的天津市商会会长,赵聘卿是恒源纱厂经理、天津市商会会董,邸玉堂是五金同业公会会长、天津市商会会董,王凤鸣是天津市银钱业公会会长、天津商会会董。还有一部分人是旧市政府的官员,如张志澂曾任天津市财政局局长;侯毓汶从日本千叶医专学校毕业,曾任北洋政府时期医官;刘绍琨为留日学生,中国青年党天津市负责人;方若虽是旧官僚、文人和收藏家,但自义和团运动时就为日军效力,以日本驻天津总领事馆为后台主办了《京津日日新闻》,并借此创办了房地产公司。由此可见,伪治安维持会大部分成员与日本军政当局关系密切,且有一半以上的人有留日的背景,方若和刘绍琨当时就被人称为汉奸、特务。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的核心人物就是这些旧军阀官僚和亲日分子。一般工作人员有很多是原来市政府的职员,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一成立,就通告原来的天津市政府各机关人员限期到原单位报到,“到8月9日为止,已报到者计前市府134人,财政局68人,社会局56人,公安局80人(警察除外),前市府及三局共计338人,占到原单位的79%强”。《天津市治安维持会行政机构已完成》,《庸报》1937年8月10日。

虽然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是由中国人组成的,但其完全是被日军特务机关控制的,不仅高层人员皆为日本特务机关收买的亲日派,而且其一切活动和施政方针均须经过日军特务机关认可后方能实行;该会的大部分会议是由日本特务机关长主持召开,会议议题由日本特务机关提出,施政情况也要随时向日本特务机关汇报。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成立时,中国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以“赈济”名义捐赠该会10万元,并允许其“染指过去专供中国中央政府使用的重要财源”。参见《天津市治安维持会施政工作报告》,河北省档案馆藏,D693-62-101;转引自郭贵儒《河北沦陷区伪政权研究》,人民出版社,2013,第99页。除日本驻屯军特务机关长直接督导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外,日本驻屯军还向该会各部门派出顾问、辅佐官和工作人员等日籍人员,通过这些日本顾问等指挥和监控伪治安维持会。

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遵照日军意旨,临时代行天津市政府的职权,在协助日军维持社会治安、镇压抗日活动等方面发挥作用。比如该治安维持会公安局发出布告,“严禁商民不得私藏枪支”“隐匿不报者一经查出,从重惩办”;并多次与日本宪兵一起联合突击检查,收缴民间武器军火。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还特别强调“注意防匪”“查访反动”。该治安维持会公安局的报告称:本市租界林立,中外杂处,时有共党及反动分子潜图不轨,殊足妨害治安,因此,“严饬各分局队属特别注意严查,随时密报,以资防范”。很明显,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是把镇压共产党、其他抗日组织和民众的抗日活动作为其治安工作的重点。为了维系各机关部门的运转,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在日军支持下很快接管了市财税系统,并颁布《安定金融办法》七条,规定了严格的限制提款措施,试图在抑制物价上涨、稳定混乱的金融秩序、管制等方面强化殖民统治。参见郭贵儒《简析“天津市治安维持会”的基本特征》,《历史教学》2008年第10期。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的成立及施政,为华北沦陷区其他地方伪治安维持会的建立提供了示范,并为日本建立伪政权奠定了重要基础。

日本中国驻屯军建立的伪天津市治安维持会仅仅是过渡性的,其目的还是建立完全独立于南京政府的政权。1937年8月14日,日本关东军制定的《对时局处理大纲》称,“以五省自治为最终目标,先将河北及山东二省(将来也包括山西)组成一个政权。另将察(哈尔)南,晋北合并建立一个政权。前者设于北平,后者设于张家口”。两政权内各配日本顾问“进行幕后指导”。8月31日中国驻屯军扩编为华北方面军后,增设特务部,任命原驻华大使馆武官喜多诚一郎少将为特务部部长;其特务部的主要任务是,“对日军作战的后方地区(包括冀东)执行各有关政务事项,统辖指导中国方面的机关,为使发送地区成为实现日满华合作共荣的基础而进行各项工作”,并准备“在华北建立政权”。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华北治安战》(上),天津政协编译组译,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第49~50页。9月6日该军参谋长指示喜多特务部长,“关于建立华北政权的准备,暂建立政务执行机关,以统治现在及将来的军队占领区的中国方面各机关,且尽量使之成为将来华北政权的基础”。〔日〕《現代史資料》第9册,第41~42页。而喜多诚一郎在筹划组织华北伪政权时公然主张,要建立的华北政权,将“取代南京政府的中央政府,使之在日军势力范围内的地区普及其政令”,而不是地方政权。〔日〕臼井勝美:《日中戦争の政治進展》,日本国際政治学会:《太平洋戦争への道》第4巻,朝日新聞社,1963,第131~141页。这种主张,得到日本军部和关东军的大力支持,于是特务部四处物色亲日汉奸,积极炮制伪政权。

9月13日,日本华北方面军特务部以北平、天津两地治安维持会为基础,成立“平津治安维持联合会”。10月12日伪北平治安维持会召开常委会,决定将北平改称为“北京”。同时,特务部部长喜多则积极在平津地区网罗汉奸分子,组织伪政权班底,派根本博大佐到香港诱说王克敏重返北平,负责筹组伪政府。王克敏是老牌亲日分子,曾任北京政府内务部总长、财政部总长,以及冀察政委会委员兼经济委员会主席等职,他于12月7日到达北京后,即与在京津的亲日分子紧锣密鼓地组织伪政权。1937年12月14日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北京中南海宣布成立,首都设在北京。该临时政府管辖范围,随着日军占领地的扩大,逐渐由京津扩展到河北、热河、山东及山西、河南、察哈尔等省的部分地区。该政府下设3个特别市和4个省,即北京、天津、青岛市和河北、山东、山西、河南省;特别市设市长,各省设省长;省之下设道、县两级地方伪政权。日本是想以此代替中央政府,所以对临时政府的控制,不像在伪满那样直接由日本人任职,而是派遣顾问,“在制定政策大纲方面由日本顾问进行内部指导”;其顾问的任命,则完全由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决定,不必请示日本政府,也没有通常外交上的征求意见,所以其实质是日军直接控制下的傀儡政权。

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后,京津两市的治安维持会、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相继取消,成立伪特别市公署等。12月17日伪天津特别市公署成立,办公地址在今河北区中山公园,高凌霨为伪河北省省长兼天津特别市市长。1938年1月17日,潘毓桂任伪天津特别市市长,高凌霨仍为伪河北省省长。伪天津特别市公署为了进一步与日本勾结和安置其党羽,1938年初对机构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成立了外事处,并将公安局改称为警察局;又于3月间将社会局、教育局、卫生局、工务局均改为处,合署办公,所有行文由天津特别市公署直接办理;9月间又将电政监理处改组为公用处,并将原有的一科、二科、三科改组为总务科、文书科、人事科、经理科四科,文书科增设了调查统计股。1940年3月30日,汪精卫于南京宣布汪伪国民政府成立,北京的伪临时政府取消,其原班人马改为“华北政务委员会”,王克敏仍为该会委员长,受日本华北方面军和日本兴亚院华北联络部的指挥。伪华北政务委员会下有内务、财务、治安、教育总署,并增设实业、建设总署。其管辖范围为3个特别市和河北、山东、山西省以及河南、江苏北部的部分县,下设道、市、县各级公署;但实际上日伪军兵力有限,占领区与抗日根据地犬牙交错,变化不定,其所能控制的范围多只限于城市和交通干线,即“点”和“线”,各级政权大多是“政令”不出城门。1940年,伪华北政务委员会成立后,伪天津特别市公署便由伪华北政务委员会领导,同时的华北政务委员会对其政府机构做了局部的调整和变动。1943年11月15日,伪华北政务委员会依据《华北政务委员会组织条例》,决定将天津特别市公署改名为“天津特别市政府”,天津特别市政府又增设了经济局,以推行经济统制和经济封锁。

伪天津市政府下设9个区,将原来的德租界、俄租界等另设为3个特别区;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1941年12月,日军占领英租界;1942年3月,日军将天津英租界“交还”给伪政权;1943年3月,伪天津市公署将3个特别区改称为第十、十一、十二区,接管的天津特别行政区(英租界)更名为兴亚第二区,接管的日租界改称兴亚第一区;6月5日,天津法租界交还中国,伪天津市公署将该区改成兴亚第三区;9月10日,伪天津市公署协同日军,强行接管意大利专管租界,改称特管区。1944年4月1日,伪政府决定开始实行新区划:将原有的12个区及兴亚一、二、三区重新划分为八个区,并依此编组保甲,仍保留一个特别区(旧日租界)。

二 日本在华北的经济统制机构和天津地位的变化

七七事变爆发后,中国驻屯军扩编为华北方面军,是侵占华北的主力部队,也是处理华北占领区政治、经济等一切事务的最高指挥机构。该军特务部的主要任务是,一方面筹建伪政权以保护日军后方的治安;另一方面继续充当统治华北经济的策划者、主持者和指挥者。9月6日华北方面军参谋长给喜多的指示中,把华北的经济统治列为特务部的职责,即“关于交通、经济等的建设,应注意与作战用兵方面的关系,及国防资源的获得,努力促使日满资本的流入”。〔日〕《現代史資料》第9册,第42页。的确,华北军特务部实际上是日本统制华北经济的指挥所,它积极组织各方人力,制定和修改方针政策和计划,筹建各个会社,加紧恢复华北的交通和生产,尽快落实各项计划。参见张利民《华北开发株式会社与日本军部和政府》,《历史研究》1995年第1期。从特务部的机构设置也可看出,统治华北经济是其重要工作之一。该部仅设总务课负责政务工作,而经济方面则设了3个课,即交通、通信邮政、建设课,课长均为日军大佐或中佐;特务部成员,除了原来的中国驻屯军、军部、政府的专门从事经济事务的军官和职员外,还将有多年殖民统治经验的满铁的人员列为嘱托,共同策划和管理华北的经济。

1938年12月16日,日本政府为了协调军政各方的对华工作,设置兴亚院,掌管对华事务。兴亚院以首相为总裁,外、藏、陆、海省四相为副总裁,处理除外交之外的中国政治、经济及文化事务。该院在北京、张家口各设华北联络部和蒙疆联络部,对两个伪政权实行分而治之,取消了华北方面军特务部和关东军张家口特务部,但是特务部的原班人马都转入联络部,喜多诚一郎成为华北联络部长官,关东军特务部部长酒井隆成为蒙疆联络部长官,各联络部的课长和成员也都是原特务部的现职军官。兴亚院联络部官制也有明文规定,各联络部长官及派出所所长“对与军事和警备有关的事项,应分别受各该地区的陆军和海军的最高指挥官指挥”。这表明了日本推行的是军政一体的军国主义统治机制。同样,在华日军也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力。1939年8月27日兴亚院总务长官来到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商讨统治华北的方策。军方认为,“根据目前的经验,现情形下设联络部以面对政府、地方机关和军队各领域的方式是适当的”。但是他又强调,“华北的治安是第一位的,其政治工作今后仍然以武力为背景才能够达到目的;经济建设也有必要加强华北在综合日满华的意义上的总动员态势。要绝对加强日方的指导机关,特别需要军部的一元化,以这种一元化领导顺利而彻底地掌握运用各种机会”。“华北现在情形下,为了政治特别是经济工作,有必要绝对加强兴亚院联络部的人力方面,特别是作为日元圈内的华北,要进行更强有力的指导。”〔日〕《陸支密大日記》, 1939年8月27日。军方就是要求兴亚院时时刻刻依靠军部的力量,加强对华北政治经济的统治。

1941年末,日本发动了太平洋战争,战场扩及东南亚。为了保证战争物资的供应和调运,加强对中国以及东南亚占领区的殖民统治,达到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野心,日本政府决定撤销兴亚院、拓务省等机构,设立总理亚洲殖民事务的最高机构——大东亚省,下设总务、“满洲”事务、中国事务、南方事务四局,任务是动员殖民地区全部的人力和物力,统一调配各地的生产和运输,为战争服务。原兴亚院华北联络部和蒙疆联络部,由设在该地的大使馆取而代之,而大使馆的成员仍然是联络部的原有成员,可谓是“换汤不换药”。

纵观七七事变后的八年,日本在华北的政治经济统治机构曾三次易名,但其人员没有太多的变化,始终是华北方面军特务部和关东军特务部的班底,这表明在战争状态下军队的绝对权威性,也反映了日本在华北实行的是“军政合一”并有着强烈法西斯军国主义色彩的殖民统治。

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后,日本鉴于北京的地位,将许多政治统治机关都设在北京,如兴亚院华北联络部、大使馆,且伪华北政务委员会也在北京,所以一些日本创办或者是中日合办的大型公司、会社的总部也设立在北京,如统辖华北经济侵略的国策会社——华北开发会社以及华北交通、华北运输、华北电业、华北电信电话、华北石炭贩卖、华北矾土矿业、华北重石矿业、北支产金等会社和公司。以华北电信电话会社为例,1937年7月下旬,在天津的日军请伪满的满洲电电会社紧急向华北派遣人员,满洲电电会社随即派遣300名社员在天津组成华北特派员本部,8月10日改称天津通信总局,10月13日更名为京津通信总局。1938年1月1日,日本递信省派来要员,要改组为华北电政总局,总局从天津移到日本侵华的政治中心——北京,为设立华北电电会社做准备,1938年华北电电会社在北京成立。因此,1937年后,对华北经济掠夺和统制的大本营移到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