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南怀瑾一起读《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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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道,妙不可言

难易的相对论

《老子》里面有句话是:“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也就是说对于一切事物来说,相反的两种属性总是相互融合、相互统一的。南怀瑾先生在解释“难易相成”时说,难与易,互为成功的原则,其重点在于难易相成的“成”字。天下没有容易成就的事,但天下事在成功的一刹那,都会显得十分容易,凡事都是看似容易,做来艰难,“图难于易”,正是成功的要诀。

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人生中所有伟大的成功,都是由于做到了看起来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取得的。

3岁时,莫扎特已经学会弹奏古钢琴,并能记住只听过一次的乐段。

7岁时,波兰钢琴家肖邦创作了《G小调波洛涅兹舞曲》。

10岁时,爱迪生建立了一个实验室,开始了他的发明事业。

12岁时,格特鲁德·埃德成为女子800米自由泳最年轻的世界纪录创造者。

15岁时,鲍比·费希尔获得最年轻的国际象棋大师称号。

21岁时,珍妮·奥斯丁开始写她的第一部名著《傲慢与偏见》。

22岁时,海伦·凯勒出版了她的自传。

25岁时,查尔斯·林德伯格首次单人不间断飞越了大西洋。

40岁时,芭蕾舞蹈家玛戈特·芳廷才开始与芭蕾舞著名男演员鲁道夫·纳勒耶夫合作,同登舞台。

44岁时,约翰·肯尼迪当选为美国最年轻的总统。

50岁时,亨利·福特采用流水装配线,首次实现了汽车价格低廉的大规模生产。

54岁时,玛格丽特·撒切尔成为英国第一位女首相。

64岁时,弗朗西斯·奇切斯特独自乘53英尺长的游艇周游世界。

66岁时,丘吉尔首次成为英国首相。

76岁时,红衣主教安吉洛·龙卡利成为约翰二十三世教皇,于5年内进行了重要改革,为罗马天主教廷开创了新纪元。

80岁时,摩西奶奶(安娜·玛丽·罗伯逊·摩西)举行了首次女画家个人画展。

81岁时,本杰明·富兰克林巧妙地协调了议会众代表的分歧意见,使美国宪法得以通过。

81岁时,丘吉尔二任首相告退,但保留议会议席,并展出他的画作。

88岁时,西班牙大提琴家帕布罗·卡萨尔斯照常举行音乐会,于97岁逝世。

1983年,美国黑人早期爵士音乐的钢琴演奏家兼作曲家尤比·布莱克逝世,圆满地走过了他的100岁人生。他在去世前5天时说:“如果早知道我能活这么长,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奋斗。”

人生是一个追求成功的过程,人们总是给自己设置许多障碍,却忘记了难与易总是相对而言的。

1968年,加利福尼亚州的一位牧师想要用玻璃建造一座水晶大教堂,他向一位朋友描述了自己的梦想:“这是一座人间的伊甸园。”朋友问他预算多少,他开朗地说:“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需要用教堂自身的魅力来吸引大家的捐款。”

最后,牧师粗略地计算教堂需要700万美元,他在心里盘算着得到捐款的一系列途径:寻找1笔700万美元的捐款;寻找7笔100万美元的捐款;寻找14笔50万美元的捐款;寻找28笔25万美元的捐款;寻找70笔10万美元的捐款;寻找100笔7万美元的捐款;寻找140笔5万美元的捐款;寻找280笔2.5万美元的捐款;寻找700笔1万美元的捐款;卖掉1万扇窗,每扇700美元。

40天后,牧师用水晶大教堂奇特而美妙的模型说服了一位富商,他捐出了第一笔100万美元。第50天,一对倾听了牧师演讲的农民夫妇,捐出了1000美元。70天时,一位被牧师孜孜以求的精神所感动的陌生人,在生日的当天寄给牧师一张100万美元的银行支票。6个月后,一名捐款者对牧师说:“如果你的诚意与努力能筹到600万美元,那剩下的100万美元由我来支付。”第二年,牧师以每扇500美元的价格请求美国人认购水晶大教堂的窗户,付款的办法为每月50美元,10个月分期付清。6个月内,一万多扇窗户全部售出。1980年9月,总造价为2000万美元的水晶大教堂竣工了,它成为世界建筑史上最伟大的奇迹,而这一切是靠身无分文的牧师一点一点筹集资金做到的。

成功总是从无到有,从小变大,从少到多,这中间需要一个想成功的人不断地努力与争取,这就是“图难于易”的成功要诀。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图难于易”还具有一层更深的寓意。史学家司马迁对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赞誉有加:“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细。”

难易相成,万事开头难,事成之后,人们往往关注结果,而忽视了奋斗的过程,不能谦逊以对,最终难免惹祸上身。张良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获得了真正的成功。

张良在汉朝建立后的封赏会上的表现使包括刘邦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吃惊:他谢绝了刘邦对他的万户侯的封赏(包括属地随便挑选的特权),在刘邦的一再劝说下,他只挑了一个没人要的偏远贫穷的小县城留县。张良说:“陛下实在要封赏我,就把我和陛下相识的地方留县封给我做个纪念吧,我哪里当得起万户侯?我昔日刺杀暴君秦始皇,天下震动;现在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得到封万户侯的荣誉,这对我这个平民百姓来说太过分了,我真心地愿意放弃人间的富贵,过老百姓的日子。”而且张良说到做到,不但不做万户侯,连这个小小的留县县令也找了个机会放弃了。

陕西省留坝县有张良庙,庙有一联,上为“送秦一椎”,下为“辞汉万户”,堪称杰作。张良少时率大力士以铁椎掷向秦始皇,浩气回荡古今;天下既安,又辞万户之禄,归隐山林。张良所求,并非多数人看重的高官厚禄,按现时的话讲,无非是实现人生价值。送秦一椎,投身“革命”;暴秦灭,天下平,功成身退,高洁而明智,抓住了人生的本质。

图难于易,关注过程,如果在功成名就的结果中迷失了自己,不抓住时机功成身退,也许最终便难逃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下场。

“高下相倾”中的真理

老子在提及万事万物的辩证两面之时,一笔带过了一句“高下相倾”。高与下的关系,看似十分简单,南怀瑾先生却发掘出许多深远的含义。“高高在上,低低在下,从表面看来,绝对不是齐一平等的”,重点在相倾的“倾”字。“天地宇宙,本来便在周圆旋转中。凡事崇高必有倾倒,复归于平。”因此,“高与下,本来就是相倾而自然归于平等的。”“即使不倾倒而归于平,在弧形的回旋律中,高下本来同归于一律”,即佛法中所说的“是法平等,无有高下”。

一位闻名遐迩的老画家每逢青年画家登门求教,总是很耐心地给人看画指点;对有潜力的青年才俊,更是尽心尽力,不惜耗费自己作画的时间。一次,一位后辈画家对于前辈的关爱有加感激涕零,老画家微笑着讲了一个故事。

40年前,一个青年拿了自己的画作到京城,想请一位自己敬仰的前辈画家指点一下。那画家看这青年是个无名小卒,连画轴都没让青年打开,便推托私务缠身,下了逐客令。青年走到门口,转过身说了一句话:“大师,您现在站在山顶,往下俯视我辈无名小卒,的确十分渺小;但您也应该知道,我从山下往上看您,您同样也十分渺小!”说完转身离去。青年后来发愤学艺,终于在艺术界有所成就,他时刻记得那一次冷遇,也时刻提醒自己,一个人是否形象高大,并不在于他所处的位置,而在于他的人格、胸襟、修养。

的确,站在山顶的人和居于山脚的人,在对方眼中,同样渺小。高高的山峰终于被一群登山者踩在了脚下,极目四望,一切都离他们那么远。“你们看,山下的人都如蚂蚁一般!”其中一人兴奋地嚷着。“可是,他们也许根本就没觉得山上有人。”一位同伴在一旁轻轻地说。大家霎时冷静下来:是啊,巍峨的只是脚下的山峰,我们还和过去一样普通,并不因位置的升高而高大。

提起高下的问题,不由得使人想起苗家人房屋建筑的特点。一个不大的屋子里面可以有几十个房檐和门槛,平日里,苗寨里的乡亲们就背着沉甸甸的大背篓从外面穿过这些房檐和门槛走进来。虽然障碍如此之多,可从来没有人因此撞到房檐或者是被门槛绊倒,而外乡人初至,即使是空手走在这样的屋子里也会经常碰头跌跤。一位苗家老人常常告诫初来的外乡人,想要在这样的建筑中行走自如,就必须牢记:可以低头,但不能弯腰。低头是为了避开上面的障碍,看清楚脚下的门槛;而不弯腰则是为了有足够的力气承担起身上的背篓。

老人的告诫又何尝不是对人生的形象比喻,苗家建筑好比人生,一路上充满了房檐和门槛,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到处都是磕磕绊绊,而人们肩膀上那个沉沉的背篓里装满了做人的尊严。背负着尊严走在高低不平、起伏不定的道路上,必须时刻提防四周的危险,还要时刻提醒自己:头要低,腰须挺。

最后用一个禅宗故事再次点明“高下相倾”蕴含的深意。

明心禅师游方归来,见苦心禅院的学僧们正在寺前的围墙上描绘一幅龙虎斗的图,画面上巨龙于云端盘旋而下,虎踞山头,作势欲扑。众僧多次修改,总觉不尽如人意,却不知问题所在。明心禅师见状,微笑言道:“动态不足。”学僧们欲闻其详,禅师道:“龙于攻击之前,头须向后退缩;虎作上扑之时,头必自下压低。龙颈愈屈,虎头愈低,冲势愈猛,扑劲愈大,此乃常性。”学僧们点头受教。明心禅师进一步指点迷津:“为人处世,参禅修道的道理也是如此啊!”学僧们闻言恍然大悟。

有一位禅师曾经譬喻说:“宇宙有多大多高?宇宙只不过五尺高而已!我们这具昂昂六尺之躯,想生存在宇宙之间,只有低下头来!”人生在世,有时顶天立地,孤傲不群,犹如龙抬头虎相扑;但有时也应虚怀若谷,犹如龙退缩,虎低头。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当高则高,当低则低。高下相倾,进退有据,才能独立于世。

唐朝一位布袋和尚曾写过这样一首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波澜壮阔的大海之所以能够包容万物,海纳百川,深远伟大,关键在于其位置最低。位置放得低,所以能从容不迫,能悟透世事沧桑。正如一位哲人所言,想要达到最高处,必须从最低处开始。

有无的相生相灭

《老子》中多次涉及“有无”之说,开篇也说明了两者之间的辩证关系,其实这是一个长久以来众说纷纭而又莫衷一是的复杂问题,就好比人们常问的一个问题,究竟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有与无之间的关系,同样十分玄妙。

南怀瑾先生在解释“有无之论”时说,有无之间互为因果。这如一呼一吸之自然往复。因此老子说:“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无”与“有”本是一体同源,本无是天地的原始,妙有是万物万有的来源,因作用与现象不同,所以从无名之始到有名之际,必须各以不同的命名加以分别。

有与无,彼此互为因果,相生互变,互为相灭。重点在于相生的“生”字,而传统文化中也多采用生的一面,极少纳用灭的一面。至此,不由得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副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把假当真,则真的便成了假的;把没有的视为有的,有的也就成了没有的。正如王希廉在《红楼梦总评》中所写:“读者须知,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不是真,假不是假。”

这副蕴含哲理的对联是对读者在翻阅《红楼梦》时的一种警示,也是对人生的慨叹。

真假有无,总是相对而言的,有无相生相灭,有时让人恍惚,但生命就是如此。周国平先生在他的一篇散文中曾写过一句话:“有时候,日常生活的外壳仿佛突然破裂了,熟悉的环境变得陌生,我的存在失去了参照系,恍兮惚兮,不知身在何处,我是谁,世上究竟有没有一个我。”许多问题,此处说有,彼处说无,是真的有所不同吗?其实不然,道只有一个,有无只是道的两面,道是因人而有所不同的。

一个叫灵佑的和尚跟随百丈禅师学禅。有一天,他来到正在打坐的百丈禅师身边。百丈禅师问:“谁?”灵佑答:“我。”百丈禅师说:“你看看炉中还有火吗?”灵佑看了看说:“没有。”百丈禅师站起身,走到炉子边,在炉灰深处拨出几粒火炭。他夹起来给灵佑看:“你说没有,这是什么?”灵佑顿时有所醒悟。

下面有段居士与禅师的问与答,有时说有,有时说无,答案看似不同,其实只是从人们不同的程度或层次来体会不同的问题而已。

一位在家居士问没藏禅师:“请问大师,有没有天堂地狱?”

“有!”

“请问有没有佛和菩萨?”

“有!”

“请问有没有因果报应?”

“有!”

不管他问什么,没藏禅师都答:“有!”

这位居士听后,怀疑起来,就说:“大师,您说错了。”

“我怎么说错了呢?”

“我问寒叶禅师,他都说‘无’。”

“怎么说‘无’?”

“我问他有没有因果报应,他说无;再问他有没有佛和菩萨,他说无;我问他有没有天堂地狱,他说无。可是你为什么却说有呢?”

没藏禅师了解到这位居士的根性,终于道:“哦,原来如此!我问你,你有妻子吗?”

“有。”

“你有儿女吗?”

“有。”

“你有钱财吗?”

“有。”

“寒叶禅师有妻子吗?”

“没有。”

“寒叶禅师有儿女吗?”

“没有。”

“寒叶禅师有钱财吗?”

“没有。”

“所以寒叶禅师对你说‘无’,我跟你说‘有’,因为你有妻儿财物啊!”

读完这段对话,你是否心有所悟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人不必太过偏执于一时的“有与无”“舍与得”,因为凡事都没有绝对,也不会恒久不变。

曾经听到过一种说法,一位动物心理学家研究动物与人在心理上有什么不同,最后得出结论:人会因为“无”而不开心,会因为“有”而不满足,动物却不会,在它们眼里没有“无”的存在,只要“有”就会知足常乐。

无时随性,有时惜福,人生便会少一些烦恼,多一些快乐。

无为之中的大有所为

“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南怀瑾先生将自然的法则与处世之道融会贯通,娓娓道来。天地间的万物,不辞劳苦,生生不息,但并不将成果据为己有,不自恃有功于人,如此包容豁达,反而使得人们更能体认自然的伟大,并始终不能离开它而另谋生存。所以上古圣人,悟到此理,便效法自然法则,用来处理人事。

做人处世,效法天道,尽量地贡献出来,不辞劳苦,不计较名利,不居功,“秉承天地生生不已、长养万物万类的精神,只有施出,而没有丝毫占为己有的倾向,更没有相对地要求回报。人们如能效法天地存心而做人处事,这才是最高道德的风范”。计较名利得失,怨天尤人,便与天道自然的精神相违背。

所谓“处无为之事”是说为而无为的原则,一切作为,应如行云流水,义所当为,理所应为,做应当做的事。做过了,如雁过长空,不着丝毫痕迹,不有纤芥在心,正如泰戈尔诗中所写,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

三国时曹魏阵营有两个著名谋士,一是杨修,一是荀攸。杨修自恃才高,处处点出曹操的心事,经常搞得曹操下不了台,曹操“虽嬉笑,而心恶之”,终于借一个惑乱军心的罪名把他杀了,而荀攸则完全是不同的结果。荀攸有着超人的智慧和谋略,不仅表现在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中,也表现在安身立业、处理人际关系等方面。他在朝二十余年,能够从容自如地处理政治旋涡中上下左右的复杂关系,在极其残酷的人事倾轧中,始终地位稳定,立于不败之地。

在当时的社会政治、经济条件下,曹操虽然以爱才著称,但作为封建统治阶级的铁腕人物,铲除功高盖主和有离心倾向的人,从不犹豫和手软。荀攸则很注意将超人的智谋应用到防身固宠、确保个人安危的方面。那么,荀攸是如何处世安身的呢?曹操有一段话很形象也很精辟地反映了荀攸的这一特别的谋略:“公达外愚内智,外怯内勇,外弱内强,不伐善,无施劳,智可及,愚不可及,虽颜子、宁武不能过也。”可见荀攸平时十分注意周围的环境,对内对外,对敌对己,迥然不同,判若两人。参与谋划军机,他智慧过人,迭出妙策;迎战敌军,他奋勇当先,不屈不挠。但他对曹操、对同僚,却注意不露锋芒、不争高下,把才能、智慧、功劳尽量掩藏起来,表现得总是很谦卑、文弱、愚钝。

荀攸大智若愚、随机应变的处世方略,使得其在与曹操相处二十多年中,关系融洽,深受宠信。从来不见有人到曹操处进谗言加害于他,他也几乎从未得罪过曹操,或使曹操不悦。建安十九年,荀攸在从征孙权的途中病死。曹操知道后痛哭流涕,对他的品行推崇备至,赞誉他为谦虚的君子和完美的贤人。这都是荀攸无为而作、明哲保身的结果。

荀攸深谙老子“无为”之道,无为而为,反而能够有所作为。世间法则,均是在两个极端之间徘徊,例如:以柔克刚,“木”虽钝,但削成“矛”状,或许比真正的矛还要锋利。

孔子一心向老子问“礼”,于是便带着弟子们来到了洛阳。老子把孔子师徒引入大堂,入座之后,孔子表明来意,老子点头微笑。孔子师徒正准备洗耳恭听之时,不想老子却张开嘴巴说:“你们看我这些牙齿如何?”孔子师徒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老子七零八落的牙齿,不知何意。随后,老子又伸出舌头问:“那么,我这舌头呢?”孔子又仔细看了看老子的舌头,灵光乍现,醍醐灌顶。孔子顿悟,微笑着答道:“先生学识渊博,果然名不虚传!”

后来,师徒几人辞别老子,起身返回鲁国。弟子子路却疑云重重,不得释然。颜回问其何故,子路说:“我们大老远跑到洛阳,原本想求学于老子,没想到他什么也不肯教给我们,只让看了看他的嘴巴,这也太无礼了吧?”颜回答道:“我们这次来不枉此行,老子先生传授了我们别处学不来的大智慧。他张开嘴让我们看他的牙齿,意在告诉我们,牙齿虽硬,但是上下碰磨久了,也难免残缺不全;他又让我们看他的舌头,意思是说,舌头虽软,但能以柔克刚,所以至今完整无缺。”子路听后恍然大悟。

颜回继续道:“这恰如征途中的流水虽然柔软,但面对挡道的山石,它却能穿山破石,最终把山石都抛在身后;穿行的风虽然虚无,但它发起脾气来,也能撼倒大树,把它连根拔起……”孔子听后称赞说:“颜回果然窥一斑而知全貌,闻一言而通万里呀!”

满齿不存,舌头犹在,无为而作,才能完成义所当为之事。

不可言说的道

对于老子,《史记》中记载,老子研修道德,他的思想学说主要以归隐出世、无名无为为主。老子提倡无言之教,见证了周朝的衰微,在离关的时候,在守关官员的强烈要求下写下了五千字,也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而神秘的精神财富。

《老子》洋洋洒洒五千言,信手拈来,淋漓尽致,道的真相,自在其中。开篇便言“道可道,非常道”。南怀瑾先生这样解释,老子将“道”这一名词提出,同时又强调,不可将“道”看为一般的常道,不可执着名相而寻道。

有一个小故事,讲的是五代时的一位宰相冯道请一位学识渊博的门客为其讲解《老子》,对于开篇的这句“道可道,非常道”,门客大伤脑筋。因为古代忌讳颇多,对于冯道的名讳,门客是要避讳的,无可奈何之中,门客在解释这句话时只好说:“不可说,不可说,非常不可说。”门客的无奈之举恰恰点出了道的本质——不可说。

“道”是一种看不到、听不见、抓不住的东西,恍恍惚惚,无形无状,混而有一。它是宇宙唯一的存在,“先天地生”,为“万物之母”,是终极所在,是万物根源。“道”是天地万物运行的法则,是天地万物表现出来的一种基本品质。它是整体性的,在本质上既不可界定也不可言说,不能以任何对象来限定,也不能将其特性有限地表达出来。

南怀瑾先生意味深长地说,《老子》一开始便提出“道”与“名”的含义,自己提出了一个道的名词,而后又推翻了道的表述,仿佛一粒浑圆的珍珠在一个圆盘中滚动,没有一个固定的方位。老子之所以给所谓的“道”一个固定的名称,只是为了表达的方便,姑且名之为“道”而已。正如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字,而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和象征,是人为意识的设定,“道”也是如此。

“道”有时也可以叫作“无”“朴”“一”。它是一种不受局限的、无终止的、一切事物的源泉与原始浑朴的总体。“道”不是静止不变的实体,而是永远不停息的流转与变迁的过程。道是整体与过程的统一,具有否定性和潜在性,它创造和维持了每一个肯定的和实在的事物,在此过程中,潜在变为现实,否定变为肯定,空无变为实有,单一变为多样。

归根结底,究竟什么是道,恐怕只言片语难以解释清楚。

后世常将老子和庄子并称“老庄”,两位先古圣贤作为道家的集大成者,许多观点异曲同工,在这里便借庄子之口说说道的难以言传。《庄子》一书中记载了许多“其艺通神”的能工巧匠的寓言故事,借以抒发庄子内心的情怀和艰难思索后的哲学结论,有这样一个意味深远的故事,读来让人回味良久。

齐桓公在堂上读书,木匠在堂下做车轮。木匠停住手中的活儿问齐桓公:“您读的是什么?”齐桓公漫不经心地说:“圣人之言。”“圣人还活着吗?”齐桓公说:“已经死了。”“那么说,您读的只是古人留下的糟粕了!”齐桓公听了大怒,说道:“我在这里读书,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今天如果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倒也罢了,否则就将你处以极刑。”木匠不慌不忙地来到堂上,对齐桓公说:“我这道理是从做车轮中体会出来的。卯眼松了,省力而不坚固,紧了则半天敲打不进去。我可以让卯眼不松不紧,然后不慌不忙地敲进去,得之于手而应之于心,嘴里虽然说不出这松紧的尺寸,心里却是非常有数的。我心里这个‘数’,无法传给我的儿子,儿子也无法从我这里继承下去。所以我都七十岁了,还在这里为您做车轮。圣人已经死了,他所悟出来的最深刻的道理也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了,能够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只能是浅层次的道理。所以我说您读的书只不过是古人留下的糟粕罢了。”齐桓公听了若有所思。

道,妙不可言,需要自己慢慢领悟,能说出来的,便已与大道有所偏差了。因此,正如南怀瑾先生所说,修道不可执着道的名相,不然便会流于表面。

有一则佛家逸事,形象地点明了执着名相而寻道的不可取,那是马祖和南岳两位大师修行时发生的事情。

一日,南岳来拜访马祖,开口询问:“马祖,你最近在做什么?”“我每天都在坐禅。”“哦,原来如此,你坐禅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成佛呀!”南岳闻言,不言不语,随手拿来一片瓦片,默默地磨了起来。马祖百思不得其解,开口问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呢?”南岳平静地回答:“你没有看到我在磨瓦吗?”“你磨瓦做什么?”“做镜子。”“大师,瓦片是没法磨成镜子的。”“马祖啊,坐禅也是不能成佛的。”

南岳用瓦片不能磨成镜子的道理来告诫马祖,坐禅也不能成佛,对话看似滑稽,实则意义深远。坐禅是为了观照真正的自我,从而悟道成佛,这是一般人对坐禅的认识,马祖也这么认为,更有甚者认为坐禅是悟道成佛的唯一方法,因此在修行时,非常重视坐禅,主张彻底地去做。然而,南岳看到马祖天天坐禅的生活,却给予否定的评价。言外之意是想告诉马祖,他过分执着坐禅的形式和手段,反而无法找到佛法的精髓。虽然坐禅很有意义,可是如果被坐禅束缚,心的自由就会受到制约,也就无法悟道成佛了。

佛法如此,道亦如此,不可名状,只有心领神会。道就一个悟字,悟透了才是悟,否则就是误,做人做事,也是如此。过于执着表面的形式,只会走进生活的误区。

成有因,败也有因

老子指出“有无、难易、高下、音声、前后等现象界的种种,都在自然回旋的规律中相互为用,互为因果”。南怀瑾先生说,老子正是借此来告诫世人“要认识道的妙用,效法天地宇宙的自然法则”。

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什么样的因就会结什么样的果。因果自有天定,人只有不执着、不偏执、不自私、不占有,为而无为,才能得到好的回报。然而,人们通常只注重结果而忽视前因,因此往往陷入人生的误区。佛家注重因果,有一个小故事便深刻点明了人们对于因果应该持有的态度。

一日,智闲禅师开堂对大众说:“如何能明心见性,我有一个比喻。如果有一个人在树上,口中衔着树枝,手攀不到枝,脚踏不到枝。这时候,树下忽然有人对他说,‘请问师父什么是祖师西来意?’如果树上这个师父不回答,是对问的人不恭敬;如果师父回答,就会立刻摔下来丧命。你们说说看,这树上的师父要怎样才能摆脱困境呢?”就在众人迷茫之时,禅师的大弟子站出来说:“什么是祖师西来意,上树前为何不问,何必上树后才问呢?”禅师听了之后颔首称赞。

不论结果,追问前因,釜底抽薪,这才抓住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明朝有位名叫袁黄的人,他在自己的家训中讲了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年轻的时候,袁黄曾经遇到一个算命很准的人,算他未来的事情一一应验。于是袁黄就有了一种“顺应天命”的人生态度,认为一切都是注定的,不需要刻意追求。

有一年,他去拜访云谷禅师。云谷禅师对他说,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修养内心,增进品德,就可以改变命运,并引经据典作为证明。

袁黄告诉禅师,按算命人的说法,他自己考不上进士,而且没有儿子。

云谷禅师问:“你自己想想,你能考上进士吗?应该有儿子吗?”

袁黄想了很久,说“不应该”,并承认他自己性格上有很多缺点,性格急躁,心胸不开阔,不能容人。有时还仗着聪明来压制别人,说话不注意,以及太爱干净、脾气不好、冷漠、说话多、喜欢喝酒、喜欢彻夜常玩、不保养身体等。他认为这都说明自己德行不够,所以不应该有福气。

云谷禅师先肯定了袁黄的说法,随后说:“你今天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错误,就应该改正……务必要积德,务必要宽容,务必要有爱心,务必要爱惜身体。从前的种种,就像昨天的你已经死了。以后的一切,就像你是今天刚出生的,这就是你精神生命的再生……”

袁黄相信云谷禅师的话,诚恳地接受了他的教导,在佛前做了忏悔,并且表露心愿,发誓要做三千件善事,以报答天地祖宗。云谷禅师给了他一个“功过格”,让他每天记录自己做过的事情。做了善事就记录上去,加一个数,做了坏事就减一个数。云谷禅师说:“要提高自己的修养,促使命运的转变。什么叫‘修养’?就是有什么缺点,都要想办法消除。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就达到了‘先天的境界’,这是真实的学问啊!”

从那天起,袁黄每天都提醒自己,感觉生活和过去不同了,过去是放任自己,而现在是时时警觉。即使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不敢做不好的事情,害怕得罪天地。遇到别人恨他、诋毁他的时候,他也能有度量宽容了。他做了一本空表格,起名叫“治心编”。每天做的事情,大大小小都有记录,看自己做的善事有多少。后来,他的性格大为改善,而命运也越来越好。

因果常在,不种善因,怎结善果?凡事从自身找原因,才能最终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一次,小天去拜访一位事业上颇有成就的朋友,闲聊中谈起了命运。小天问:“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命运呢?”朋友说:“当然有啊!”小天又问:“既然有,那么命运究竟是怎么回事?”朋友没有直接回答小天的问题,只是笑着抓起小天的左手,说不妨先给他看看手相,帮他算算命。朋友给小天讲了一通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等诸如此类的话之后,突然正色道:“把手伸好,照我的样子做一个动作。”他的动作就是:举起左手,慢慢地而且越来越紧地握起拳头。末了,他问:“握紧了没有?”小天有些迷惑,答道:“握紧了。”他又问:“那些命运线在哪里?”小天机械地回答:“在我手里呀!”朋友再次追问:“请问,命运在哪里?”小天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命运在自己的手里!”

朋友平静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跟你说,不管‘算命先生们’如何给你算,记住,命运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在别人的嘴里!这就是命运。当然,再看看你自己的拳头,你还会发现你的生命线有一部分还留在外面,没有被握住,它又能给我们什么启示?命运绝大部分掌握在自己手里,但还有一部分掌握在‘上天’手里。因果自有天定,但‘果’由上天决定,‘因’却在自己手中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偶然中总有必然。追前因,才能逐后果,不执着世俗的成果,才能找到人生的真谛。

道的真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老子曰:“希言自然。”“希言”,佛曰“不可说”。

南怀瑾先生说,人生的规律,逃不过一个法则,有生必有灭。人类愚不可及之处就在于,总希望什么事情,都能永久地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这是原则。”原则归根结底,便是所希言的自然之道。南怀瑾先生一直告诫世人,不要企图将任何事都抓在手中。

天道不可说,所以屈原才向天提出疑问:“请问,关于远古的开头,谁能够传授?那时天地未分,能根据什么来考究?那时浑浑沌沌,谁能够弄清?有什么在回旋浮动,如何可以分明?无底的黑暗生出光明,这样为的何故?阴阳二气,渗合而生,它们的来历又在何处?穹的天盖共有九层,是谁动手经营?这样一个工程何等伟大,谁是最初的工人?这天盖的伞把,到底插在什么地方?绳子,究竟拴在何处,来扯着这个篷帐?八方有八根擎天柱,指的究竟是什么山……”

《天问》,就是屈原对于客观世界一切不可解、不合理的现象的问难,正如郭沫若所说:“是屈原把自己对于自然和历史的批判,采用问难的方式提出。”

有人笑言:“算命之人命运都很坎坷,不是孤单一人无亲无故,就是身有残疾病魔侵扰。上天要么是怨你泄露天机惩罚你,要么怨你信口开河惩戒你。天机不可泄露,泄露绝非天机。”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得道升天,涅槃成佛,在上天的考试中,必有一道题是保密的。

芸芸众生,一切皆有道。春暖时节,花开正艳,生命的灿烂一览无余,但花开之后就有凋谢的那一天,就像生命必有终结之时一样。可是生命的灿烂平息之时,生命并不会停止,就像庄子所说的那样,“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生命会继续生生不息地存在下去。正如白居易的一首诗所写的那样:“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有一个人搭船到英国,途中风暴来袭,全船的人惊慌失措,只有一个老太太非常平静地祷告,神情安详。等到风浪过去,大家脱离了险境,这人很好奇地问这位老太太,为什么风暴袭击之时一点儿都不惶恐畏惧。老太太回答:“我有两个孩子,女儿已经被上帝接走,儿子住在伦敦。刚才风暴肆虐时,我就向上帝祷告,如果接我回天国,我就去看我的女儿;如果让我留在人世,我就去看我的儿子。其实到哪里去都一样,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把命运交给上苍,充实而用心地过好生命中每一天,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惧怕。

王国维曾说过,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昨日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光阑珊处”,此第三境也。当人们跳出了前两种境界,便会发现人生蓦然回首间的幸福,那种体悟便是道的真谛。

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好比那一次的回眸,又像是迦叶尊者的拈花一笑,只有听者懂,说者明,却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