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盛夏的骄阳是挺蛊人的，该有的明媚不欠热烈，当有的炎热也不少火辣，一道道隐形的光束就同毒蜂似的能蜇得人犯慌。默存见这般气候可算是有点儿后悔的，怨自己前一阵子不该一时兴起说要带旖桑去山上捉知了。日头毒，要小丫头在外面中了暑，那一家人又是有得折腾的，可反悔又是不成，若这小蹄子真哭闹起来……
默存正发愁，见丘二毛送了一包松香过来，说：“师父让我给拿来的，让我转告叫你们玩开心点儿，晚上回来师母熬了酸梅汤的哩。”二毛话音刚落，便见那小旖桑从他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来对着默存笑，她嘴角绽出的笑涡宛然当空那个炫目的红太阳，竟能令默存感到有几分眩晕。
“桑桑，快！快！”默存顺着城隍山（注：城隍山位于钱塘江北岸，西湖东南面，是西湖群山延伸进入市区的成片山岭。吴山，杭州人俗称“城隍山”。吴山城隍庙是南宋绍兴九年从外地迁来的，明朝永乐年开始祭祀周新。周新，广东南海人氏，明朝时曾任浙江按察使，为人刚正不阿，执法如山，人称“冷面寒铁”，后来受奸臣诬陷，被明成祖杀害，引起朝野不满，百姓愤怒，明成祖为平民愤，假惺惺地说已梦见周新做了城隍，于是立庙吴山，从此吴山多了个别称——城隍山。吴山位于钱塘江北岸，西湖东南面，是西湖群山延伸进入市区的成片山岭。它好像是一只梭镖，锲入杭州城内，东、南、北三面俯临街市，西面与万松岭相接，环境风貌在西湖群山中别具一格。）的石阶雄赳赳气昂昂拾级而上，小旖桑在他后边拽着他的衣角“呼哧呼哧”跟着，默存走得快而小旖桑拽着他行进得慢吞吞，两个人一前一后仿佛一条双头蛇却是各执一方。走了颇久，却只走掉了小半段路，默存不太耐烦了，他催促着旖桑一边更加快了步子走。这城隍山林木葱郁，怪石嶙峋，洞泉遍布，地形地貌曲折起伏，自然景观丰富多彩。又行了一阵子，默存无意间回头，只见旖桑绯红的脸颊上一脸无辜，气喘吁吁得挺可怜的样子。这下他才恍悟过来，原来这小东西跟在身后头早就是踩着小碎步在跑了，当哥哥的原来步子就迈得大她一两倍，今儿又行得这么快，还真是为难这么小一孩子了。
踏过最末的一级石阶后，放眼是一片浓密的翠绿，身处其中格外阴凉。在这般悠意的环境中，知了儿“吱吱吱吱”叫着是聒噪的，但他们听到了这声音更多是欢喜。默存牵着旖桑在一颗香樟树下停住了，小旖桑高高仰起头来观察这古老的樟树，见那些绿叶密密麻麻、厚厚的，像一把巨大无比的蒲扇，又好似一把特大号的伞，那树上藏身在密密绿叶间的知了儿轻轻的震动薄翼，便奏响轻快的舞曲，“知知之”的声音在空气中荡漾开来，显得分外清脆。默存绕着这老樟树四处找了找，拣了些碎石搭起个小灶来，而小旖桑早就机灵地捡来了干树枝，这兄妹两一道将一小堆火生了起来。
“桑桑，你看着这火堆，哥哥把那只大知了儿抓下来给你玩儿噢！”默存一面吩咐，一面熟练地将松香在升腾的火焰上烤化了按在了一根细细长长的毛竹竿子上。这会儿旖桑很听话，她乖巧地蹲在那一小堆火焰边上，瞧那火花红通通、金灿灿、蓝盈盈的交汇在一起一圈伴着一圈渐变渲染着，跳跃起来了，上蹿呀、下落呵、盛开了伸张着柔媚的火舌，小旖桑看得出了神把头凑得更近去端详连那蒸人的热辣辣都像是感觉不到了。但在火堆旁还真无需蹲太久，或只是须臾间已有大颗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坠落下来了。一滴汗水顺着她的鼻尖滑落下来，飞旋着触到了火焰，连一刹那都够不着即化成了渺渺的烟飘渺了遗世而去。“咯咯咯”旖桑银铃般的笑声蓦然间迸发了出来与那知了鸣声连成了一曲，默存此刻正好捕住了一只大知了粘着在竹竿上挣扎着“吱吱”声中爽然透出了悲怆的音调，这声音与旖桑欢畅的笑声合成了一曲，让人不知该如何去定调。默存用竹竿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后背，不解道：“傻子！你痴笑什么？快！看这大知了儿。”
“哥哥，哥哥，我刚刚瞧见生命就像是荷叶心上的一颗小露珠哩！”
“啊？！傻丫头，又胡说什么呢？”旖桑的话着实深奥得令默存觉得诡异，尤其是这可是句听似饱含着哲理的话，却出自这小小人儿的口……
“不告诉你了，哥哥什么都不懂！”旖桑扭过头去，像个小大人，不屑地瞅了默存一眼，还不忘努了努粉嘟嘟的小嘴。
默存也无大兴趣去理会她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他背过身去自顾自扣了食指弹着刚抓着的知了的薄翅儿玩。旖桑发觉她哥哥居然不理会她，也觉没趣儿了，小嘴巴一瘪又一张嘟囔道：“都这么大了，还玩儿破虫子，哼，羞羞脸。”
她这话一出，弄得默存又好气又好笑但一下子却也理不出什么言语回敬她，一时竟觉着有了那么一两分尬尴，于是乎不自觉“咳咳”干咳了两声以表他内心抗议的情绪。
“哥哥，哥哥，桑桑渴了，想回家家了。”
“别闹！带你回去便是了。哎，你这小坏蛋分明是你自己硬想出来玩的，这会儿怎么反倒成了都是我的不是？看！给你抓了知了你还嫌弃哩！”默存打心底里暗暗叫起苦来，顿时还真觉得古时候人说“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有道理极了。
“啧啧，桑桑才不是小坏蛋，桑桑是大坏蛋！”小旖桑嘟了嘟嘴巴，还不忘挑衅地冲默存看了一眼，“哥哥，桑桑口渴了。”
“好啦好啦，大坏蛋，回家找姆妈要酸梅汤去咯！”默存利落地灭了之前生起的火，牵起撒着娇的小旖桑向来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