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潜影
钟晓钧平日上学时，都是朴素的工装做打底衫，外套学校的校服，这让他放学能立即脱下校服，协助父亲处理家中的装修事宜。周末时光对他而言就是陪伴父母，或是协助父亲制作柜子，或是陪母亲选购新衣。在这些琐事分散他的时间之后，他可能只剩片刻与妹妹共同复习功课的宁静。如此充实而密集的日程使得钟晓钧很快将上周的尴尬场面抛之脑后。
几日后，走到校园门前时，钟晓钧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心中默念：“经过一个周末，大家可能也忘了那场小插曲吧。”他深呼吸稳定了情绪，慢条斯理地进入教室，却依稀感觉到凌桦和刘梓建投来快速的一瞥。邓逸扭头，嘴角轻轻动了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而卓韬进门时低头装作忙碌，实则满含深意地打量着他。钟晓钧坐定后，也不禁暗中打量起坐在后座的卓韬。
此时，高瘦的罗勋老师步入教室，手中举着一摞作业本。他随手理了理前额的头发，指尖顺着发丝滑过，油亮的发梢折射着一番辛勤的苦楚。身着醒目的枣红色衬衫，搭配尖细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让他颇有文艺圈临时演员的气质。
罗勋老师清了清嗓：“今天，我们要先讲解上次的作业。大家把练习册按顺序传到后面去。”他依照教学惯例吩咐，将学生分为六个小组，然后从前排开始，手头上的练习册逐个往课桌后面传递。
教室内，课桌整齐排列成六列。两边各有一列单独的桌子，而中间则是成对的双人座位，形成了紧密的共学空间。钟晓钧的座位位于教室入口旁的一列，与他一样列座的刘梓建在前一排，而卓韬则坐在他的后方。当刘梓建转身准备将练习册传递给后排时，他捕捉到卓韬向他投去暗示的手势和眼神。这一暗号同样来自邓逸，使得刘梓建立刻领会了两位伙伴的意图。然而，在这个决定性的时刻，刘梓建的犹豫并没有逃过左后方牧云敏锐的目光。
见到刘梓建顾虑重重，迟迟不能决断的模样，牧云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氛围。她用手迅速拿出手机，悄不声息地开启了摄像功能，记录下了这一幕：刘梓建神色紧张，将钟晓钧的练习册偷偷留下，隐藏到了自己的课桌里。
当练习册传至钟晓钧手中时，令他诧异的是，只剩下后排的卓韬的那一本，自己的呢？钟晓钧暂不多想，先将卓韬的本子往后递给他，卓韬接时与邓逸交换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对着钟晓钧的背影露出狡诈的笑容。
钟晓钧心中满是疑惑：“难道是我没交作业，记得上次组长来收的时候我明明交上去了啊。”但他见着这状况，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钟晓钧的眼神四处搜寻，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练习册出现，但一直未能等到。由于他的性格比较回避，即便心中焦灼，脸上的表情也尽量保持平静，他并没有立刻举手向老师求助。
罗勋老师讲解作业时总会在教室里来回走动。这是他的一贯作法，既帮助他整理思绪，也便于他观察学生们是否专心听讲。这次讲解过程中，他不经意来到钟晓钧的桌边，注意到钟晓钧正静静地俯首，双手空空如也，摆放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
罗勋老师顿了顿，既惊讶又不解地问：“钟晓钧，你的作业练习册在哪？”钟晓钧听到老师盘问，颇感窘迫地答道：“不太清楚，我的确是上交过的。”罗勋老师的怀疑剧增，他心里想：如果真的交了作业，他应该一开始就会有所行动，现在我直接问他，他才说交了，难道他在说谎？罗勋毫不犹豫地表达了他的判断：“我猜，你大概是忘记交了吧。”钟晓钧本想开口辩护，但老师的话语让他也动摇了：可能确实是他疏忽了，忘记了交作业。
罗勋老师对钟晓钧的批评让一旁的邓逸和卓韬暗自窃喜，而前排的刘梓建感到内疚。他的手无意中摸到了藏在桌内的那本练习册，虽然他对钟晓钧没有恶意，可在两人的压力下，他不得不做出了这样的抉择。他意识到这可能会让钟晓钧在同学面前丢面子，因为对于一个习惯性按时提交作业的优秀学生来说，这样的疏漏会让他看起来像是粗心大意的成绩不好的学生一样。
面对老师的责备，钟晓钧的脸色顿时涨红，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窘迫说：“抱歉，可能是我忘记带了。”在看见钟晓钧承认过错后，罗勋老师的语气缓和了些，他说：“行吧，下次记得带。”
课间，钟晓钧怅然若失地站在教室的一个落地窗前凝视外头，沉浸在自身的忧愁中，容颜底下流露的是一种温柔的悲伤。就在不远处，阮晖与两位同学围观着手机，她激动地介绍着：“快来看我家小猫的视频。”女孩们争抢着观看手机，突然之间，手机从阮晖手中滑落，无意中击中了钟晓钧的手臂，然后噗通一声落到地上。
被意外惊扰的钟晓钧弯腰拾起手机，尽管心不在焉却仍保持礼貌。不过之前因为他成绩很好，默默关注过他。拿过手机，阮晖一看完好无损，就咧着嘴笑了，说：“谢谢啊！”“注意点，手机可不能经常摔。”钟晓钧说。阮晖笑笑，也不多话，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和同伴们说笑。而钟晓钧已转过身，心情忧郁地扫视着教室。思绪万千之际，正在此时，他的视线掠到自己座位旁边的那四人，看到刘梓建正在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地把什么准备塞到钟晓钧的课桌中，那不就是他失踪的练习册吗？气愤填胸，钟晓钧直觉他们在背后损害他。他怒气冲冲地向刘梓建走去。刘梓建没料到钟晓钧居然回过身发现了他，急忙心虚地将练习册藏入桌内，表情极不自然地逃离教室。
钟晓钧走到他课桌边，一弯腰，眼见一本练习册，伸手一摸立刻抓起：正是他的。那三人看到他又气又怒的模样，竟然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班里部分同学看着那三人，心中有几分数了，但也不能插手些什么。钟晓钧心想：既然的确是他们搞鬼，得问清楚。于是，他快步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一看刘梓健正躲在走廊不远处，面露怯色。
“你这是做什么？”钟晓钧手里握紧练习册，在刘梓建面前挥舞，眼中射出愤怒的火焰。“这......对不起。”刘梓建拧转身体，回避那犀利的目光，语气不安。“不与老师提及是可以，但你得告诉我实情。”钟晓钧逼问。刘梓建闻言心内一惊：“别告老师！我是不小心，没发现你的本子，后来上课后才注意到。”钟晓钧满腹狐疑：“这么明显的本子你怎么会未察觉？”在窘迫中，刘梓建脑海灵光一现编织出谎言：“别急，那本子掉地上了，都没人注意。课后我才发现。”钟晓钧半信半疑：“真的吗？”刘梓建急促应是：“真的，确实如此。”钟晓钧考虑片刻，再提问：“那你为什么不光明磊落还我，而要悄无声息放入我的桌中？”
是啊，这又怎么解释。刘梓建继续扯谎：“因为，因为我怕你生气啊。而且我特别怕你误认为是我们几个干的，”话语一转，又讪笑着说：“然后，然后去把我们上周五的事情告诉老师。”
刘梓建那理屈词穷的解释，竟然歪打正着起了作用。钟晓钧的火气沉了下去，也许是想给同学留足面子，也许是心里依旧保留着对于和谐的一个渴望。“好吧。”钟晓钧憋了口气，“咱们是同学，摆平点总比争执好。你别操心，我也不会找老师说事，就当没这回事吧。不过，今后你们可得收敛点。”刘梓建忙不迭地应承：“绝对的，我会注意的。”虽然不放心，但钟晓钧决定先信任他的话，这件小插曲就这么画上了句号。
上课的钟声刚好响起，学生们便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坐下。课间，刘梓建便找机会向班里的那三人转达了钟晓钧的决定。凌桦试图调和气氛，试探性地建议：“算了吧，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大家以后互不干扰，和平共处咋样？”卓韬和邓逸沉默未答，尽管表面未显，内心似乎有些触动。这样，整个上午课程在一个意外的宁静中缓缓流淌。
牧云和阮晖是好朋友，体育课上，她们在运动场上随同学们一同自由活动。趁大家忙于玩耍之际，牧云便小声地向阮晖讲述了早晨在教室里目睹的一番情形。
“怎么可能？”阮晖露出惊异的神情，她难以相信身边的同学居然会用这种手段。牧云把手机屏幕转向她，决定性的视频画面一目了然。
“天哪，这实在难以置信。”阮晖觉得这事情不简单，告诉牧云先不要声张此事，她要先做个调查。
“不可思议，”阮晖低声呢喃，直觉告诉她背后必有蹊跷。她吩咐牧云暂时保持沉默，她打算私下里弄清真相。她们远远地望着篮球场上的男生们，然后悄悄走到边上的树荫下，观察那个无意中成为焦点的钟晓钧。他正全神贯注于球技，投篮时几乎一球未失，太阳在天空中呈现出柔和的金红色，为钟晓钧的每个动作增添了一分风采，引来旁边几个“疯丫头”似的女生在一旁手舞足蹈地鼓掌叫好。
周边的骚动引起了赵珉珂的注意。连体育课他和卓韬四人都在同一个篮球队，看来关系还真是挺铁的。赵珉珂看到阮晖的目光，以为她是特意来看他的，忍不住兴奋地向她们挥了挥手。阮晖只是微笑着回应了一下，而赵珉珂的表情几乎要跳起来，兴奋得都抢了其他人的风头。这一幕让卓韬也注意到了两位女生，他趁机调侃赵珉珂：“看，你女神来了。”虽然只是玩笑，但足以让赵珉珂脸红，尤其是在年纪轻轻的他看来，这种暗示既尴尬又诱惑。他尽量保持冷静，笑着反驳：“别闹了，我们就是朋友而已。”卓韬眯着眼，似乎还有话想说，却被篮球场上的呼声打断，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视线转回了比赛。凌桦早已熟悉卓韬的个性，知道他这番话中其实也带着一丝关注。他们以前就是校友，凌桦总能洞察卓韬胸中的秘密。
牧云在一边看着卓韬那自得其乐却又显得心思散漫的模样，心中暗暗不悦，低声嘟囔：“真是的，他这个人，老是这么看不起人。”阮晖听见牧云的低语，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牧云摇摇头，想要转移话题，“没事，我们换个地方休息去吧。”说着，她牵起还在迷惑中的阮晖，向操场另一边走去。在阮晖平静的外表下，其实她正在琢磨着怎样才能平息这些不必要的矛盾。
钟晓钧目送着两位女生的身影渐行渐远，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然后他聚焦回篮球，专心致志地练习着投篮动作。与此同时，稍作休息的赵珉珂一边喝水一边偷偷观察着阮晖。他心里回想着卓韬开的那个玩笑，尽管否认，“才没那回事。”但心里头却有股莫名的起伏。他尝试回想与阮晖共度的时光，那些无声的片段如闪电划过心空，“她挺好的，就这么简单。”但心底深处，那欢喜的波动却在告诉他另外的答案。“见她为啥这么开心呢？”这个问题让赵珉珂感到既惬意也困扰，最终，他对这份矛盾的情感也感到些许厌烦。
这次，刘梓建虽然是急中生智地扯谎，钟晓钧还是选择了信任和宽恕。但小小的和解不过是暂时的宁静，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因为牧云留存的那段视频，就像是一颗未爆的炸弹。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个本为正义着想的行动，未来将引发更大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