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试探
一周的光景悄然流逝，高一（3）班的每一位同学之间的陌生感也随之褪去。卓韬和他的伙伴们，以及赵珉珂，成为了一个相互紧密的小集体。然而，赵珉珂总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有着隐隐的隔膜，毕竟他对学业有着远大的志向和苛刻的要求，这让他在班上享有优等生的美誉，而卓韬的学习成绩就显得平平。
卓韬他们实际上非常欣赏和喜欢赵珉珂——不仅因为他的协助带来了学业上的提高，更因为他的帮助，让他们能在成绩的悬崖边缘挣扎后得以喘息。身为学生，最不愿面对的便是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老师与家长间的谈话，而赵珉珂，是他们不济的课业最理想的救赎。
阮晖的容貌清丽，眼眸里闪烁着坚毅的光彩，她在学业上从不马虎，这使她的成绩经常名列前茅。由于她的豁达和大方，她很自然地在班会上被推举成为班长。与她交情甚好的女同学牧云虽相貌无特立之色彩，但在学习上的勤奋尤为人称道。每晚熬到深夜，笔耕不辍，却仍无法逃脱因失误过多而遭受老师严厉指正的宿命。
阮晖与牧云之所以成为朋友，部分是因为牧云身上那股子看似单纯的天真和她们俩共有的直率天性。在她们的世界里，言语无需太多修饰；然而，阮晖并未洞察到，牧云之单纯只是表象，其实她思维缜密，感受细腻。也许这正是花季少女们共通的特质——显露于外的，是同样的美好与纯粹。
这个周五午后的数学课上，赵珉珂刚翻开复习代数时，就见班主任高进带着一抹和蔼的笑容立于教室门口。他向数学老师罗勋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然后引领着一个眼镜男孩步入了教室。赵珉珂目光锐利，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那家水族馆老板的儿子。
“卓韬四人”对高进有着一份俏皮的称呼——“地中海老高”，源于他雄性激素脱发而形成的像鸡蛋壳一样白的后脑勺。每次发言前，老高都会有个清嗓的习惯。此刻，他欣然登台：“同学们，我们班迎来了一位新伙伴，钟晓钧。钟晓钧，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钟晓钧面对着满堂的目光略显局促，他的话语停顿重重：“各位...同学，你们好，我的名字是钟晓钧。我之前在E城学习，现在跟随我的父母搬迁到这座城市...谢谢！”他在结束自我介绍后似乎稍微松了口气，内心有着更多的话想要表达，但最终还是腼腆，未能说出那句“愿意与大家成为朋友”。
赵珉珂轻轻一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微妙的微笑。这是他每当发现有趣之事时的自然反应。他仔细打量着新到的钟晓钧：身材高挑，在同学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他身上的装束朴素而不失品味，那件球衣似乎也透着一种随性的雅致，而裤装上的纵条纹让他显得更有些端庄。厚重的眼镜框下，他的眼神清澈而纯真，散发出友善与支持的光芒。
“这个男孩，应该是有点木讷的吧。”赵珉珂在心中带着几分讥诮地评断。
班主任高进目光扫过课堂，注意到卓韬前方的空置座位，便微微笑着指引道：“那个位置，就是你的新座位。”钟晓钧依言走向指定位子。一切安排妥当，老高礼貌地对罗勋老师点了下头，示意继续教学，随后便悄然退出了教室。
罗勋老师恢复了他的教学节奏，但卓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以前的他前无阻碍，现在新同学的身形却成了他观看黑板的障碍。不甘于此，他轻轻用笔杆子戳了戳钟晓钧的背，“兄弟，能把身子坐低一点吗？我都快看不清黑板上的楔形文字了。”
钟晓钧迅速回应，尽量降低了自己的坐姿小声询问，“这样可以了吧？”卓韬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心中窃喜：“这小子还真是听话”，对钟晓钧“顺从”的个性很满意。
课间休息时，卓韬和其他三位好友常常围拢在一起交谈。卓韬看着座位前闷声不吭的钟晓钧，一拍他的肩膀主动搭讪道：“你不就是水族馆店老板的儿子吗？”钟晓钧轻轻颔首，并简洁回复：“没错，我就是。楼下是店铺，我就住在店铺楼上，二层。”卓韬笑着回忆：“前些日子不是有见过你嘛，你们才搬来那会儿。”钟晓钧和蔼地点点头，表示确认。
几日之后，一轮新的周考开始了，钟晓钧出人意料地名列榜首。不仅如此，在接下来的各科单项考试中，他的表现也始终稳定。卓韬意识到，他可将钟晓钧视为另一个赵珉珂——题目的正确率甚至胜过赵珉珂，这使得卓韬心里暗生计划，他坚信结交钟晓钧对他有价值。
阳光明媚的周末，放学铃声后，卓韬兴奋地提议：“待会儿大家一起去商场打游戏怎么样？”钟晓钧迟疑了一下，略带歉意地回答：“我得回去帮忙整顿店铺。”邓逸显然对他的回答不太买账，挑眉道：“你总不可能天天跟家里腻在一起吧，店铺的事明天做不一样。”在邓逸的劝说下，钟晓钧最终还是软化了立场，他拨了个电话获得了父亲的许可，随后，一脸期待地加入了去商场的行列。
对钟晓钧而言，学习是一段愉悦的旅程，他自小便对书籍有着与生俱来的热爱。但谈起打游戏，他的技术实在初学者的水平，在卓韬他们转换不同电子游戏项目玩耍时，他只能作为旁观者。尽管对此并无天赋，钟晓钧为了不浇灭伙伴们的热情，还是挤出了一丝勉为其难的微笑。
游戏厅的喧嚣逐渐让钟晓钧心头躁动，他不安地查看了时钟，终于半小时不足，他赶忙找到卓韬，借口家中有事需要速回。说完后，他不再搭理卓韬四人，隐到一侧，独自浏览手机，与热闹的氛围保持着明显的距离。
钟晓钧略带礼节地寻找借口离开，卓韬察觉到他的疏离，不免显得有些不悦：“这么着急干嘛？”邓逸的耐心明显不及赵珉珂，直截了当地评断：“我就说这小子别扭。”凌桦，作为团队中的和平使者，试图缓和气氛：“别介意，晓钧可能只是家里需要他帮手。”而刘梓建则保持沉默，他通常在团体的纷争中审慎开口。
钟晓钧以一个轻快的步伐先行告退。对于卓韬和邓逸而言，这样仓促的告别确实是头一遭，心中对钟晓钧不免生出了些许芥蒂。
随着新一周的开始，钟晓钧的位置虽未变，仍坐在卓韬的前方，但显然与他的互动减少了。下课时，四人经常在他身后大声谈笑，让他感觉颇为困扰。钟晓钧对他们的话题一无兴趣，认为那些内容庸俗且重复无聊。因此，每当上课铃一响，他就匆匆往楼下移动，尽可能地避开那四人的圈子。
卓韬心中泛起一丝不愉快，暗自思忖：“这家伙，是不是开始摆架子了？”
几日后的周五，当下课的钟声响起，钟晓钧如往常般迅速打包书本，准备独自一人离开教室。卓韬向邓逸投去一个眼神，随后他们四人迅速冲出了教室，目标明确——他们想要堵截钟晓钧。
大家都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赵珉珂和阮晖因为学业优异和班级职责靠近，友情也在不断升温，放学时几乎形影不离。眼见卓韬四人慌不择路地从楼梯冲下时差点撞到他们，赵珉珂好奇地问：“这是要赶着去哪儿呢？”凌桦随口应对：“哦，我们约了些朋友一起出去玩。”
阮晖见状，微微皱起眉头，不无担忧地提醒：“他们成天这样结伴而行，放学也不急着回家，连学习成绩都不理想，我看你还是别和他们太近为好。”而赵珉珂因为刚开学时就被卓韬四人接纳，心存感激，他安慰道：“别担心，他们只是爱玩而已，本质上是好孩子。”阮晖却不以为然，对此哼了一声，表明了她的怀疑和不认同。
要说人品还真是个问号。只见他们加快步伐，终于追上了单独行走的钟晓钧并将他包围。钟晓钧止步，按捺住怒气，询问道：“有什么事么？”邓逸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卓哥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卓韬步前几步，用希望得到钟晓钧的支持的口吻说：“等会有件事需要你帮下手。咱们每天都坐得这么近，应该相互关心的嘛。”钟晓钧叹了口气，表情略显无奈：“抱歉，但我对你那些事不上心。”
他们校区周边还有个小学，只见道路旁有个摆摊的，几只斑斓色彩的小鸡被放了出来，吸引着过路儿童的注意。摊主身边是他带来的两个小孩，他们见有小朋友接近，便热情地递出小鸡参与游戏，游说着旁边的大人购买。许多大人在孩子的哀求下，无法抗拒，最终还是掏出钱来满足孩子的愿望。而摊位附近飘散的异味，却让人不由得皱起了鼻子。
邓逸不悦地绷起了脸，“瞧，那边有人这么摆摊，是破坏市容啊。”凌桦附和道：“我们行动，让他们离开这儿吧。”刘梓建一脸嫌弃道：“听说那些小鸡特别不健康，有可能散播疾病。”卓韬听着大家的“申诉”不怀好意地提出了一个狡猾的计划：“那，我们去‘建议’他们，换个摊位好了。”邓逸脸上的肉微微颤动，“对，我们这就去。走！”
卓韬转头一看钟晓钧愣在原地一脸茫然，便假惺惺地解释：“我们几个，也是为了孩子好，这附近的车流太忙了，多危险啊。”然后他低声提议：“晓钧，我们来个小恶作剧，装作抢劫来吓唬一下他们。”
“抢劫？！”钟晓钧震惊地睁大眼睛，“卖小鸡的，路边的交通，这些事应该城管来处理吧，你们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不，我不能参与你们这种事，让我走。”他挣扎着想要逃离邓逸的掌控，但对方的力量让他无法挣脱。
卓韬与其他成员交换了一个深具默契的眼神，示意他们要随时准备跟上行动。钟晓钧突然高声抗议，他的声音中带着意外的坚定，“别冲动！如果这变成了一场误会，你们怎么再拿起书本站在学校里？”卓韬冷笑着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回击，“怕什么，出了问题，小商小贩，稍微赔点钱就行。他们搞得这个摊既脏又乱，是时候给他们点教训了。”全体哄笑中，摊贩似乎捕捉到了讨论的声音，急忙打算收拾摊位，带着孩子快速撤离。邓逸则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还想逃吗？”
卓韬刚准备往前迈步，却突然被钟晓钧从后面一把圈住，这时只有邓逸与摊主扭打在一起。那些孩童紧紧护着零钱袋，摊主见状大为焦急，挥起手中的筐子朝邓逸砸去。卓韬焦急地呼救：“大姨夫，快来救我啊！”
“大姨夫”是卓韬特意给邓逸取的玩笑性质的绰号，带着对“邓逸”名字的双关语趣味。钟晓钧紧紧压制着卓韬，手劲甚是惊人，连凌桦和刘梓建都被吓到了，从未料想到钟晓钧力气如此之大。
正当邓逸打算返回来助阵时，钟晓钧愤怒地呵斥：“够了，别闹了！”还朝摊主喊着：“叔叔，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只是不希望摊点影响交通安全！”听到钟晓钧的话，邓逸不屑地吐了口痰：“行了，大英雄。”但钟晓钧的声音更加坚决：“别继续了，省点力气！”他一边说，一边踩了踩卓韬的脚，让卓韬疼得直咧嘴。卓韬只好示意邓逸：“就这样吧，不闹了。”看着卓韬眼神中的认输，邓逸最终也只能叹气收手。钟晓钧稍缓口气，便将卓韬向前轻轻一推。
邓逸心中的火气正欲喷发，他转身一望，却捕捉到钟晓钧的目光凌然威严，同时也注意到路边行人们纷纷驻足审视着他们四人，其中一位成年路人一脸怒意，似乎正打算上前斥责。这一幕使得邓逸心生畏惧，他偷偷斜视他处，尽管声音略带执拗却也必须认输：“好吧，这次算你厉害。”
卓韬缓步归向三人的行列，回头发现钟晓钧已经奔跑了约二十米，离他们而去。他大喊：“晓钧！……钟晓钧！”钟晓钧略作停顿，向他们回望了一眼，却没有言语，只是加快脚步，继续向家的方向奔走。
卓韬四人见状，默默地垂下头，心情低落，最终只能无言地各自散去，各自回家。
夜深人静之时，钟晓钧辗转反侧于床上，想起那白天的一幕幕，满心忧虑，难以入眠。便起身前往客厅接水喝，撞见了妹妹钟晓柔。“哥，你脸色不好，怎么了？”她关切地问。钟晓钧不忍让她担忧，故作轻描淡写，“头痛，没事。”
“从今往后，我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不会再跟他们做朋友。”他内心深处下了个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