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撕碎的录取通知书
2016年1月，BJ。
物理竞赛决赛日，雪粒子打在中关村某酒店的玻璃窗上沙沙作响。林小满盯着草稿纸上的电路图，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顾明哲浑身湿透地冲进病房，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竞赛报名表，校服上沾着琴行的琴键贴纸。
“这道题要考虑温度系数。“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羽绒服上还沾着胡同口煎饼摊的葱花。林小满抬头时，看见他眼底浮着淡淡的青色，像是被夜色浸透的月光。
酒店大堂回荡着参赛者的交谈声。林小满注意到其他选手的父母西装革履，而自己的哥哥林向阳正蹲在角落啃馒头，工装裤上的水泥灰簌簌掉落。顾明哲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掏出钱包：“我去买两杯热豆浆。“
林小满摸着后颈的电极贴片，感受着它随着心跳微微震动。这是顾明哲最新研发的原型机，通过蓝牙将数据实时传输到他的手机。她看着少年在人群中穿梭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个总带着琴行松香的男孩，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命运的不公。
“小满！“林向阳的呼喊声从门口传来。哥哥的摩托车停在酒店外，车筐里装着工地用的安全帽。“包工头说今天要加班，我得赶回去。“他掏出皱巴巴的钞票塞给她，“别饿着。“
林小满攥着钞票，感受着哥哥掌心的温度。她知道这钱是林向阳连续三天通宵搬砖换来的，每一张都带着水泥的粉尘。顾明哲回来时，手里捧着两杯热豆浆，看到她泛红的眼眶，轻声说：“我们会赢的。“
颁奖典礼上，镁光灯亮起的瞬间，顾明哲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动着父亲的号码，背景音里传来母亲压抑的啜泣：“你真要为了那个病秧子放弃麻省理工？“
雪越下越大时，林小满在胡同口的煎饼摊找到了顾明哲。少年正把获奖证书垫在纸箱上，帮老板摊鸡蛋。“麻省理工的全额奖学金...“她的声音被北风卷走，却看见他手腕内侧新添的淤青。
“琴行通宵调音弄的。“顾明哲若无其事地把煎饼递给她，“我申请了燕京大学的自主招生，这样能边读书边创业。“林小满咬着酥脆的薄脆，尝到一丝咸涩——是少年偷偷加在酱料里的眼泪。
“明哲！“顾父的声音从街角传来。黑色轿车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顾国强冷硬的轮廓：“立刻跟我回上海。“顾明哲攥紧获奖证书的手微微发抖，证书边缘在雪粒子中渐渐洇湿。
“爸，我...“顾明哲刚要开口，顾父已经扔出一份文件：“斯坦福的邀请函，明天就走。“林小满看着文件上烫金的校徽，突然想起顾明哲说过的话：“等我们研发出可降解电极，非洲的孩子就不用每隔两年换设备了。“
除夕夜的鞭炮声炸响时，林小满在急诊室数着吊瓶里的气泡。哥哥林向阳在工地摔伤的消息传来时，顾明哲正在医院走廊组装二手呼吸机。“包工头说走保险要等三个月。“少年的手指被螺丝刀划破，血珠滴在蓝色的医疗单据上。
“我有办法。“林小满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查到的论文，“新型心脏起搏器可以通过生物电信号...“她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顾明哲慌忙掏出随身携带的急救药盒，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急诊室的白炽灯管突然闪烁。林小满看着顾明哲发疯般翻找她的书包，散落的草稿纸上画着改良版的心脏监测仪设计图，旁边用红笔写着：“顾氏医疗科技专利申请号20250226“。
“小满，坚持住！“顾明哲将她抱上推床时，林小满闻到他羽绒服上的煎饼香气。这个总是带着温暖气息的少年，此刻正在用瘦弱的肩膀扛起她的生命。
“患者需要A型血！“护士的呼喊声在急诊室回荡。林小满看着哥哥林向阳撸起袖子：“抽我的。“他的工装裤上沾着新鲜的混凝土，安全帽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
监护仪的警报声刺破夜空时，林小满在昏迷前看见少年发疯般翻找她的书包。散落的草稿纸上，画着改良版的心脏监测仪设计图，旁边用红笔写着：“顾氏医疗科技专利申请号20250226“。
正月初七的清晨，阳光穿过病房的铝合金窗棂。林小满睁开眼，看见顾明哲趴在床边，手里攥着一张被撕碎的录取通知书。少年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彩虹。
“小满，“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留置针传入血管，“等我毕业，我们开一家医疗器械公司。“林小满望着他虎口处新添的茧子，突然想起去年深秋他说要当心脏外科医生的梦想。
“明哲，“她轻声说，“你该去麻省理工。“少年猛地摇头，碎发扫过她的手背：“我答应过要治好你。“
林小满摸着他腕间的纱布，那是昨夜组装呼吸机时被烫伤的。她知道，这个承诺背后是无数个熬夜的夜晚，是偷偷打工的琴行，是被父亲切断的经济来源。
窗外传来麻雀啄食的声响，林小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贴着顾明哲新研发的柔性电极贴片，正在实时监测她的心率。少年说这是从物理竞赛的传感器项目衍生出来的，已经有投资人联系他们。
“向阳哥的手术费...“她刚开口，顾明哲已经把银行卡塞进她掌心。黑色卡片上印着“顾氏科技“的logo，烫金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卖了专利预付金。“他挠了挠后脑勺，“等公司上市，我们就能买真正的医疗设备了。“
林小满摸着银行卡上的凸字，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欠条。那个总在工地打零工的男人，临终前还在念叨：“等攒够钱，带小满去BJ看病...“
“小满，“顾明哲突然说，“我想给电极贴片取名叫'萤火虫'。“他看着窗外飘落的杨絮，“因为它们在黑暗中也能发光。“
深夜，林小满在病房窗口看见顾明哲的父亲。顾国强站在住院部楼下，西装在寒风中纹丝不动，与周围裹着棉袄的家属形成刺眼对比。他抬头望向病房的目光像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林小满的自卑。
“明哲，跟我回去。“顾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你妈妈准备了牛排。“林小满看着顾明哲下楼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鞋底沾着的煎饼摊葱花——那是他们在BJ最后的温暖记忆。
“小满，“顾明哲回来时带着一身寒气，“我签了创业孵化协议。“他展开文件，林小满看见甲方栏写着“顾氏集团“。少年的手指划过条款，突然僵住：“研发成果归甲方所有？“
林小满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突然明白：这是顾父的妥协，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
“我们还有希望。“顾明哲突然笑了，露出小虎牙，“至少现在，我们有实验室了。“
黎明时分，林小满在实验室调试设备时，收到了哥哥的短信：“小满，别担心，哥会保护你。“她看着手机屏幕，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父母车祸时，哥哥也是这样说的。
顾明哲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等公司上市，我们就能买真正的医疗设备了。“林小满摸着他手腕上的伤疤，突然意识到，这个承诺或许要用一生来兑现。
窗外，梧桐巷的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林小满想起顾明哲说过的话：“等我们研发出可降解电极，非洲的孩子就不用每隔两年换设备了。“她摸着心口的电极贴片，感受到它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极了哥哥强健的心跳。
“小满，“顾明哲轻声说，“我们结婚吧。“林小满转过身，看见少年眼中跳动的火焰，那是比任何监护仪都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