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云姐姐，我们都错了
史湘云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
忽然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平儿吓得去拦：“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骂过他废物，骂过他窝囊，骂过他没教养，还跟风往他头上泼脏水……”
史湘云一边抹泪一边倾诉，“可你们看看，住在这种地方，怎么偷东西？怎么抄袭？怎么调戏丫鬟？就算他偷了、抄了，卖的钱呢？他为什么还穿破烂衣裳，为什么不改善生活条件？难道他有受虐倾向吗？”
“宝二哥，对不起，对不起！”
惜春揪着衣襟哭得直抽抽，指甲在绢帛上抓出好几道血痕。
“云姐姐，我们都错了！我们都误会他了！”
“其实，我一直都清楚他的处境，偏跟中邪似的，瞎了眼，视而不见！听人说他是浑身长刺儿的废物就信，我真该死啊！”
“我悔！我恨！呜呜呜……”
“造孽啊！咱们这些金尊玉贵的，倒把真佛当泥胎踩！“
史湘云搂着哭到打嗝的小姑娘，眼泪把石榴红裙浸出深色水痕。
“不！我不能再错下去了！我要将关于他的一切，全部公之于众，消除大家对他的偏见！”
“去找老太太！找政老爷！甚至，找我的兄长，珍大哥！”
惜春突然推开史湘云，抓起那叠手稿塞进袖中，视死如归一般往外走。
“四妹妹，别冲动！没用的！”
史湘云急得直跺脚，偷瞄着平儿死活拽住惜春：
“你今儿就算闹翻了天，他们也只会觉得你在无理取闹！他们宁可捂住眼睛，也不会承认自己错把鱼目当珍珠！”
惜春红着眼冷笑：“那我就撕了这层遮羞布！”
史湘云思维敏捷，嘴皮子快得跟蹦豆似的：
“四妹妹，你听我一句！其实，你和我、林姐姐一样，都是外人！你，真正的家，在宁国府！所以，你、我、林姐姐，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一定不能主动向老太太他们反映！”
惜春忡然一惊。
是啊！我，贾惜春，宁府嫡女，寄居在荣府而已！
那天贾宝玉的话语再次在耳边炸响。
“那……云姐姐说怎么办？“
她平静下来，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此时的史湘云，似摆脱中邪似的，星眸一闪，冷静地分析：
“第一，向宝二哥道歉，获得他的原谅；第二，寻找证据，证明他没做过那些流传的‘腌臜事’，改变他在大家心中的形象；第三，把握机会，揭下贾珏脸上伪善的面具！”
“珏哥哥？伪善？云姐姐，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惜春一怔，娓娓道，“珏哥哥他确实偷窃了贾宝玉的手稿，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但他也是迫不得已！他刚接到青云书院的邀请，即将入学，很快就会参加科考，所以他需要扬名……”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低。
一时，满脸彷徨。
“呵呵！你编得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史湘云冷笑。
惜春低下头，又羞又愧。
说不怀疑他亲爱的珏哥哥，肯定是假的。
但她仍保留了最后一丝幻想。
“希望，珏哥哥不要让我失望吧……”
史湘云凝神思索，低声细语：
“珏哥哥他，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展现过他的另一面，他真的太可怕了！”
“不止可怕，简直……心理扭曲。我无法想象，我竟然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男毫不避讳地打成一片！我以前到底是怎么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平儿姐姐，你愿意帮我们吗？”
史湘云突然看向平儿，意味深长地问。
平儿一怔，“我……”
史湘云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却坚定：“平儿姐姐，今日，所见，所闻，我想，你一定感触极深。我一直都觉得，你和二嫂子不同，你身上，有人性的光辉，有与生俱来的善良，你心里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对贾宝玉的艰难处境视而不见的。”
平儿低着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史湘云心中一喜，暗道“有门儿”，顺势贴近她耳畔，音似魅惑：“平儿姐姐，你身上的善良，不该被府里的龌龊玷污。帮一帮我们，好吗？”
“是！我不能对宝二爷的境遇视而不见！”
平儿深吸一口气，攥住湘云的手腕，做出决定，“好，云姑娘，我答应你！”
“平儿姐姐，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的！”
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
与此同时。
某处道观，净室。
茶香袅袅，沉香缭绕。
黄花梨桌案上，陈列着一座巨大的沙盘模型。
宁荣街，荣国府、荣禧堂、荣庆堂、东跨院，宁国府、宁禧堂、宁庆堂、会芳园、天香楼、贾氏宗祠，管中窥豹，一清二楚。
贾母、贾政、贾赦、贾珍、贾琏、贾蓉，王熙凤、李纨、三春，甚至赖大、赖升、吴新登、单大良、林之孝，皆由泥塑，栩栩如生，却一动不动。
突然。
“砰，砰！”
两声爆响，两个泥塑轰然爆裂！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急促、沉痛的闷哼声！
羽扇纶巾的道士口吐黑血，猝不及防，猛地倒在地上！
许久。
道士挣着爬起来，检查沙盘模型，只见史湘云、贾惜春两个泥塑人，已成齑粉！
大惊失色！
“来人，快来人，速速去信京城……”
……
天齐庙，后院。
火炉前，摆设着一堆奇奇怪怪的工具。
竹丝蒸笼、粗陶滤油钵、浸泡瓮、圆底锅、枣木棍、量斗等。
韦璧穿麻布围裙，戴猪膀胱手套，用竹篦子过滤油脂的油渣。
他正在制作香皂。
收集好原料，第一步制碱液，将草木灰与水混合，静置后过滤。第二步加热油脂。第三步皂化反应，将碱液缓慢倒入油脂中，持续搅拌，直到混合物变稠。第四步掺入香料、中药。第五步倒入雕花木模（道观塑像底下的莲花座）。
除了香皂，他还准备制作蜂窝煤、水泥、高浓度白酒，养殖珍珠。
穿越者嘛，发财致富，肯定得搞发明。
这时，一阵大笑声远远地传来。
一个身材中等、面如紫玉的青年疾步走来。
戴幞头，穿劲装，头上插着一根黑羽。
“小师弟！”
青年狂喜，目光灼热，上下打量，同时猛拍韦璧的肩膀。
“四师兄！”
韦璧也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