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逃亡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苍梧之森的兽吼声已如雷鸣般震荡山谷。苏守白猛然推开医馆的窗户，瞳孔骤然收缩——远方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兽群如同翻滚的墨潮，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向小镇涌来。

“哥！”苏芷抱着药箱撞开房门，发丝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镇西的瞭望塔倒了！”

话音未落，整座医馆突然剧烈震颤。屋檐的瓦片簌簌坠落，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苏守白抓住妹妹的手腕冲向药柜，指尖掠过那些熟悉的檀木抽屉：紫血藤、寒星砂、龙息草......每味药材的位置早已刻入骨髓。

“带上《青囊残卷》和九转金针。”他扯下墙上的鹿皮囊甩给妹妹，自己则撞开后院的暗门。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暗格里静静躺着三只青玉瓶——这是他耗时半年炼制的保命丹药。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突然逼近。院墙轰然坍塌，一头通体赤红的裂地犀牛撞碎砖石冲入院落。它额间的独角泛着金属光泽，碗口大的鼻孔喷出硫磺味的热气。苏守白反手将妹妹推进暗室，转身时已捏住三根淬毒银针。

“退！”少年清喝声里带着药香，银针破空时竟在晨光中拖出碧色残影。裂地犀牛发出痛苦的嘶吼，左眼瞬间爆开血花，但剧痛反而激发出凶性。苏守白踉跄着躲过横扫而来的犀尾，后背重重撞在药柜上，木屑刺入肩胛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哥！用这个！”苏芷从暗室抛出一支竹筒。苏守白凌空接住的刹那，竹筒中爆开漫天紫雾。这是他们上月研制的“醉云散”，本是为麻醉暴走的灵兽所用。裂地犀牛吸入雾气后动作骤缓，轰然栽倒时震得地面龟裂。

兄妹俩跌跌撞撞冲出医馆，街道已成炼狱。青石板缝里渗着黏稠的血浆，断肢与兵器散落各处。天空盘旋着铁翼魔鸦，它们猩红的眼珠锁定奔逃的活人，时不时俯冲下来啄食眼球。

“去地窖！”苏守白拽着妹妹钻进小巷。往日熟悉的酒肆招牌歪斜地挂着，屋檐下却垂着半截肠子。突然，阴影中扑出一头影狼，森白獠牙直取苏芷咽喉。

苏守白旋身将妹妹护在怀中，右肩传来撕裂的剧痛。他闷哼一声，左手已按在影狼腹部。医道灵气顺着掌心涌入，竟让这凶兽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他在瞬间逆转了影狼的气血运行。

“快走！”少年捂着血流如注的肩头，指缝间渗出诡异的紫黑色。影狼的利齿竟带着腐毒。苏芷颤抖着撕开衣襟为他包扎，泪水砸在哥哥染血的后背上：“你的手在发抖......”

“没事。”苏守白吞下玉瓶中的丹药，苦涩在舌尖炸开，“前面就是陈记铁铺，他们的地窖......”

话音戛然而止。

铁铺所在的街角，二十余具尸体堆成小山。最上方是个穿碎花襦裙的小姑娘，手里还攥着半块麦芽糖——正是铁匠家六岁的丫头。苏芷死死咬住嘴唇不让悲鸣溢出，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城墙崩塌的轰鸣。苏守白脸色骤变，他看见地平线升起滚滚烟尘，那是兽潮主力逼近的征兆。更可怕的是烟尘中若隐若现的庞大身影——三头岩甲地龙正在摧毁最后的防御工事。

“走水路！”他扯着妹妹转向东街。往日清澈的浣纱河此刻飘满浮尸，河水泛着诡异的幽绿色。苏守白折下岸边芦苇，将最后三颗清心丹塞进妹妹口中：“闭气，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松手。”

冰凉的河水淹没头顶时，苏芷听见水面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她不敢睁眼，却能感觉到有滑腻的东西擦过小腿。哥哥的手始终紧扣着她的手腕，在暗流中引着她前行。

当肺叶几乎要炸开时，他们终于浮出水面。这里是镇外五里的乱石滩，岸边的垂柳林在狂风中疯狂摇摆。苏守白刚把妹妹推上岸，喉间突然涌上腥甜，呕出的黑血染红了鹅卵石。

“哥！”苏芷哭着翻找药囊，却发现装解毒丹的玉瓶早已在逃亡中碎裂。少年青灰的唇色让她想起那些毒发身亡的猎户，绝望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心脏。

苏守白却颤着手解开浸透的鹿皮囊，湿透的《青囊残卷》竟在晨光中泛起微光。他瞳孔猛地收缩——那些被水晕开的墨迹下，隐约浮现出淡金色的脉络图。当指尖触碰到某个穴位图示时，蛰伏在丹田的医道灵气突然自行运转起来。

“芷儿...银针...8他每说一个字都在呕血，却死死盯着经卷上新显现的文字。苏芷哭着将金针刺入他胸口的膻中穴，随着医道灵气顺着金针游走，黑血渐渐转为鲜红。

当最后一缕毒血排出体外，朝阳已完全升起。苏守白倚在妹妹怀中，望着远处笼罩在血雾中的小镇。他们生活了十七年的青林镇，此刻只剩下残垣断壁与冲天火光。

“会有人活下来吗？”苏芷的声音轻得像柳絮。

少年握紧半卷《青囊》，目光落在河对岸层峦叠嶂的群山：“我们先去雾隐谷，那里有处古修士洞府......”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的血迹里混着细碎的内脏碎末。

苏芷将脸埋进哥哥染血的衣襟，哽咽着点头。她没看见少年眼中闪过的决绝——方才解毒时，他分明看到经卷上浮现出一行小字：“逆脉九针，以命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