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郝蝉的获奖感言,揭开了过往的伤痛。
她一直以为自己人生的分水岭,是17岁那年被破坏家庭开始的,但其实不是,是喜欢上一个男生开始的。
一开始她想要当模特,可当她失去家庭庇护后,不得不反复经历“雌竞”。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她,突然理解了第三者的难处,丈夫早逝,独自抚养儿子,扛起生活的风雨的同时还能坚守自己的梦想,自己和她比起来,简直差得远了。
她深深地意识到把一切都归结为外因,把不幸的人生归咎到别人身上,是很幼稚的。
逐渐放下了第三者破坏父母感情的心结。
她所描述的人生,一部分来源于算法时空中,那段艰难黑暗的岁月,一个人孤身走暗巷,就像一场梦。
翟芳芳不曾知晓。
周褚安也不曾知晓。
她经历了多少绝望挣扎、暗无天日的日子,才走到他们面前,又在幕后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走向她渴望的舞台。
而17岁的少女陷进塌陷的角落,被仇恨的情绪所折磨、消耗。
庙会前夕。
少女郝蝉回家后偷看郝军的手机,看到两人关于庙会的约会信息,她模仿郝军的语气回复后默默删除了这条信息。
而周春梅依旧像个大傻子一样,丝毫没发觉可疑之处,她是迟钝、愚笨、外加神经兮兮的。
不开窍的女人!郝蝉很生气,这个漏风的家,终究是要靠她来维系的。而周春梅除了坐享其成,别的什么都不会。
她上网,找了个技术宅男复制郝军的电话卡,登录信息同步的账号,随时监视他的约会短信。
盛令春的首映礼定在春节档。
这是个标志性事件。
就是在这天之后,盛令春萌生了郝军财大气粗,可以依靠的错觉。
郝蝉买了两张相邻座位的电影票,设计好他们去电影院约会。
从而错过盛令春的首映礼。
郝军对首映活动毫不知情,在电影院没有等到盛令春,心不在焉地跟周春梅看了电影。
等他们看完电影,首映也该结束了。被冷落的盛令春,也不会认真考虑接受郝军,不会让郝军看见她的强势和脆弱。
郝蝉认真筹划着一切。
她的心思不在学习上,期末考试成绩退步明显,公布成绩后被班主任叫在走廊上批评了一顿。
“你想跟你妈妈一样,指望以后靠男人养活,现在养儿都不防老了,你靠男人能靠一辈子吗?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你本来很聪明,又乖巧懂事,怎么被你妈教育成这副样子了?有钱的男人不知道要被多少女人围猎,万一你妈妈离婚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她话说的很难听,郝蝉忍不住反驳道:“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操心。像你这样月经不调的黄脸婆,是怀不上孩子的。”
她们竟然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最后班主任用手里的文件夹砸了郝蝉的脑袋,被路过的校长看到,把班主任叫走,郝蝉得以才回到教室。
考试结束后,班里已经没什么学习的气氛,除了极个别死读书的狂魔还在捂着耳朵背英语单词,其余人都在聊八卦。郝蝉心情很差,掩在历史书里写日记,每写一行都用四分之一大小的试卷盖住,不让任何人看到。她一边写一边听后桌的人说班主任的老公出轨家里的保姆,她被净身出户,已经准备辞职了。
她停下笔。
回想班主任对她说的话,有些内疚。
不过为什么要辞职呢,事业编,说放弃就放弃,很可疑。
周褚安有两员大将,千里眼顺风耳,自动跟踪她的一举一动,拿着一盒酸奶就来安慰受伤的郝蝉。
郝蝉对他有些回避,用胳膊肘挡住了日记本,端着肩膀问他:“有事?”
“听我妈说,情人节那天,你要登台演出。”周褚安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声音淡淡的,“你们藏得真好,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我妈收你当徒弟了。”
“你可千万别来看我演出。”郝蝉一本正经地叮嘱,“有熟人在,我会紧张的。”
“只是熟人而已?”周褚安很委屈,但也不好捅破那层窗户纸。值日神仙说了,要等到成人礼结束后,才能表白。
现在,只能这么不清不楚、没名没分地跟她处下去。
“总之你别来。”
“不讲道理。”
那天,在郝蝉的计划里,周褚安是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但最后,他还是出现了。
不讲道理的人,明明是他啊。
首演前一天,舞团进行最后一轮彩排。新的演出服又没按照约定时间交货,李尧一直和稀泥,问他问题,永远做出肯定的回答,“马上”、“一会儿”。其实李尧在骗大家,他根本没有去做演出服,发现真相的盛令春气不打一处来,争执过程中不小心从台阶上摔倒,扭伤脚踝不能出演。
整个舞团按下葫芦浮起瓢,在顾此失彼中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郝蝉自告奋勇临时救场,担纲钱王祭舞的C位。
“盛姨。”
她穿上了她的戏服,饶是年轻,也像模像样。
盛令春心乱如麻,也只能佯装欢笑,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十年心血,就这样替他人做了嫁衣,她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鼓励爱徒:“倒是像那么回事,明天我会在台下,为你鼓劲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盛姨好好在家休息吧,别落下病根。”郝蝉温声道,“万一明天现场又出什么乱子,盛姨闹心得很。”
李尧添油加醋道:“我也闹心的很,要是早点接受资助,就不会是今天这种腹背夹击的局面。人在没钱的时候,反而就喜欢装清高,孔乙己的长衫早就该脱了。”
郝蝉登台演出。
坐在台下的盛令春和郝军举止亲昵,依偎在一起。
而周褚安还是兴高采烈地,抱着花束前来捧场,很凑巧地,就坐在盛令春的后面。
发现儿子也到场观礼的盛令春,顿时尴尬不已。
最后,在郝蝉的掩护下才得以脱身。
郝蝉演出结束后,脱离了大部队,巧妙地绕过了周褚安,却在路口转角处,被盛令春搂到咖啡馆里。
郝蝉低头看了一眼,她打了石膏的右脚活动自如,之前行动不便竟然都是装的。
“盛姨……”她脸颊泛红。
“嘘。”盛令春的中指在唇边,示意她看外面。
周褚安和郝军并排站着,在等车。散场后,周褚安没找到郝蝉,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一脸不开心。郝军则是双手交叉在身前,在等司机来接,他瞟了周褚安好几眼,那不自在的眼神应该是认得他是情人的儿子。
“我本来想先跟你摊牌的。”郝蝉羞赧地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盛姨的眼睛。”
“你早就知道我跟郝军的关系了。”
“我爸的白月光。”
“你错了,我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郝军,以前不爱,现在更不会爱。”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离开郝军的掌控呢?”
“我只是想利用郝军发展自己的事业,从没想过要靠雌竞上位。他在我眼里,只是一块跳板而已。”
郝蝉怀疑,事实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轻巧吗?
“可是……你们一起睡觉了。你怎么能跟不爱的人做那种事呢?盛姨,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盛令春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那表情,17岁的少女无论如何也读不懂。
“郝军还是很会哄女人开心的。他有手段,也有耐心。”
“可他是别人的老公啊。”
“婚姻制度本身就是人类发明出来的虚构的制度。”盛令春笑道,“世界上并非每个人都会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活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以后的社会,或许非婚生子也享有平等的继承权,谁又说得准呢。”
郝蝉把鼻子埋进围巾里,低声吐槽:“那以后的社会,是奸人当道。”
“你和郝军一点都不像。”
盛令春眼底流露出一抹柔情,那眉眼看着就像个优柔的人,郝蝉讨厌那种优柔寡断,跟包装袋里的饼干碎一样。
“你比较乖巧温厚……是像你妈妈吧。”
“Nope。”郝蝉否认。
周春梅性格极端,而且经常犯蠢。属于愚昧无知那一卦的,身上存在最致命的缺点,就是犟。
周春梅只是个家庭主妇,活动半径就在郝军和郝蝉身上。再过二三十年,她就是被不断进步的社会所遗弃的老年人。她离开郝军就会被迫降价,而降价,就注定要被卷入到一个不断下降的螺旋中。所以周春梅不会离婚,不管爱不爱,至少郝军是她的保护伞。
郝蝉问:“盛姨,原来你从楼梯上摔下去,没骨折,那是演给李尧看的吗?”
盛令春摇头说:“楼道上的润滑油,不是李尧洒上去的。我摔倒之后,李尧为了自证清白,去调查监控。”
郝蝉犀利的眸光扫过去:“是谁要害盛姨?”
“我儿子。”
郝蝉讶然。
周褚安?他……怎么可能!
——
颁奖典礼的最后。
翟芳芳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综上所述,兹决定,和周褚安先生和平分手,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