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袁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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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真的是非常极端

当袁燿的话脱口而出时无论是袁甲还是鲁肃都愣住了,他们纷纷向袁燿投来了迷茫和惊奇的目光。先前批评桓灵二帝乃是汉末士人的主流政治正确,有时还能让人引以为傲,可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嫌张角屠得不够?

疑似有点太极端了。

“诸君放心,我不尊中黄太乙,更不信黄帝老子,也无心为张角辩解,但有些事却不得不提出自己的愚见啊。”

“我听闻黄巾军作乱之初不将尺兵,肩长衣,翔行舒步,本无意兵甲之事,安平、甘陵之人在响应叛变时都只是将各地王侯拘捕而没有杀戮,于是余有一个大胆的——张角其人本无意改朝换代、谋逆汉家山河之举。”

听到袁燿这一惊世骇俗之语,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张角不是反贼,难道你我是反贼不成?

“张角曾自号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唯独没有僭号称王称侯,这不正好表明了其所谓‘忠心’吗?他意图染指京城不过是想投灵帝对黄老之嗜好,做这天下的国师,让太平道做天下的国教罢了。他要以黄老代孔孟,以道代儒。”袁燿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张角的确曾与常侍张让有所书信来往,那可是天子近臣!——我曾听参与过镇压黄巾军的家中长辈说起此事。”诸葛亮正好在此时开口道。

“嗯,不过这还远远不够。诸位博古览今,可知道‘再受命’一说?”

“再受命?”诸葛瑾皱起眉头,“那不是那帮信奉五德终始学说的方士所说的:‘汉运将终,应更受命’?”

昭宣以来谶纬学说便流行于世,那些复杂晦涩的谶语和荒诞不经的解释是统治者稳定秩序的工具,而“汉运将终,应更受命”更是彼时封建迷信、社会矛盾尖锐的大环境下之产物。

“那你可记得这再受命之说的具体呈现如何?”

“我记得这历代先皇,唯独哀帝信了这歪理。”

而所谓要以魔法去打败魔法,要以封建迷信去攻克这董仲舒为“囚天”所打造的“君权天授”之牢笼,汉哀帝便深信此道,他曾想禅位给幸臣董贤,再让他禅位回来,以完成王朝的“自我革命”。

可董贤哪里有胆量去承继如此重任呢?于是汉哀帝只得躬身力行,他改元换号,重新给自己换了个称呼:

陈圣刘“太平”皇帝。

“对,刘为尧后,陈为舜后,哀帝以尧舜之理,改称自己为陈圣刘太平皇帝,而这‘太平’不恰好与某些事暗合吗。”

他的话说到这里,众人如醍醐灌顶,一时间恍然大悟。在袁燿的描述之下,张角身上的反贼成分似乎一下就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哲人形象。

诚然,就算张角本人真想请大汉赴死,这也不代表所有顶着黄巾名义的人都这么想。义军内部本身就是聚集了五湖四海的各路人马,如白波黄巾,在几个月后他们将守在拥护天子的第一线。

“黄天代苍天,不亦是想要完成当年未竟的受命事业吗?”

毕竟后来刘家的帝业不是被王莽这个大外戚摘了桃子嘛,若无光武中兴,只怕此后再无后汉。

“那……那周大人的意思是说,张角等妖人的失败不是因为其暴虐,而是因为其仍然心系汉室?”刘馥有些茫然地问道,他还是头一回听这种说法,虽然有些狂悖,但仔细一琢磨其实不无道理。

“我不知道张角到底想当伊尹还是王莽,但他失败的原因的确是过于‘宽仁’。”袁燿淡然道,“黄巾军尊孙期,拜郑玄,不正说明他们是想要得到士人认可的吗?可上之意下未必能执行,当人们举起屠刀时,总要血流千里的,一面想要得到天下的认可,一面却又无法建立良好的秩序,岂不矛盾吗?”

“所以我说张角失之以宽,他宽以待我等士子,给了我们报效朝廷的机会——毕竟只有朝廷才能许诺我们想要的,才能尊重我们这些孔孟子弟!这是张角这个道士无法做到的事情。”袁燿越说越激动,仿佛他这一个个“我们”都是在说“你们”。

而诸葛瑾等人也都陷入了沉思,似乎他们的角色在袁燿口中并称不上有多么光正与伟大,相反还有些首鼠两端与卑劣。

“同时,他还宽以律下,自他死后太平道与黄巾军便分崩离析,有甚者烧杀奸淫、无恶不作,而在他死前这一景象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此乃宽仁之害啊。”

他说的话的确有些想当然与过分苛责他的农民起义前辈了,但如今他必须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他如今要说服的是天下的中坚,是在他面前的一位位士人。

他们是导致天下失纪的元凶,但也是能够让天下太平的希望。

袁燿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们,想要他们给出一个答复。

鲁肃则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点了点头,“失之以宽,失之以宽。乱世该用重典啊。”

诸葛瑾听到这话时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这显然和他的政治理念大有差别,可惨痛的现实就在他的面前,生活不是上古先秦的美丽传说,他们这一代人面前没有“窈窕淑女”,只有“风雨如晦”与“鸡鸣不已”。

可谁又是那个让百姓见到后感到“云胡不喜”的“君子”呢?

望着袁燿的侧脸,诸葛瑾似乎得到了一个让他有些难以肯定的答案——又或者说,这个答案早就在那日他喝得酩酊大醉时便已在心中种下。

“请周大人直言吧!”刘馥忽然叫道。“我与子敬都知道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你说,为了什么?”

“借粮。”刘馥下定决心道,他以为袁燿说那么多都是为了借粮,他是要以“非常之手段”来实施所谓的“仁政”。

至于具体是否如此,他也并不清楚,起码这应当是一个“借口”。

鲁肃这时也望向了袁燿,他想看看袁燿此刻的脸上会是什么神色。

可袁燿听到后不由得哑然失笑。

“是也不是。”

“哦?那是什么。”

“我要干的,不止借粮。”

“你……要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