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瞅啥
夜半三更，前后两匹瘦马分次出城。
赵忠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向沈炼，皱着眉头满腹狐疑。
“沈大人今天是怎么了，这么上心镇魔司的公事？”
想以往他可从来不过问这些“俗事”，不仅不除妖，还和妖魔们称兄道弟。
镇魔司自太祖成立以来，三百年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但近五十年来江河日下，阉党把持朝政，靠着除妖的名头大肆敛财。
杀掉不听话的妖魔邀功请赏，留下听话的妖魔收为爪牙，接着鱼肉百姓。
千户陆文昭就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好手，孝敬镇抚使大人五百两银子，捞得一个南下江东的肥差。
听说沈炼和陆文昭是生死弟兄，二人都是从死人堆摸爬滚打，是从基层杀出来的好手。
可惜人一旦有了权力，曾经的理想早就淡忘了，二人花天酒地大肆敛财，哪还把斩妖除魔放在心上？
就好比刚才，沈炼说看见妖魔，见一个杀一个，赵忠才不信呢，就算是杀，也是杀那些没背景的小妖充数。
可是，刘家村这个案子非同小可，死了十几口人呢！
想必这妖魔也非寻常小妖，就他和沈炼两个人，若是遇到妖魔，岂不是羊入虎口？
反观沈炼，此时抱着药罐，囫囵吞药，看也不看，也不怕把自己吃死！
那些药都是一些养气增神的补药，是圣上特意赏给镇魔司的，不敢说个个价值连城，再次那也是世间极品丹药。
但俗话说盛极必反，把丹药当饭吃的，赵中还是第一次见，沈炼这么嗑药，迟早把自己磕死！
哼，死了也好，这种狗官死的越多越好！
想到这儿，赵忠嘴角上扬，幸灾乐祸的看着沈炼。
不成想，沈炼仰头灌药，正好也看向赵忠。
沈炼放下药瓶，朝赵忠一仰下巴，道:“你斜着眼瞅啥呢，我杀你爹啦？”
赵忠闻言连忙躲避视线，拍马赶往前方带路。
沈炼抱着一箱瓶瓶罐罐，此时也吃的七七八八，感觉浑身上下气血充盈，脑海中的蓝色道箓光芒越来越亮。
【丹药吸收完毕，抵消“炁体源流”债务——十天】
【剩余债务:二十九年零十一个月一十三天】
果然和沈炼料想的一样，按照正常顺序猛吃猛练，哪怕是寻常人也可提前练成炁体源流。
像他这种背靠镇魔司，条件得天独厚，资源钱财管够，不用三十年就能偿还完债务。
其实沈炼也不是没想过，既然已然长生，不如干脆请辞回家，当个富家翁不好吗？
可是见到陆文昭后，沈炼从他的拉拢中嗅得一丝杀机。
这天底下就没有白给的钱财和资源，陆文昭愿意和他分财，纵容他霸占民女，那是因为沈炼对陆文昭知根知底。
陆文昭背着厂公，干的那些缺德事儿，沈炼本尊一清二楚。
想请辞？
可以！
先把命留下，再把嘴闭上！
更何况脱了这身苍狼服，那些妖魔也不会放过自己。
生在世上，有编制才有靠山。
学得文武艺，站着把钱挣了，苟命活下去，还是小人物唯一的出路！
若真有一日海晏河清，朗朗乾坤再无妖魔，沈炼也愿归隐山林，做个长生老道亦然快哉！
历经猪妖血洗高家一案后，沈炼得知窍门，杀妖吸收寿元，可抵债务，丹药滋补亦可，总之都比吐纳真气三十年要快上许多。
此时，虽然仍能感受身体隐隐作痛，但沈炼已经可以适应，他也明显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在突破筑基。
只要不停的输送真气，炁体源流的功效就还在，这也是他敢前往刘家村的底气。
“大人，前面就是刘家村了！”
“哦……”
沈炼抬眼打量前方，刘家村漆黑一片，没有星点灯火，只闻见空气中飘来阵阵血腥。
“驾！！”
二人连忙打马上前，虽说镇魔司腐败，但该干的事儿还得办。
按照沈炼穿越前的本尊来办，那得先瞧瞧这妖魔是何背景。
若是交过银子的自己人，那就当做没看见；
若是一毫不拔的野妖怪，那就得让它们出出血，替镇魔司长长业绩！
可如今的沈炼哪管这么多，他巴不得杀了全天下的妖怪来还债！
在赵忠诧异的目光中，沈炼竟然骑马超他一头，早早下马跑入村中。
二人吹着火折子点燃灯笼，刘家村的惨状让人触目惊心。
夜风带着一丝微凉，四周一片寂静。
灯笼在凉风中摇曳，忽明忽暗地映照着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一具具尸体被蛛丝包裹着吊在牌楼和树上，有的已经发黑发臭，只剩下一具皮囊。
骨肉早已被溶解成汤水，正从破裂的皮囊中滴滴答答，落在沈炼二人肩头。
“小心！”
沈炼连忙扯住赵忠后退，这溶液有强腐蚀性，包含蜘蛛剧毒，刚滴在衣服上就瞬间烧出几个大洞。
“大大大大人，要不，咱咱们撤吧……”
“不用，那妖魔应该是已经离开了。”
“啊，大人怎么会知道？”
沈炼扯下几条尸首上的蛛丝，绕在手指上扯了扯，又硬又有韧性，想必已经有些时间。
依照他对蜘蛛精的了解，它们捕获猎物后，要等猎物融化成水后，再来享用。
二人提着灯笼，在遍地尸首中搜寻。
突然，一团被蛛丝包裹的尸体体从天而降，落在二人身边。
沈炼猛然抽刀，正要挥砍，却听见蛛丝中有呜咽声。
“呜呜呜，爹，娘……”
沈炼和赵忠对视一眼后，用刀尖儿挑开蛛网，一个女孩的脸庞出现在灯笼余光之下。
“大人，她还活着！”
赵忠连忙撕开蛛网，小姑娘气若游丝，也是被那蜘蛛给蜇了。
“我来，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的！”
沈炼一把推开赵忠，推动体内炁体源流，要把蜘蛛毒给逼出来。
强大的气流瞬间包裹二人三尺之地，赵忠看呆了，这，这是什么功法？！！
“你瞅啥，干活儿去！！”
“哦哦，是！”
把赵忠赶走后，沈炼心无旁骛，不顾自身疼痛，强行催动炁体源流。
小姑娘也在打了几个寒颤后，逐渐睁开双眸，看着那把捉风刀，挣扎抬头看向沈炼，
“你……你是捉刀人……”
“别乱动！”
“我……我要报官……”
“你没状子，报不了官，听话，别动！”
小姑娘不老实，沾满鲜血的手，在沈炼的苍狼服上乱抓乱摸。
赵忠搜查一番后，回到沈炼这边，哭丧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沈炼会意，轻叹一声，刘家村上上下下，只活了这小姑娘一人。
“如果……有状子……你们会不会……杀妖……”
小姑娘的气息越来越弱，沈炼只能和她不停的说话，让她清醒，
“当然，我们是镇魔司捉刀人，接了状子就要杀妖！”
赵忠闻言猛然抬头，灰暗的眼神中重燃光亮，他看向沈炼，重新审视。
沈炼再次加大炁体流转速度，喉咙一甜咳出一口鲜血，但他仍然强忍着，接着说，
“丫头，咱们都好好的，等天亮了，我请你吃蒸羊羔、蒸熊掌……”
小姑娘浅浅一笑，不断渗血的手指依然在苍狼服上扣弄着。
“大人……”
赵忠缓缓靠近，沈炼此时脸色煞白，鲜血从眼眶、鼻腔、嘴角渗出。
赵忠欲言又止，凄冷的深夜，只有沈炼蹩脚的报菜名，朗朗不绝，
“红丸子、白丸子……”
“大人，她死了！”赵忠嘴唇翕动，“您歇歇吧！”
沈炼低头看向小姑娘，她稚嫩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已经甜甜的死在了自己怀里。
“大人……”
“你有完没完啊？！！”
沈炼一声怒吼，呵斥赵忠。
赵忠踉跄后退几步，抬起手指了指沈炼的苍狼服，说:“大人，你衣服上有画！”
“什么？”
沈炼脱下苍狼服一看，内心咯噔一下。
只见苍狼服的心口处，用血画着一朵牡丹花！
原来，小姑娘是在用血，在他衣服上写状子。
怎么，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孩子？
什么状子，
都是骗老百姓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
沈炼抱着小女孩的尸体，嘶吼着。
牡丹花，蜘蛛精！
怡春院，花魁，朱媚娘！
“朱媚娘，原来你没死啊……”
沈炼目光血红，牙齿因兴奋而上下打颤。
赵忠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沈炼，手握捉风刀连连后退，警惕的问了一嘴，
“沈大人，你还好么？”
此时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沈炼抬头眺望远方，舌尖舔血咽肚，冷冷的说，
“接了状子就得办差，我要斩妖除魔，你来不来？”
赵忠欣然一笑，没说话，看着沈炼傻乐。
“你瞅啥？”
沈炼抬眼回敬，眼神坚毅，杀机四伏，然而赵忠却说，
“相识这么多年，我瞅你终于说一句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