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

［1］苏格拉底：“有一次我看到他坐在解放者宙斯神庙的柱廊中，看上去是在休憩，我走上前去，坐在他旁边说，‘伊斯科马库斯啊，平时你不会坐着休息这么久啊！每次我在市政广场[58]看到你，你都是事儿最多、最忙的那个，起码不会这么悠闲。’[59]

［2］“伊斯科马库斯说：‘是啊，苏格拉底，如果不是我预约在这里等朋友，你现在是不会见到我的。’

“我说：‘诸神明鉴，当你不为这种事情忙碌的时候，你会在哪里呢？会做什么呢？因为我很想知道你在忙些什么，为什么会被称作“美好之人”，毕竟你不会整日待在家里，你身体的状态也不像这样的人。’

图4　雅典古市集遗址（刘妍鸥拍摄）

［3］“伊斯科马库斯笑着说：‘至于为什么被称作“美好之人”，我当然很愿意说说。我并不知道别人何时跟你谈起我的时候这般称呼我。可以肯定的是，当他们因为捐助三列桨战舰和资助歌队而向我发起财产交换的诉讼时，没有人追求美好之人，显然那时他们叫我伊斯科马库斯，叫我的父名。’他说：‘苏格拉底啊，你问我为什么不在家度日，因为对我而言，我的妻子自己已经能把一切家事料理得很好了。’

［4］“我说：‘伊斯科马库斯啊，我更愿意知道是你将你的妻子教成她现在应有的样子，还是你从她父母那里娶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精通家政管理了呢？’

［5］“他说：‘苏格拉底啊，我娶她的时候她能知道什么呢？她来我这里的时候还不满15岁呢，最初的那几年她一直生活在别人照顾之下，所以她看的、听的和说的都很少。［6］她来的时候只会整理羊毛并制衣，只知道把纺织工作分配给女工，这在你看来难道还不够满足吗？苏格拉底啊，至于口腹之欲，她来我这的时候已经被教育得很好了。在我看来，这种教育对男人和女人都很重要。’

［7］“我说：‘伊斯科马库斯啊，是你教会妻子其他事情吧？这使她有能力处理那些跟她有关的事情？’

［8］“伊斯科马库斯说：‘宙斯啊，最初并没有，直到我完成献祭和祈祷，直到我能教授，她也能学习到对我们两个最好的事情的时候。’[60]

“我说：‘那么，你的妻子跟你一起献祭和祈祷过吗？’

“伊斯科马库斯说：‘是的，很多次。她向诸神发誓要成为应该成为的那种人，很显然，她不会忽视我的教育。’

［9］“我说：‘看在诸神的份上，伊斯科马库斯啊，你最先教给她的是什么？[61]请你告诉我吧，我更想听你讲这些，而不是听你讲最高贵的竞技比赛和赛马。’

［10］“伊斯科马库斯回答说：‘苏格拉底啊，对我而言，当她变得听话且顺从到可以展开对话的时候，我这样问她，「夫人啊，告诉我，你有没有思考过我为什么会娶你？你的父母为什么肯把你嫁给我？［11］我们当初跟其他人在一起并不是一件难事，我知道你对此十分清楚。我为我自己，你的父母为你，都想要一个既对家庭有好处也对孩子有好处的伴侣。我选择了你，你的父母从众多有能力的人中选择了我。［12］如果神明哪天赐予我们孩子，我们将应选出最好的方式教育他们。因为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他们将是最好的伙伴和最好的保障。［13］但是现在我们两个是亲人。因为我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变成了共同财产，你也把你的嫁妆放进了共同财产里。我们并不需要以数量来计算谁奉献得更多，但是必须要知道，那个带来更大价值的人，才会成为更好的伴侣。」［14］苏格拉底啊，我的妻子是这样回答我的，她说，「我怎么才能帮助你呢？我有什么能力呢？所有的事情都寄托在你身上。我的母亲告诉我说，我应该做的就是节制。」［15］我说，「宙斯啊，当然了，我的夫人啊，我的父亲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但是男人和女人的节制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最完好地保持他们拥有的一切，并最大程度地通过好的和公正的方法增加其他的东西。」［16］我的妻子说，「那你认为，我做什么事情才能够增加我们的家产呢？」我说，「宙斯啊，诸神指引你能做的事情和法律允许你做的事情，这些就是你要尽可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17］她问，「那是什么事情呢？」我说，「我认为，反正不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除非你认为蜂巢里的蜂后掌管着最微不足道的事情。［18］夫人啊，在我看来，诸神很明智地将人们称为女性和男性的东西凑成一对，目的是为了让这对伴侣各自得到最好的东西。[62]［19］首先，每一种生物都不会灭绝，因为凑成伴侣就可以与对方一起孕育后代；其次，伴侣可以通过他们养育的后代得到供养，起码对人来说是这样的；再次，人不像野兽一样可以保持露天生存的生活方式，他们显然需要遮风挡雨之处。［20］对于那些生活在家里又想充实家庭的人们来说，就需要有人在室外[63]劳作。耕地、播种、种植和畜牧都是这样的室外工作。这些是生活必需品的来源。［21］当这些东西被运到家里之后，就必须要有一个人保存它们并且负责一些家里的工作。照顾新生的婴儿属于家里的工作，将谷物制成面包也是家里的工作，与之相似，将羊毛制成衣物也是。［22］室内和室外工作的任何一种都需要劳作和关心，我认为神祇将女人的特质准备得更适合室内的工作和事务，男人则是室外。［23］神将男性的身体和精神造得更加能够忍受严寒酷暑、长途跋涉和军事远征。如此，神便将室外的工作分配给了男人。女人的身体更弱，鉴于此，我认为神便将室内的工作分配给了女人。［24］神祇知道他安排女性受孕，并且让她哺育新生儿，所以神将新生儿的爱更多地分给了女人，而不是男人。［25］此外，神祇将守护收成的责任分给了女人，他也知道对于守护者而言，精神上多些恐惧之情并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他分给女人的恐惧比男人多。神祇知道在室外工作的人要有能力抵御各种坏人，所以给了男人更多勇气。［26］双方都各有所取也各有所需，他给了双方同样的记忆力和注意力[64]。所以你无法分辨男性和女性二者之中谁拥有更多这种特质。［27］神还给了双方一样的掌控力，给表现更好的那一方更多的力量，不论是男是女，那一方都能从这一美德中获得更多。［28］因为他们双方天生具备的能力并非一样优秀，鉴于此，他们更需要对方，伴侣能够给彼此带来好处，一方有缺憾的，另一方总能补足。［29］夫人啊，鉴于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各自从神祇那里得到的指令，那我们双方都应该尽力，尽可能好地完成神明给我们的任务。［30］法律也支持这一观点，它将男人和女人结合在一起，就像神用孩子将他们结合在一起，法律用家庭将他们结合在一起。法律规定那些神明让他们各自有能力做的事情是美好的。对女人而言，待在家里比走出去更好，对男人而言，留在家里比操持户外工作更让人羞愧。［31］如果一个人的行为违背了神赋予他的本性，这种不守规矩的行为同样不会逃过神的注意，他会因为忽视自己的职责或是因为做了妻子的工作而受到惩罚。［32］在我看来，蜂后做的工作就是受到神明指派的。」她说，「蜂后的哪些工作跟我必须要做的工作是一样的呢？」［33］我说，「它待在蜂巢之中，不允许工蜂无所事事，而是将这些职责在外的工蜂打发出去工作，它们中每一个带回来的东西她都知道并且收下，并且保存至需要使用的时候。当这一时刻到来的时候，它会按照规定分配给每只蜜蜂。［34］它还安排那些在蜂巢里建造蜂房的工蜂，规划得又快又好。它也会照顾新生的幼蜂并抚养它们长大。当幼蜂长大并有能力工作的时候，它就将它们送出去，并在这些后代中找一个领导者。」［35］我的妻子问道，「那我也要做这些事情吗？」我说，「当然了，你要待在家里，将那些应该在外工作的奴隶全都派出去，至于那些在室内工作的，他们是你的人，你是他们的监管者。［36］你还要清点收成，分配其中应该消耗的部分。此外你还必须留些盈余，照看并留心，这样就不会将一年的储备在一个月里消耗完。当羊毛送来时，你要看着给需要的人做衣裳。你也要注意保持谷物的状况良好，以做食物。」［37］我接着说，「事实上，还有一个任务是给你的，但是可能有点吃力不讨好。你要去照看所有那些生病的家奴，让他们得到救治。」我妻子说，「宙斯啊，不是这样的，这是最令人愉快的事了！这些被妥善治愈的人可能会心存感激，比之前更加忠诚。」’

［38］“伊斯科马库斯接着说：‘我对她的回答感到十分满意，并说，「夫人啊，正因蜂后在蜂巢中的如此远见，蜜蜂们才听从它的安排，难道不也是这个原因，倘或它离开蜂巢，蜜蜂中也没有任何一只会想要留下，而是会跟随它吗？」［39］我的妻子回答我说，「如果这些工作对你的仰仗没有对我的仰仗多，我会十分惊讶。因为，我认为如果不是你负责从外边带东西回来，我对家里东西的保管和分配将会变得十分可笑。」［40］我说,「如果没有人保管这些从外边带回来的东西，那我的贡献将显得更可笑。你不觉得那些俗话说的用“有孔的罐子舀水”[65]的人很可怜吗，因为他们在做无用功。」我的妻子说,「是的，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那他们是不幸的。」［41］我说，「但是对你来说，夫人啊，你做的一些事情对你来说是很愉悦的，你让那些刚来时不懂纺线的女工学习，这样她们对你的价值变成了双倍，你让那些刚刚买来还不懂得管理和服侍的人学习，把他们变得值得信赖且善于服侍，这样你拥有了她们就等于拥有了一切，对于那些节制且给你的家庭带来好处的人，你可以给他们嘉奖，而对于没有价值的人，你可以惩罚他们。［42］但是这其中最令人愉悦的是，你可以证明你比我更加优秀，并且把我变成你的仆人。你没有必要害怕年华逝去而在家中失去地位，而是应该随着年纪增长愈发自信。当你对我而言，变成更好的伴侣，对孩子而言，变成家庭更好的照顾者时，你在家里将会变得越来越有地位。因为对人类而言，美好并不是凭借着青春，而是通过面向生活的美德而增长的。」[66]苏格拉底啊，我认为这就是我能想起来的与她的第一次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