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都要沦落到为人妾室了
颜少微只当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忙不迭换了衣裳跟浮玉出去，远远就看见秦川站在院子中央，正与尚书府的管家争论。
“当初定亲时，是你们府里求着将军早日过了聘礼，说不在乎我无父无母。可如今将军尸骨还没找着，你们便要翻脸不认人了？”
“秦小将军这话可是冤枉我们了，尚书大人昨儿知道了颜将军横遭劫难，恨不得立刻让您和二姑娘成亲，也算是想出手扶您一把。
可我们姑娘说了，她和您不合适做夫妻，也早已不愿再与您有什么瓜葛，趁着知道这桩婚约的人还少，不如早作了断。
总之……退亲的事儿，是二姑娘自个儿提出来的。”
老管家说这话时或许也觉得羞臊，不敢抬头去看秦川的眼睛，但该说的也还是得说完。
“开春时将军府送去的绸缎百匹、黄金千两，还有零碎的小玩意儿，连同您过去送我们姑娘的头面首饰，林林总总全在这儿了，还请小将军清点一二。”
秦川看着张家送回来的大大小小十来个箱子，急火攻心，差一点儿就一头栽到了院中。
恰巧这时颜少微赶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将他扶住，而后扬起头对着那老管家怒目而视：
“你们欺负我兄妹二人年纪不大，没了长辈撑腰，便可以张口胡说吗？张家姐姐人品贵重，跟秦大哥的感情更是没得说。
还说什么趁没人知道……前些日子，她陪秦大哥同下江南去办公务，谁不知道她是秦小将军未过门的夫人？我不信她会这样草率对待自己的婚事！”
那张二姑娘张霁华，她是接触过的。
相貌大气端庄，举手投足温柔周到，一看就是读书人家细心教养的女儿。
虽然两人只见过寥寥几次，但张霁华身上的气质，正是颜少微这种自幼长在军营的姑娘所缺少的。
所以她对张霁华的印象可以说是好极了，后来几次出门游玩，碰上什么稀罕玩意儿，她都想着让秦川给未来的嫂嫂带回去。
在颜少微心里，这样的张霁华是绝对不会在秦川失去最要紧的人时甩手离开的。
一定是那张尚书，瞧着将军府没了主心骨，怕秦川自此也不受皇帝重用、没了更加出人头地的机会，才不想结这门亲事了。
果然，就算是文官清流，也免不了沾染上官场那种人人十八个心眼子的浮躁之气。
更可恨的是，他们竟将这样落井下石、为人所不齿的无情无义之事都推到了张霁华一个女子的身上！
这世道于女子本就艰难，如果张霁华再因为父亲的算计，落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她以后的路怕是更不好走了。
想到这里，颜少微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无论是为了秦川，还是为了张霁华，这事儿她都得管。
“当初的聘礼，是我父亲以抚远将军府的名义下的。如今时事变迁，这院子里也只剩我能替我兄长去处理这桩婚约了吧？
浮玉，带秦大哥回去歇息。请管家前面带路，我要亲自见见张二姐姐，看看退婚到底是不是她的主意。”
老管家原不想节外生枝，可转念一想，颜少微的话也确实没错。
定亲或是退婚，那都是两家之间的事，更别说颜家刚刚才被追封公爵之位。
哪怕那位公爵已经不在人世，但真论起来，这桩婚事还是张家高攀。
古往今来只有上位者反悔，哪有高攀者背弃？
他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请颜少微一同回去，想着她见了张霁华，亲耳听到也就死心了，否则还能强娶不成。
可没想到颜少微是个倔强的，她手一挥，叫人连同张家刚才送回来的那十几箱东西一并再搬上马车。
“一码归一码，若真要退亲，我颜家自然会让人上门去清点聘礼。”
“我跟你一起去。”
秦川此刻已经缓过神来，眼见颜少微态度强硬，一时又担心她独自去了吃亏。
于是他便也顾不上什么伤心、什么脸面，避开要来搀扶自己的浮玉，强打精神跟了上去。
马车从京城繁华的街道上穿过，两侧有不少挑担子卖酥酪冰饮的。
颜少微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听着走街串巷的叫卖声，心中这才有了一丝悲切的情绪。
因为上一次与秦川这样乘车上街，还是去找她在城外练兵的爹爹玩耍。
那时刚刚初夏，天气热起来，阿娘知道她爱贪凉，还特意嘱咐秦川在路上看着她些，别净盯着街上的冷饮。
她那时候还嫌阿娘念叨得烦人，偷偷扯着秦川帮她撒谎，沿街把冰果子冷饮吃了个遍。
回去肚子疼了一天也不敢说，最后还是浮玉急红了眼去“告状”，她阿娘一边数落一边找大夫给她瞧。
恍然间，这些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颜少微放下车帘，不过短短数月，她也不会想到，此刻的她心思已然完全不在那些摊贩身上了。
到尚书府的路不远，她心事重重，却好像走了十万八千里。
好不容易盼到马车停下，原想着见了张霁华，大概是惺惺相惜，痛斥老天不公，然后保住这一段好姻缘。
谁知踏进张家大门，颜少微和秦川刚刚站定，得来的却是匆匆跑出来的张霁华的一声质问：
“你怎么来了？”
这话不是冲颜少微的。
但正是因为她语气不善看向的是秦川，才更让颜少微觉得难以置信。
“二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大哥可是哪里对不住你了？缘分不易得，可不能把亲事当儿戏。”
此时她已经明白了，那老管家说的大约也不是假话。至少今日退婚的事，张霁华是知情的，甚至是同意的。
可直到这会儿，颜少微还想着是不是他们两人之间有误会，或是有人在中间挑拨，让张霁华怒而退婚。
于是她便还想作个和事佬，把前因后果问清楚了。
但张霁华却连她的面子也没给，直接冷哼道：
“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们怀的什么心思！将军府的独女都亲自来了。
这样大的阵仗，还不是想着拴牢了我们家，免得那个只剩空壳的将军府没落。
我要是真嫁了才是儿戏！颜少微，你自个儿都要沦落到给人家当侍妾的地步了，怎么还想着耽误了我的一辈子？”
一时间，满院寂静。
秦川死死盯着出言不逊的张霁华，他和颜少微一样，都不敢相信，从前那个温婉可人的姑娘竟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刻薄。
他是从边地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孩子，七岁被颜烈带回府里，捡了一条命，便将颜家夫妇当作亲生父母，也将颜少微当作亲妹妹看待。
他可以忍受任何人对他的轻慢，却不能允许谁去欺辱颜家。
哪怕那个人是他一直深爱、想要娶她为妻的女子。
“张霁华……你……”
“谁说她要沦落到为人妾室了？”
秦川的一句反驳还没说出口，身后便传来一阵不悦的声音。
颜少微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先认出来，那声音来自穆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