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即便是兄长也该注意分寸
穆长庚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出乎预料。
而颜少微则因昨晚那个关于“肌肤之亲”的猜测,看向他时总有些不自然,索性装作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也没主动搭话。
老管家率先反应过来,向穆长庚行礼问安,但他却视而不见,径直走向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张霁华,面色依旧暗沉:
“将军遗孤,公爵小姐,九品女官。她有那么多的身份,偏偏在你们张家眼里,就是为人妾室之流吗?”
张霁华从前与穆长庚并无往来,但多少也从旁人口中听说过这位九王爷。
那些人多是说他满身风流才情、浪荡于秦楼楚馆,所以自认有几分姿色的张霁华此刻好似已经忘了,他同样是令朝臣们噤若寒蝉的摄政王。
她没有正面回答穆长庚的问题,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开口道歉的意识,而是大着胆子迎了上去,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来:
“可是王爷,昨夜的宫宴上,太子殿下亲口要少微姑娘做侍妾,也是臣女真真切切听到的啊。
都说人走茶凉,将军遗孤尚且要在太子后宅艰难谋生,臣女要是真的嫁给了如同将军义子的秦川,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
穆长庚冷哼一声,说出口的话如若冰霜:
“大渊礼法,五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共赴宫宴。但依本王看,张家这个正三品的尚书实在是德不配位。共赴宫宴本是恩典,却被有些人抓住机会造谣生事,实在荒唐!”
张霁华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后知后觉,明白穆长庚真是来替颜少微出头的。
再加上这话明显是要拿她父亲的官职开刀,原以为是男女感情小打小闹的张霁华顿时慌了神,连忙跪地摇头:“王爷,臣女……臣女不是那个意思,臣女只是感叹世事无常,瞧见少微姑娘的处境,怕自己也……”
“王爷,张二姑娘娇养惯了,远观颜家出了这档子事,心中害怕也是情有可原。还请王爷宽宥了她吧。”
张霁华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秦川忽然站了出来。
他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再向穆长庚求情的时候脸上连一丝波澜也没有,可颜少微在另一侧看着,总觉得他如行尸走肉一般,连声音都有气无力。
这下轮到穆长庚露出意外之色了:
“她拿你家姑娘造谣,又因这些身外之事大张旗鼓退还聘礼,令你颜面大失,你竟还为她求情?”
秦川眼皮都没抬,只摇了摇头:
“我今日一早的确觉得伤心难过,亲自来前,也恨不得扒她一层皮问问她为什么弃我而去。但事到如今,我知道我们二人夫妻缘尽。
既然料定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此刻又何必劳心费神呢?
倘若王爷真为了给颜家出气,撤了张尚书的职位,张家与颜家免不了又是一通纠缠,我实在觉得疲累。”
他说完拱手,像是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顾不上什么尊卑,拔腿便走出这扇院门,靠在马车上去平复心绪。
颜少微忧心不已,想要追上去宽慰一番,却被穆长庚一把拉住站定。
“秦小将军豁达,既然他都开口了,本王也不好再严加惩处。便着令张尚书好生管教他的女儿,扣除三月的俸禄,以儆效尤。
少微姑娘作个见证吧,随后把府里的聘礼清点回去,你们两家的恩怨也算就此了结。”
穆长庚懒得看地上的人一眼,径自吩咐了身边的人,随后递给颜少微一个眼色。
一行人离开张家时,他硬是把她拽上了自己的马车。
颜少微推脱不过,再加上人家刚才的确是又替她出了一口恶气,便在嘱咐另一边的车夫好生照看秦川之后,乖顺地跟着穆长庚上了他的车。
“王爷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马车的空间不算太大,同乘两人更是稍显拥挤。
颜少微觉得有几分尴尬,于是主动开口挑起话题。
原本还在闭眼假寐的穆长庚听到她的询问,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我看卯时已过,你还没去衙门,正巧出门办事要路过将军府一趟,就进去瞧了瞧。这才听说府里一大早的出了事,怕你吃亏。这不果然险些吃了亏么?”
他才不会说,自己是一觉醒来觉得昨日玩笑不妥,怕真的吓着这小姑娘,担心她从此不敢再去他门下,适才匆匆赶去想缓解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颜少微轻笑一声,歪着脑袋看他,半晌想出一句:“王爷还真够仗义的,今日的确是该多谢。不过我还是得告个假,秦大哥遭逢此事心中一定不痛快,我怕他一时想不开。”
“说了你是我的人,以后少提谢字。”
穆长庚顿了顿,似乎纠结了一瞬才把后面的话说完。
“你是该关心秦川,但你们两人总归不是孩童时候了,哪怕是兄妹,相处时也得注意些分寸。”
颜少微眼珠儿转了转,心中忽然想到什么,试探着问他:
“你是指两人独处谈心,还是指同乘一辆马车?”
见穆长庚不置可否,她似乎真的猜中了他心中所想,颜少微一时神情复杂。
“可这些不都是王爷跟我正做的事吗?看来我也得好生考量,与王爷相处时是否也太过……”
“将军府到了。”
穆长庚忽然打断她的话,在马车停下的一瞬间伸手掀开帘子去看窗外,压根儿就没有要接她这话的意思。
颜少微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见车夫已经把矮凳放下请她下车了,便只追问他告假的事情如何。
得到一个摆手的许可之后,她才转身跳下车,想着赶紧去看看秦川怎么样了,也没注意到身后的目光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才被收回。
却说秦川从张家回来之后,免不了又是一时的魂不守舍。
他和张霁华最初是媒妁之言,但因战事吃紧,他忙于军营,成亲的事儿便一再搁置。
两人就这么细水长流相处整整两年,虽未成婚,但秦川早就已经将她当作了自己会厮守终身的人,哪里能想到有一天,张霁华会在将军府遭难后,做第一个落井下石的人。
刚才在穆长庚面前把话说得再漂亮,终究也抵不过内心深处的委屈和愤恨。
颜少微进了他的书房时,瞧见的就是这位平日里高大的兄长席地而坐,把自己缩成一团、紧靠在桌边无声落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