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老妇人,阿翁的释怀(求月票)
李府大门外。
看守府门的仆从,都看到那中年男子走来,纷纷提前让开路,就连一直与阿翁说话的仆从,也连忙后退让到一旁。
“唉!不想见到谁,偏偏就是谁在!”
阿翁看到那名绸衣男子,皱起眉头,一脸无奈的感叹一句。
看着身旁伏子厚一脸疑惑的模样,阿翁小声的告诉伏子厚,那中年男子,便是李纲二子李靖节。
最开始,约定嫁给伏家的李家第四女,便是他李靖节的女儿,后面也是他派人去伏家,说用侄女替换自己的女儿。
“早些年,听说在李纲所有儿子中,就他常年在家中,说是苦读圣贤书,结果本事没多大!整日都想着为女儿找个如意郎,还非挑望族子弟不可,哼!”
阿翁那凌乱的头发下,说完,还板着一张脸,眼里满是不喜。
“叔父!叔父!”
李靖节走出大门,人未至,便先拱手行礼,随即满脸笑容的快步来到阿翁面前,弯腰行礼。
“伏叔父!你老今日怎么来了?”
起初听到仆从禀报,李靖节还满脸惊讶,不敢相信,直到眼下看到伏老,看到数步外,那一家老小,他这才相信,伏家真的拖家带口,来到蓨县。
“他们可有怠慢叔父?”
李靖节那略微发福的脸颊上,满是关心的询问道,看向一旁看门的扈从。
六个看门的家仆,此刻一脸心惊胆战,听着李靖节的询问,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老一少,居然能让李靖节如此重视。
幸好方才他们没有赶人走!
“没有,都好着呢!来来来,过来!”
阿翁摆摆手,也没有与李靖节废话,示意李靖节上前两步,随后背着那些家仆,抓着李靖节的手。
“叔父问你!当初,你们李家与伏家的婚约,还算吗?”
阿翁感受着天寒,看向李靖节,皱眉轻声问道。
李靖节闻言,一脸惊讶的看向阿翁,随后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叔父,这自然是算!”
李靖节开口应道。
看着眼前的伏老,李靖节清楚,父亲与伏老是多年好友,早年父母还受过伏家恩惠,当年若非是自己擅作主张的原因,也不会让伏老与父亲那么多年不联系。
也因为这件事情,让父亲至今都还对自己心有不满,那么多年,就算自己偶尔去看望父亲,父亲也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
眼下看着伏老亲自登门询问婚约,李靖节想起当年,自己硬着头皮派人去伏家的事情,想起事后父亲那暴怒的模样,一脸苦笑的后退一步。
“叔父!还请叔父原谅侄儿!那年侄儿也是看着父亲在朝廷上,被奸人针对,孤立无援,方才擅作主张!还望叔父莫要怪罪侄儿!父亲这些年,一直都对此事耿耿于怀,与侄儿甚至都不想见面!”
李靖节看着伏老,对着伏老拱手弯腰道歉道,语气满是诚恳、愧疚。
一旁。
站在阿翁身边的伏子厚,看着李靖节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居然在阿翁面前如此谦逊,有些惊诧。
特别是李靖节道歉解释的模样,是伏子厚从未料到的。
要知道,当初是李靖节,亲自派人去的伏家!
按道理,换做一般人,如今就是碍于面子,也会对伏家十分抗拒,甚至毫不夸张的说,甚至是敌视伏家。
可方才李靖节看到阿翁之时,不仅快步跑出府,眼下更是当着家仆与伏家人的面,对着阿翁道歉,承认昔日自己过错。
只有接触过人情冷暖,才知道眼下李靖节的这番举止,到底有多难得。
而且看着李靖节提及李老之时,眼神露出的苦涩。
这也让伏子厚,对那从未见过的李老有些好奇。
虽说自汉开始,世人都十分重视一个人的孝道,数百年下来,经历天下动乱、南北朝,在很多家族内,更是开始形成‘孝’大于‘忠君’,但放眼天下,除去望族,也不会每个人都如此。
怪不得隋文帝一开始会让李老去辅佐隋太子杨勇。
“依贤侄之言,那如今,你父亲已然归隐,不在朝廷!侄儿你是愿把女儿,许配给我伏家了?”
阿翁听到李靖节的解释,笑了下,反问一句。
“叔父……”
李靖节一时语塞。
看着李靖节一脸苦笑为难的样子,阿翁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时候什么性子,老夫看不出?还与老夫耍心眼,看不起我伏家就是看不起!说那么多!”
阿翁皱眉起来,一脸不耐烦的训斥道。
“叔父!侄儿不敢……”
李靖节想起小时候,还受到伏老夫妇照顾,眼下看着伏老生气的样子,一脸心虚,想要继续解释,却看到伏老不耐烦的摆摆手。
“能算婚约就好!老夫已经不求太多!”
阿翁看到李靖节那一脸笑容,实在是笑不出来,便看向伏子厚:“厚儿,拜见你伯父!”
伏子厚听到阿翁的话,抬起手,对着李靖节行礼。
“子厚,拜见伯父!”
伏子厚开口说道。
与阿翁不同,阿翁是认识李靖节,所以才会因为李靖节的举动,而生气,但伏子厚却不一样,不仅从未见过李靖节,甚至此前听都没听过,对李家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李家看不起伏家这句话上。
故而方才来到蓨县后,心中想起李家,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而眼下看到李靖节的种种举动,如此尊敬阿翁,伏子厚反倒是松口气。
伏子厚清楚‘伏李’之间,真正关系密切的人,一直都是阿翁与李老,而非伏家之人与李家之人。
这就相当于苛求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要待你如何如何。
对方没有阻止伏李联姻,只是不愿意把女儿许配给自己,想要把女儿嫁给更好的人家,伏子厚不是小孩,能理解,知道这是之常情。
况且其实看着这李家伯父与阿翁交谈,看着对方的举动,伏子厚也感受到,这个李家伯父,并不是像磊家那般打心底看不起伏家,只是希望用女儿,与那些望族联姻。
“贤侄!”
听到伏老的话,李靖节这时候方才看向伏老身旁的少年。
得知眼前这少年,这就是本该与自己女儿有婚约的伏家子弟,本该是自己的女婿,李靖节那略微发福的脸颊上,也不由得有些尴尬。
“贤侄当真是一表人才!”
李靖节夸赞道,看向一旁的伏老,担心伏老又说自己,连忙看向伏子厚。
“贤侄如今来到蓨县,伯父这些年在府中,多有藏书,贤侄日后有空,尽可随意观阅!等过些时日,伯父也为贤侄引荐一些士族俊杰,多结交好友!等到贤侄日后有想出仕之念,与可与伯父说一声,伯父定会为贤侄去谋一份差事!”
李靖节笑着说道,一脸和善的看着伏子厚。
“子厚,多谢伯父!”
伏子厚拱手感激道,对于眼前这个伯父,倒也有一个具体印象。
阿翁也听出李靖节这是在弥补伏子厚,想到子厚能结交士族子弟的种种好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叔父一路舟车劳顿,还请进府,侄儿立即让人备宴!”
李靖节见状,连忙邀请伏老一家人进府内休息,并且让人去府衙,为伏家置办一处住所。
“能有一处容身之地就可以,备宴就不用麻烦,你将婚事确定下来就行便!”
阿翁摇摇头。
李靖节见到伏老连李府都不想再进去,脸上满是苦笑,正准备继续恳求。
这时候,李家府邸内,一个老妇人,正在几个年轻妇人的陪同下,拿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来。
“黎阳!黎阳!”
老妇人看着伏老喊道。
伏子厚注意到,阿翁见到那老妇人到来,眼中浮现一抹怀念,随后更多的,还是有些愠怒,看到老妇人走来后,直接扭头看向一边。
“母亲!”
李靖节看到母亲出来,连忙行礼。
老妇人看都不看一眼李靖节,径直来到伏老面前,望着眼前伏老那凌乱的头发,满脸褶皱的样子,不由得红着眼。
“黎阳!可还是怨恨于我?怨恨当年我没拦着我那逆子?”
老妇人轻声问道,看向伏老,眼中满是愧疚。
李靖节听到母亲骂自己,不敢反驳,看着一旁妻子看过来的眼神,感觉有些奇怪,还以为妻子是担心女儿,李靖节随即,嘴唇微动,示意其放心。
“黎阳!当年杨素、苏威那些人,无一不是位高权重,无一不是想置文纪于死地,这逆子的确做法不妥,但那时候我们李家,是真没有办法,故而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后,待文纪辞官,我便立即派人去伏家,却一直未见你回信!如今你来到李家,若是能不计前嫌,我李家依旧用四女,嫁到你们伏家……”
老妇人一只手擦着眼里的泪水,随后泪眼看向伏老许诺道。
听着老妇人的话。
在场之中,不管是伏子厚,还是不远处的刘老、陶氏等人,都清楚的看到,李靖节夫妇脸色一变,纷纷露出惊愕、慌张的模样。
“早些年,我与文纪都受伏家恩惠,黎阳~!你是知道的,若有办法,我又怎会不顾李家名声!”
老妇人满是哀求的说道。
看着老妇人流泪,伏子厚看到阿翁脸色缓和下来许多。
这时候,阿翁皱起眉头,看向老妇人。
“你何时派人去过伏家,为何我从不知道?”
阿翁开口质问道。
老妇人听着伏老的话,神情一怔,有些疑惑,随后也明显察觉到什么,顿时转过头,看向二子李靖节。
“是不是你,你这逆子……”
老妇人浑身颤抖,怒目圆睁的看着李靖节,举起拐棍没有上前,可是泪眼中,露出的失望,却逐渐变冷下来。
“母亲,不是孩儿!真不是孩儿!”
李靖节连忙否认,表明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李靖节比谁都清楚,若是自己真做出那样的事情,父亲怕是第一个,就把他赶出家门。
这与派人去伏家的事情,可完全不是一个性质,自己不让女儿嫁娶伏家,理由是想通过与其他望族联姻,从而帮助父亲,这也是父亲为何动怒,甚至不愿见自己,但也没有把自己赶出家门的原因。
母亲派人去伏家这件事,李靖节从始至终都不知道。
“把管家叫过来!”
老妇人看着儿子的神情,似乎不像作假,顿时呼吸急促,拿着拐杖,不断全力敲打地面,那满是泪痕的老脸,满是怒容。
看到老妇人的摸样,听着那满是怨恨的声音,别说李靖节被吓到,就是伏子厚与陶氏、张氏等人,都心中一跳。
那些李府的妇人,也都是第一次见到,老妇人如此动怒的摸样。
很快,听到老妇人的吩咐,两名仆从连忙朝着府邸内跑去。
“黎阳,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老妇人转过身,看向伏老,开口保证道。
老妇人的话音方才落下,李靖节的夫人,突然浑身颤抖的跪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娘……是我!”
李靖节一脸错愕的看着妻子。
在众人的目光下,老妇人缓缓转过头,看向李靖节的妻子周氏。
“娘,我错了!”
周氏看着老妇人那冰冷,毫无情分的眼神,哭丧着脸,一边落泪,一边跪着上前哀求着。
作为李靖节的妻子,周氏在李府那么多年,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老妇人看向自己时,露出毫无情分的眼神。
害怕被赶出家门,周氏连忙看向伏老:“伏叔父!伏叔父,是侄媳错了!侄媳错了!!!”
“行了行了!我今日来,是逃难的,不是看你们李家争吵的!你也别先怪她,我问你,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用你李家的四女儿嫁给我们伏家?”
阿翁看向老妇人,一脸不耐烦的摸样,随后好奇的问道,质问老妇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看着那周氏,得知误会,阿翁整个人都狠狠的舒口气,也不想看着李家真的因为自己,闹出什么丑事。
一旁的伏子厚,看着阿翁的面色轻松下来,知道阿翁一直以来的心病,直到这一刻,终于得到解开。
昔日在村子时,伏子厚还很好奇,为何李家对伏家做出这样的事情后,阿翁如此生气,甚至断绝来往,但对于这件事,却对自己只字未提,也从不让父母,甚至是伯父、伯母,与自己说。
如今看着这老妇人,伏子厚终于知道原因。
阿翁心中一直都记得李纲夫妇!
不说出来,也是不想让自己记恨李家,更不想让这件事情传出去。
至于周氏。
只能说这便是这个时代的弊端,因为消息不灵通,很容易出现什么差错,被人利用。
周氏不愿意让女儿嫁给伏家,所以便私下找到管家,让管家违背老妇人的决定。
虽不知道周氏用了什么方法,但那管家,恐怕要有劫难。
一个能背叛家主的管家,不管在哪里,最好的下场,也会被驱赶离开。
“回府在处置你!”
老妇人似乎也察觉到阿翁的意思,面色这才缓和一些,没有让周氏起身,只是转头看向阿翁。
“自然算数,先进府!昔日的事,黎阳你要打要骂,今日李府,不会有一人有怨言,但先进府里坐坐,休息一番!至于婚事,都依你为主!”
老妇人轻声看着伏老说道。
看着伏老,老妇人忍不住回想起,那些年,她与良人寄居在伏家的日子。
“那行,你让你儿子,去给我伏家置办一套府邸,要好的!”
阿翁听到老妇人的话,直到这一刻,方才露出笑容,看着老妇人那泛红流泪的样子,笑着笑着,眼睛也有些水润。
“好!城里有多大,就要多大,实在找不到,就住在李府!”
老妇人见状,喜极而泣,笑着说道。
直到这时候,老妇人方才看向伏子厚,随后看向阿翁。
“二郎之子,伏子厚!”
阿翁笑起来,为老妇人介绍。
伏子厚见状连忙向老妇人行礼,这时候一旁其他李府妇人、侍女,以及跪在地上痛哭的周氏,方才知道,原来伏老身旁的少年,便是伏子厚,与李家有婚约的人。
“好好好!”
老妇人看着伏子厚,仿佛看着自己孙子,抬手让伏子厚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