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琉璃
“女儿一没辱您骂您，二没违抗您，何时成不敬了？”苏清棠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无辜道：“外边流言传您重利轻义，爱富嫌贫，因此不待见我们，您给我们银两，我们帮您澄清流言，这不为过吧。”
她笑意盈盈，仿佛在说一件再为平常不过的事。
那眼中的泰然自若，理所当然，叫苏蕴语噎，一口气闷在胸口，愤怒之余多了一分心寒。
曾几何时，人人说二女儿乖巧懂事，可在他眼中，二女胆怯木讷，远不如落儿嘴甜招人疼。
但无论如何，从前二女看自己的眼神，多少存着些孺慕之情，满足了他一个当父亲的自尊心。
而现今呢？
她一双清眸，只剩下明晃晃的算计，跟要吃了自己似的，越来越像她那爱做生意的母亲，引人生厌！
苏蕴狠狠蹙了蹙眉心，“你想要多少？”
苏清棠比了个数，“不多，一……”
“一千两。你自行去库房支，去王管事那儿入账。”苏蕴松了口气。
“父亲别急呀。”苏清棠勾着笑，一字一顿，“我说的是一、万、两。”
“你疯了？！”苏蕴讶道，这丫头是要掏空苏府家底不成？！
“父亲不愿意？”
“府里没有这么多银子。”苏蕴背过手，斜眼冷嗤，“想讹钱，也得有个数！”
“真的没有？”苏清棠又问。
她眼神幽沉，转眼定定望着苏蕴。
一万两，依苏蕴的官，确实是勉强他了，但他这些年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私库的银子可是积攒了不少，她倒要试试，到底是怎样个可观的数字。
苏蕴闭了闭眼，平复心情，“五千两，看在过往父女情分。”
“八千。”苏清棠再次给出个数。
苏蕴深吸气，反复劝自己是最后一次，“六千，不可再多了。”
“七千五。”苏清棠向前行一步，继续加筹码，“平息流言，附赠父亲大人廉洁清明的名声，如何？”
“我需要你？我自己不会找人去平息流言？”苏蕴抓住漏洞，迭声反问。
“是嘛？”苏清棠莞尔一笑，“父亲去找人，小心被人发现，出纰漏哦。”
“你！”苏蕴火冒三丈，猛一甩袖，“你究竟想怎样？！”
“想要银子啊。”苏清棠镇定自若，大大方方道。
罢了罢了，七千五百两，摆脱一个祸星，也算是借钱消灾，他是为绝后患，苏蕴一再压下怒火，沉沉吐出一口气，咬牙道：“行，就这么多。”
“多谢父亲。”苏清棠立时笑意盎然，“那我去找母亲要剩下的了。”
她说罢转身欲走。
“站住！”苏蕴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急声道：“你找林氏又是为何？！”
“自是拿回我娘留下的东西。”她声音冰冷。
林氏上位，执掌中馈后，吞了她娘亲多少财产，她还没好好清算过呢。
不过此事须从长计议。
未等苏清棠思绪回笼，苏蕴似知道了什么，在她身后怒声道：“逆女！你敢走一步试试？你怎么不想想，你娘留下的东西，是我们能动的吗？你找林氏有什么用？！今日世子也在，你非要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苏清棠脚步一顿，生出稍许犹疑。
世子高不高兴与她无关，她在乎的是前半句话。
按照苏蕴所言，她娘生前留下的嫁妆，没被苏府挪用干净？
思及此，她默了片刻，回眸笑道：“世子在，女儿不敢任意妄为，方才是玩笑话，父亲，我先回房一趟。”
听罢，苏蕴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声音也紧跟着沉下去，脸上布满阴霾，“苏清棠，为父警告你。你丈夫若想靠科举入仕，他唯一可倚仗的，只有我这个岳丈，你再敢猖言狂语，断的就是自家的路！”
苏清棠满不在乎地一笑，“父亲，女儿从来都相信夫君的能力，不需要您的施舍。”
她转身朝自己院子的方向走。
“那若有一日，江贺言弃了你……”苏蕴一手指着她的背影道。
苏清棠身形一顿，而后步子未停，声音从远处飘来，却铿然有力。
“就算有一日，我离了夫君，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一个人，只要有银子在手，做什么营生不好？
苏清棠没再回头。
“猖狂！”苏蕴语气烦躁。
乍然没了一大笔银子，本就肉疼得紧，又处处被怼，他巴不得别再见到这个逆女。
在原地恼了半晌。
苏蕴想着还是以大局为重，压下怒气，调转脚步回前厅。
另一边，苏清棠从一侧小道回院，推开屋门后，脸上笑意全无。
嫁去江家时，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站在门口思量一瞬，苏清棠走至梳妆台前，从里挑拣出一个红木雕花匣子，匣内放着几两碎银，拨开银子，底下压着一张单子和一个青缎锦囊。
苏清棠顺势坐下，察看起手上单子。
单子上写明了娘亲陪嫁之物，以及名下的田契地铺。
陪嫁的贵重物件基本被苏家私吞完了。
苏清棠脑海中浮现苏蕴暴跳如雷的样子，人在情绪激动时，说出的话很难是假。
动用不了的东西？
如今唯剩下田契商铺了。
可那些地契，她好似从未见过，苏清棠扶着额头，只怪此前自己傻乎乎的，得过且过，没过问过这些事。
她叹了口气，叠好单子，目光又落在锦囊上，眼中亮了亮。
锦囊内塞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了一个地名——城南绸缎铺。
另外，还装着一颗琉璃珠子。
苏清棠双指拈住珠子，走到窗边，举着珠子在光下看，透过光，琉璃珠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她拧眉，看来有时间得去绸缎铺一趟。
此前娘亲逝世，为免睹物思人，她收起了娘亲所有的遗物，包括这个红木匣子。
所幸今日苏蕴的话提醒她了。
不算白回门，还到手了银子。
苏清棠心情愉悦，将所有东西贴身带着，出了门，在王管事那儿拿到银票，也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府中丫鬟前来寻她，“二小姐，前院快开席了，老爷叫奴婢来寻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