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不
殿是大殿，高耸而宽广，墙面刷着金漆，整个空间似乎被日光包裹着。
阳光最好的窗棂下，一张罗汉床摆着，一个四五十岁，风韵犹存的妇人，坐在床边。
她穿一身黑底绣金的凤袍，两手小指戴着保护指甲的金驱，端一杯白玉茶碗，慢慢啜饮。
放茶壶的矮桌上，一个金丝鸟笼摆着，里面一对拳头大的鸟，通体朱红，双目如同翡翠，美丽非凡。
妇人拿起几粒瓜子，丢入笼中，赤色小鸟咬住，嗑开，发出悦耳的鸣叫。
只是，不知是否是凑巧，妇人丢入的瓜子是单数，两只小鸟为了争夺最后一粒，抬起锋利的喙，凶狠地啄向同伴的脑袋。羽翼扑腾，碎毛飞落。
夏辞瞥过那对鸟，低头走入，向妇人行礼。
“坐吧。”妇人抬起头，目光冷淡，姿态威仪。
夏辞看向一旁小凳。凳子只有小腿高，凳面只能勉强放下半个屁股，这绝不是个舒服的座位。
待他坐好，太后缓缓开口。
先从夏家的祖辈说起，说他们对大离王朝的贡献，拉近关系，再说到五年前的动乱，说夏辞父母的牺牲，表了遗憾，最后说起青羊学院。
“青羊学院与两位尊者都有关系。道尊幼时在此求学，天尊的父亲和祖父，都是青羊学院的教习。”
“许是两位尊者的气运太盛，青羊学院无力承受，逐渐衰败。道门为保两位尊者的威严，托朝廷停了青羊学院的招生。”
“青羊学院的一些教习和结业的学生，离开永乐城后，创建了清风观。”
夏辞暗暗惊讶，清风观居然是青羊学院的传承。
“刘损之小时候想加入青羊学院，未能如愿，如今青羊学院重开，你倒是替他完成了心愿。”
东宫太后放下茶碗，看着夏辞，目光肃穆。
夏辞知道，‘正事’要开场了。
“青羊学院重启，最好还是能一直发展下去，不落道尊和天尊的威仪。”东宫太后眨了下眼，短暂停顿，等夏辞应和。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夏辞应答。
“仅靠你一人，难以撑起一所学院，哀家这里有几位年轻俊杰……”
“比如立在角落那位？”夏辞抢答。
墨色的柱子旁，穿一身黑衣的李亨泰走出，他的脸很白，右手手腕缠着厚厚的布。
此刻，他没有一点儿桃园里的跋扈。如果那时候他是一只凶恶的虎，那么现在的他是一只温顺的兔子，乖巧地趴在主人脚边。
“他已洗髓八脉，更是练出了一丝真意，虽说炼错了，也能证明他的资质。让他加入青羊学院，做你的师弟，你觉得如何？”东宫太后抬起手，李亨泰走到罗汉床前，单膝跪地，将头顶送入那大手中。
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如同在摸一只狗。
那双狗眼瞥过夏辞，带着一丝不忿。他并不愿到青羊学院去，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夏辞起身，拱手道：“学院事务，晚辈不敢擅自答应。”
大殿内的空气猛地凝固，东宫太后的双目如刀，闪过的寒芒吓得笼中小鸟趴倒，秽物流淌。
夏辞闭上眼，一道日轮升起在他的识海中，驱散了恐惧。
这是逐日剑真意察觉到危险，主动激发。
东宫太后并未使用神魂的力量，这只是情绪波动下的气势外泄，便如此恐怖！
夏辞猜测，东宫太后起码是第三境，景神境的强者，甚至可能触及了法相。
这并不意外，若无修为，怎么能掌控大离王朝？
“刘损之把印玺留给了你，你自然能决定。”东宫太后任由气势压在殿内所有活物的身上，即便那两只美丽的鸟儿已发出虚弱的哀鸣。
夏辞又行礼，依旧拒绝。
“青羊学院关院时，已是百院的垫底，所得修行资源尚不如中流世家。哀家可以做主，让青羊学院重享巅峰时的名次。”
夏辞一揖到底，还是不应。
“百院垫底，可不一定有兰花宴的名额。”东宫太后幽幽道。
兰花宴即是皇家避暑山庄的宴席，在兰花径举办。宴席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家会在兰花宴上开放幽兰洞天。
道经中，将人、妖、魔三族所居的大世界，称为大天世界，除了大天世界外，还有一些相对隔绝，大小不一的世界。
这些世界便是最大的，也比大天世界小得多，俗称小世界，道经中称洞天世界。
洞天世界各有神异，幽兰洞天便是其中一座，能增进修为。
幽兰洞天的名额是百院学子的重要奖励，洞天五年才开启一次。历届百院，便是垫底的，也能拿到一个名额。
东宫太后这是在要挟夏辞。
若是平时，夏辞说不定会迟疑片刻，此时，逐日剑的光芒在识海中，斩去了所有杂念，只余勇往直前的信念。
他抬起身：“谢太后娘娘谅解。”
说完，他不等东宫太后回应，撩开帘子，走出了大殿。
殿中，东宫太后冷哼一声，收起外溢的威势。金丝笼中的两只鸟儿，却已吓死在了桌上。
她挥了挥手，灵力化作劲风，将两具鸟尸搅碎，吹出窗外。
“倒有几分道尊的模样。”她讥笑。
李亨泰心中一动，想要抬头瞧，又不敢直视那掌握着自己一切的妇人。
……
出了皇宫，夏辞等了片刻，宁青岁没来，徐守节也没来。
他迷惘一阵。虽早已想好了如此做，真正驳回了那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的要求，还是有些忐忑。
他看金銮卫交还给他的东西，一柄剑，一把匕首，一串钥匙、一匹马。
剑是普通的利剑，匕首是徐守节那天给的，钥匙是青羊学院的钥匙，马是云月驹。
他将剑鞘系在腰间，握了握匕首，将钥匙圈套在食指上转了转，骑上马，露出笑。
兵来降低，水来土掩。只是如此便低头，死在这匕首下的罗教妖人岂不是要气死？又怎么对得起那逐日剑？
他一夹马腹，往青羊学院去。
青羊学院在永阳坊中，永阳坊是永乐城最最边缘的角落，破败得很，住在此处的，要么是贫民，要么是想省钱的游商。
今日，沉寂已久的永阳坊，迎来了百年来最热闹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