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车子在一个斜坡处靠边停好,左后侧车门对着的地方有一条小路。路没有浇筑水泥,地面上“撒”满了落叶,还有被雨水“挖凿”出来的浅浅的坑。
路口处有一头牛,不声不响,牛头正对着我们。吉子友伍说,牛头迎客,它在欢迎你们哩。
于是,我们在牛的欢迎下走过那条湿漉漉的小路,到尽头处转一个弯,又穿过一个不宽亦不阔的门洞——洞由黄泥和石头垒成,门是木头做的,说是门其实就是几块散碎的木板钉在一起。
进到木门里面,阿能么土外的老伴正在院子里信步闲走。他的手里拿着半块荞粑,嘴里则在不停地咀嚼。看见钱海军,老人面露笑容,迎了出来。
钱海军打招呼:“阿普,你还认得我们吗?”
阿能么土外老伴布满褶子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认得,认得,我们还合过影呢。”
“阿妈在吗?”
“不在,赶集去了。”
吉子友伍在一旁解释,镇上定期会有集市,有需要的村民都会去嘎子街南段的“市场”里赶集。因为街市兴旺,甚至附近乡镇的村民也会赶来特木里镇赶集。
钱海军同老人说明了来意:“阿普啊,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了解一下上次线路改过之后,现在家里的用电好不好。”
“好,好!”老人一连说了两个好,可能是因为心情激动,而自己所知的汉语词汇又十分有限,老人后面的话全都改用彝族语言。
我们这些外乡人是听不懂彝语的,好在有吉子友伍在。吉子友伍给我们翻译了大概意思,并表示,“他在向你们表示欢迎和感谢”。
老人引着我们去往屋里。志愿者按了按门口的灯的开关,又查看了家中的线路,发现一切都好,与老人说了许多祝福的话,正准备离开,却被老人一把拉住。老人拿出一瓶珍藏的泸州贡酒,要请志愿者喝。
那瓶酒的包装没有拆封过,上面还落有些许灰尘。显然,酒已放置了很久,老人平时定然舍不得喝,看见志愿者来才拿了出来。
钱海军连忙让他把酒收起来,并推脱说:“我们下次再喝。”
离开时,老人执意要将志愿者送上车。路口站着几个村民,老人同他们激动地交流着。吉子友伍说,“他正在说你们的好”。
整个下午,钱海军几人拢共回访了5户人家。虽然每户人家的条件各不相同,性格也有差异,但从那频频竖起的大拇指、真诚的笑容和献与志愿者的冻肉、糖和苞谷酒里可以看得出来,大家对照明线路改造的效果是十分满意的。村民送上的礼物都被志愿者一一婉拒了。
回访结束,吉子友伍邀我们去他家里做客。
因为刚过完彝族年不久,吉子友伍家门上的荆条还没有除去,墙上挂着的“千户万灯”照亮计划——困难残疾人家庭住房照明线路改造项目的竣工牌更是醒目。此时我才知道,原来吉子友伍家是“千户万灯”照亮计划在大凉山地区实施的第一户人家。不仅如此,这里还是志愿者存放物料的地方。
具体的事情要从11月2日说起。那天,从宁波运过来的材料到了,因为东西太多,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存放。吉子友伍知道后,主动提出将材料放在他家,并表示:“你们的东西我们不会拿,偷鸡摸狗的事情我更不会做。你们可以买一把锁,把房间锁起来,钥匙你们自己拿着。”
此后,吉子友伍家便成了志愿者的一个“物资仓库”。通常,忙完白天的改造后,天就已经黑了,志愿者总是踏着满天星光或是带着一脚泥水来到吉子友伍家,连夜把第二天改造需要的材料依次装上车,清点完毕后再驾车离开。每一次,不管来得多晚,吉子友伍一家人都会等他们离开后才睡觉。
若是来得早,路过吉子友伍家时,志愿者就会分一些零食给在他家门口玩耍的孩子。久而久之,那些孩子看到他们总是特别欢喜。孩子们会不声不响地回家拿橘子来给志愿者吃,也会争着抢着想要帮他们扛材料。尽管最后橘子都没有送出去,材料也没有扛成,但下一次孩子们依然会跑过来。
我们正说着话,吉子友伍的女儿走了过来,将折成心形图案的几张纸交给胡群丰,说是一个叫“阿兴”的小女孩给的。胡群丰将“心”打开,里头总共有三张纸,其中两张上面画着画,另一张上面写着字。那画画得甚是抽象,除了几个人、几朵花是分明的,其余的压根儿瞧不出是何物;那字字迹虽清晰,但除了破折号没有其他标点,以至于理解起来有些费劲,上面写着:“给你们的我是阿兴——福——福画给你们——福画。”
虽然语句并不通顺,但胡群丰的心里依然满是感动。他看向不远处,阿兴正怯生生地倚在门旁,露出一个小脑袋。在我们的邀请下,吉子友伍的女儿将阿兴领了过来。
我们问阿兴:“为什么要送福画给叔叔啊?”
阿兴回答:“因为他给我们吃糖,给我们带来了甜甜蜜蜜的东西。”
小孩子的快乐总是要比成年人来得容易。从阿兴的神情里,我知道她说的都是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