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美人鱼公主们的争论
一望无际的深邃黑暗。
一旦抵达了大海的深处，就会发现四周竟然连太阳的任何光辉都照耀不进来，这是纯粹的黑暗的世界，只有渺小的鱼儿所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
伴随着巨大的压力，每往下坠，身体就要遭受挤压撕裂般的痛苦。
卡文英的灵魂正在遭遇有史以来的拉扯，女武神布伦希尔德曾经允诺过他，只要他死亡，他的灵魂必然会前往天界瓦尔哈拉英灵殿，然而在大海上自然有另外一套法则，那就是在大海死去的人灵魂将会抵达海王的宫殿。
这是天界英灵殿和米德加尔德海王的争夺。
从创世之初，在世界树上诞生的九大世界，或许有先后之分，可是并没有本质上的高低，即便是高居天上，诸神之所在的神界阿斯加德也并没有凌驾人间米德加尔德自然法则的可能，因此卡文英的灵魂注定将要沉入黑暗，进入海王的宫殿。
难道自己就必须接受死亡的命运，难道自己的灵魂就只能前往海王的宫殿，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卡文英在心中想着，即便是身体已经在海水的冰冷温度的侵染以及挤压下已经快失去了知觉，他的大脑在这个危机的关头，依然在高速运转，
思考着面临着绝境的方案，不放弃希望，那么希望就有可能还在自己的身边。
在前世，舅舅所在的罗格勒斯王国骑士团，有一位名叫郎世乐的骑士。
他的父母是鸢尾花王国中的一个小国国王，因为出生时他被父母弃置湖边，所以他被湖中的仙女收养，得到了湖中仙女祝福的他，本人不仅被称为“湖上骑士”，甚至可以自由地在水面上行走，同样包括在水面下活动。
这个祝福就和卡文英曾经受到过三位仙女的祝福，拥有在日光下力量增加三倍的祝福类型相似。
卡文英现在可找不到一位湖中仙女来为他祝福，无论是魔剑德拉古尔，甚至手头上的黄金戒指也对他毫无用处。
这是必死的局面。
不对，
这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这是女武神布伦希尔德给予自己的戒指，那么戴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必然和布伦希尔德相连。
因为根据传说，婚戒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是因为左手有一根血管直通心脏，心灵同样是主导意识的感知器官，所以......
“救我，救我，快救我！”
卡文英的心灵传达着求救的信号，半晌后有一个微弱的信号进行回应，看来即便是天界的女神也不能抗衡人间的自然法则。
“怎么救？”
“脱衣服，别问这么多，现在快脱衣服，立刻，马上！”
“啊！”
——
英格丽德和自己的妹妹们手挽着手，唱起了歌，海面上因为卷起了巨大的风暴，然而这并非人间的风暴，海洋之国德高望重的皇太后老祖母从海王的宫殿里举起了三叉戟来给自己大孙女的爱情助威，因此这风暴更是一往无前，哪怕奥丁的女武神也无能为力。
支援自己姐姐的爱情，这是天经地义的，更是理所当然的。
爱丽儿同姐姐们一起唱着歌，这是美妙的和弦。
音乐中带着足以操纵自然的强大魔力，这魔力带动了巨浪，卷起了风暴，甚至还下起了雨。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风暴中心，她也跟着姐姐们看见了那位人类王子。
那是一位有着一对大黑眼珠的王子，从船上那些人类的年龄对比，这位福丁布拉斯王子，还很年轻，姐姐说，这位王子的年龄还不到16岁，目前正好和她同龄。
那位人类的王子似乎也发现了风暴正针对他而来，因此在那紧急的关头英勇地从船头上跳下来了。
爱丽儿微微愣住，在这位人类王子从船头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她的和声就再也唱不下去了。
就像天上的太阳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的光辉，无论是风暴的呼啸声，还是大海的浪涛声，甚至船上人们嘈杂说话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已经消失不见。
歌声停止了。
爱丽儿心头一怔，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
人类是不能生活在水里的，除非他成为了死人。
不成，自己决不能让他死去。
她刚想有所行动，身体想要往前游去，就看见了自己的大姐英格丽德传递过来的那古怪目光。
在母亲去世以后，承担着母亲身份的人有两个，第一个是她们那受人尊敬的老祖母，第二个就是她们的大姐，海王的长女，未来七海王国继承者的姐姐英格丽德。
这警惕，审视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爱丽儿。
美人鱼六姐妹的歌声停止了，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发现了此时的气氛有些微妙，明明刚才还一切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大姐和小妹反而像发生了冲突一样。
“我亲爱的妹妹，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吗？”
英格丽德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光，头上戴着一顶王冠，她并没有像姐妹们那样只穿着薄纱，反而穿着格外酷似人类装扮的蓝色衣裙，在她那漂亮的大尾巴上正贴着八个牡蛎，从数量上显然更胜她的姐妹们一筹。
“我亲爱的姐姐，我不是你，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爱丽儿愣了愣，她意识到了刚才她的动作有些鲁莽，甚至自己的心里想法也被自己的姐姐看穿了，她本身就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怪孩子，因此不善言辞也是合理的。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可是我不是你，为什么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英格丽德笑着反问道，在场的姐妹们露出惊讶、错愕、不解、怀疑的目光，明明是如沐春风的笑容和笑声，可是为什么却感觉到一股硝烟味。
几个姐妹下意识地围在妹妹爱丽儿的身边，她们害怕最尊敬的长姐和最受宠爱的幼妹发生争执，这并非是对大姐英格丽德权威的挑衅个，而是对于妹妹的关爱。
“姐姐你不要再说了，爱丽儿才刚成年！”
“好了，就这样吧！”
美人鱼姐妹们打着圆场，就想让这莫名其妙的冲突消散，然而爱丽儿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问道，“姐姐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当然，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因为你的眼神，你的表情，和我最开始见到王子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英格丽德伸出手抚摸爱丽儿红色的长发，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原来妹妹爱丽儿也喜欢上了那个人类王子，喜欢上了姐姐的男人。
在场的公主们都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人鱼公主们没有任何秘密，如果是爱丽儿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任何一个姐姐，那么其他公主马上就知道。
然而即便是亲密无间的六姐妹也有一两个关系更好彼此知心的知己，她们就会将自己的恋爱局限到几个朋友身上，别的姐妹并不是完全知道。
“爱丽儿，我最可爱的妹妹。你记得，父亲是我们共同的父亲，老祖母是我们共同的老祖母，我是你们姐妹中共同的姐姐。
王宫的花园是我们共同所有的，可是花园的小花坛却是各自属于我们个人拥有的。
就像老二把花坛布置得像人鱼，你将其布置得像太阳，我从不干涉妹妹们的装扮，因此我的花坛布置得像鲸鱼，你也不能过问，这些都是我们的自由。
王子是属于我的，他是你姐姐的男人，你不能想。”
英格丽德双手叉腰，拿出长姐训妹的姿态，这不是在单纯告诫自己最小的妹妹，更是在对自己所有妹妹们进行敲打。
海洋王国物产丰盛，无边无际，不需要地上的人类那样面朝黄土地去耕种，去放牧，去狩猎，海洋可以满足人们的一切所需。
她们姐妹们生活在一起，更是从小互通有无，彼此的玩具，首饰更是可以分享。
美人鱼的心思远比地上的人类更加单纯，也更加真挚。
这里没有王位的争夺，财富的争抢，更没有世俗利益的家庭纠纷，美人鱼的姐妹深情让人类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然而什么是私有的，什么是公有的，这些妹妹们心里恐怕也没有什么概念。
姐姐喜欢的男人，她们也喜欢，她们也想要，这一点就绝对不行，而要让妹妹们赞同，而不是觉得作为姐姐的英格丽德过分，那就是只能拿花园里的花坛来举例。
她总不能忍受她和王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嬉闹，妹妹们也钻了进来。
王宫的花园是公有的，可是每一位小公主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小块地方当做花坛，可以随意栽种，那就是自己的，这是属于公主们的认知。
这是理所当然，本不应该被质疑的。
爱丽儿被自己姐姐叉腰一训，忍不住想要落泪，心里悲伤，可是人鱼是无法流泪的，她歪着头用着困惑的语气问道，“姐姐喜欢上一个人，为什么我就不能再喜欢上了，就连喜欢这份感情都要因此被剥夺。”
喜欢上一个人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虚假的，也不是当事人可以控制的。
如果一个人能够控制自己的喜欢或者不喜欢，可以爱或者不爱，那么这绝对不是真正的爱恋。
英格丽德被爱丽儿的反问呛声，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下不来台。
因为即便是没有接受过人类社会教育和认知的她，也明白一个道理，爱不需要授权，更不需要允许。
我爱你，又与你何干。
姐妹们站在小妹妹爱丽儿的身边，只觉得这番话说得太好了。
最开始姐姐拿出花园里的花坛论，她们就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可是有道理的话，不一定是正确的，更不一定能让大家心服口服。
作为姐姐的英格丽德喜欢上人类的王子，当然可以主张自己的权利，可是她们也有爱人的权利，这份权利不应该被剥夺。
她们都尊敬自己的父亲，爱戴自己的老祖母，拥戴自己的姐姐，这份感情是相同的。
既然如此，姐姐爱上了那位人类王子，那么她们也爱上了那位人类王子，又有什么错。
姐姐只主张自己一人的权利，这才是无理取闹。
大姐英格丽德爱上了这位人类王子的英勇气魄，小妹爱丽儿爱上了这位人类王子的英俊，年长的姐姐和最小的妹妹都喜欢的人类王子，她们同样作为一母同胞的人鱼公主，无论审美观还是价值观，又会差到哪里去。
自然是姐妹喜欢的王子，她们同样喜欢，或许远没有大姐英格丽德执着，小妹爱丽儿深刻，可是喜欢就是喜欢，一旦都喜欢了，那么就有了理所应当，法不责众的勇气。
她们并不是爱丽儿那样不合群的孩子，如果姐妹们都喜欢那位人类王子，自己表示不喜欢，这反而会让自己显得古怪被孤立。
英格丽德脑袋晕晕的，就像是有一个锤子在她的脑袋上敲击。
小妹，反抗自己就算了，你们竟然也跟着造反。
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
这是我的男人，我的男人！
英格丽德在心里叫嚣着，身子有些发抖，却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次女格瑞塔则歪着头表达了自己的疑问，“姐姐，你爱着老祖母，爱着我们的父亲，爱着我们姐妹吧！”
“当然！”英格丽德用警惕的眼神盯着自己的二妹，在所有姐妹中，老二永远是最容易威胁老大的。
尽管不明白这番话的用意，她依然不带任何迟疑，言之凿凿。
“姐姐我也是一样的，我愿意为了保护你，而不惜牺牲我的生命！”格瑞塔认真地说道。
“我也一样！”
“我也一样！”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英格丽德听着格瑞塔和妹妹们那真诚不含任何虚伪的表达，她知道妹妹们都是真心的，因此格外感动说道，“我也是一样的，为了守护我的王国，我们共同的家，为了保护你，我也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是啊，姐姐。我们是七海之王的女儿，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我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处，我能互相理解，互相扶持。
如果我们姐妹们彼此不能互相信任，又怎么能够取信于整个海洋王国，想必昔日的七海战争一定会再度爆发的。”
格瑞塔说的话是正确的话，英格丽德点头表示了认同，美人鱼们不仅仅是姐妹，更是公主，是未来国家的掌控者，每天除了在海面上游玩，也会思考王国以及自己作为公主的责任。
“英格丽德姐姐。
我们是姐妹，我们拥有同样的血脉，有着共同的家人，甚至喜欢同样的人。
你爱父亲、祖母，爱着这个国家，我们同样爱着父亲、祖母，爱着这个国家。
如果是我，姐妹们能够照顾父亲，照顾祖母，能够代替我而关爱着他们，我的心同样无比喜悦，这样的爱本不应该被限制。”
格瑞塔的发言引得在场姐妹们的共鸣，这番话说得太好了，她们都希望自己的父亲、祖母能够幸福，姐妹能够幸福，爱着家人是没有错的。
只要自己的姐妹能够获得快乐和喜悦，她们作为最爱自己姐妹的人同样能够获得快乐和喜悦。
“因此，英格丽德姐姐，你的姐妹愿意爱你父母，爱你本人，爱你的孩子，关心，照料，难道你不应该表示感谢吗？
就像我们爱你喜欢的人，我们不是来拆散你想要构建的家庭，我们是来加入的。”
格瑞塔再次说话，这次说完竟然有一锤定音的效果，从不读书，不会识字的美人鱼公主们只觉得二姐说得太好了。
英格丽德脑袋迷迷糊糊的，她隐约觉得这番话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又说不上来。
是自己的错，自己太自私了。
仔细想一下，如果自己足够爱父母、丈夫，孩子，那么为什么要抗拒自己的姐妹来爱着自己的父母和孩子。
是相信她们不能像自己一样爱着自己的父母，丈夫和孩子，还是觉得只能由自己来爱。
前者这种想法是莫名其妙的，后者这种感情甚至是卑劣的。
既然姐妹们爱着父母，爱着自己，爱着她英格丽德喜欢的男人，能够获得幸福，那么自己不让她们幸福，很明显自己是不对的。
是的。
她们不是来拆散，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英格丽德露出笑容，对姐妹的话表达了赞同，王子是大家的，可是唯独有一点，那就是她的心情莫名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