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贫穷的新家
死,已经死过两次了,对比起上上世死前被撞到浑身麻木,上一世的疼痛更加深刻入骨。
萧然——哦不,是肖然!
此后,这世上便再无萧然,只有恢复女儿身的肖然了。
她已活了三世,第一世被家境所累,从十六岁开始便勤工俭学,最后凭自己的能力进了世界五百强企业,兢兢业业,从不懈怠,但依然没落到什么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前尘往事的恨意已经淡化,这其中不免有自我反省的缘由,说到底,她若是一点儿不贪心姓安的身份和财富,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年轻有为的单身贵族,并且长得不差,到了三十多还未婚的真的寥寥无几,所以她不过随口一问,他随口一答,便不再深究其中真假。
世人都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得到的所有承诺都是真实不带欺骗,她也不例外。
只是终究赌输了,才会得到那样的下场。
第二世,父亲在她还在腹中时就英年早逝,美人母亲难产,生下她后便和父亲团聚了。
恰好碰上前朝局势大乱,家中叔伯趁乱谋夺家产,他不过一个几岁的娃娃,心有余而力不足,孤身被赶出家门。
那时候,他是不想死的,所以为生活,他不得不努力。
所以这么努力有何用?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罢了。
要不是正好遇到萧财,又陆续捡了那么多孤儿回府,体会到被人需要的感觉,她想,自己真的支撑不了后面的十多个年头。
肖然闭着眼,眼前闪过的全是萧财、阿东他们麻木的脸。
她自己尚且觉得活着艰难,却又强迫他们不准死去,明明心底深处还是感受到活着很好,却为何又想寻死?
这本就很矛盾。
只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由得心中庆幸,庆幸自己强硬的态度,庆幸自己不惜拿生命去压着他们活下来,不然如今她换了身份活下来了,而他们……
想着想着,不知是记忆涌入太过疲惫,还是腿上被蛇咬的地方太过疼痛,导致浑身有些发麻,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边肖老太婆很担心孙女,伸手在她鼻端探了许多次,见呼吸越来越平缓,长长呼出一口气,才缓缓起身走出门。
等再次清醒,是被开门声以及刺目的阳光唤醒的。
肖然迷蒙地睁开眼,就看见微微佝偻的肖老太婆端着碗,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小凳子上放下,撩开帐子,看到她睁开的眼,肖老太婆眼圈一红,唤道:“乖孙,肚子饿了没有?婆婆给你烧了菜稀饭。”
肖然微微撇过头,看到老旧的木凳上一碗稀菜粥,肚子隐隐有些咕咕响,就转头看着肖老太婆,露出两排牙齿装憨:“饿……”
她第一世是四川人,但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虽然也继承了小肖然的记忆,但口音这个东西,真把握不住,还是等自己一人时,再开口锻炼吧。
幸好小肖然平时也说不清楚话,所以她一时半会儿不会穿帮。
永乐村,地理位置离佛楼镇很偏远,位于镇西,村庄在一个山坳中,四面环山,只有一条人为开垦出来的小路可以勉强走人,平日里取水都是山泉水。
山坡上到处都是泉水,还有一条地下暗河,从山腰处破出,倾泄而下,供上下三四个村庄灌溉以及平时清洗衣物。
村中虽有十几户人家,但各家离各家距离都不近,最近的邻居走路过去也要五分钟,以古代时间记算,半刻钟不到。
肖家其实算是位于村中,屋前屋后都有竹林,山中树木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树木,柏树居多,其次就是竹子。
肖家日子并不好过,家中虽然有几亩地,但肖老太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能种地,就租给西边那户邻居,一亩地一年收三成的粮食租子。
屋前屋后大约还剩个两三亩薄地,种了一些红薯和菜,还有一亩地的油菜,几分地的玉米棒子。
家中一共只有四间屋子,东屋是肖老太婆带着肖然住着,灶屋在堂屋后面,西屋之前是肖秀住的,自从她嫁人后,就空置了,如今里面放了几个高脚木柜,放着一些粮食。
东屋外面有一个稻草搭的柴棚,柴棚和东屋墙中间留了一条小道,平时去灶屋后洗衣服洗菜就得走这条道。
西屋边上是一排猪圈和一个牛圈,牛圈的牛在肖然外公去世后就卖了,卖了三两半银子,钱给了肖秀做嫁妆,如今里面养了四五只鸡,猪圈也空了两个,一个堆着很多竹壳子,和大扫把背篓这些工具,一个打扫干净做了茅厕,因为猪圈牛圈底下就是粪池子,还有一个猪圈里也就养了两只小猪崽。
肖然坐在门槛上,看着竹林方向,她已经穿越过来有半个月了,前面几天一直躺在床上动不了,小腿肿得水亮水亮的,疼得不行。
后面几天总算是肿胀消了,虽然还疼,却能勉强动一动,于是就拖着伤腿,屋前屋后坐着看,好在村中人家都是在山腰上,肖家这个位置,不管是更往西的人家,还是往东的人家,她都能一览无遗。
她并没改变小肖然的作息习惯,平时并不讲话,观察完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门槛上,等肖老太婆回家。
肖老太婆此时正在捡竹壳子,竹壳子虽然很豁人,但作为引火的工具,确实很好用,以往这些很简单又走不远的小事,都是小肖然去,每日清早,她就会去捡一背篓的竹壳子,然后再去砍一背篓猪草,然后就和肖然现在一样,坐在门槛上等肖老太婆回家。
没过多时,一个背着破旧背篓的老太太步履蹒跚地往这边来,很快就走到屋前的地坝上,肖老太婆先坐在街(gai一声)阴上。
街阴,就是和屋子齐平,又比地坝更高且有屋檐遮雨的地方。
地坝就是街阴前一片空地,用石板铺平,到了收获的季节晒粮食的地方。
其实再往山坡走一点点,那里有肖然外公去世前垒好的一个大约三分地左右的晒场,专门晒粮食的地方。
肖然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扶着背篓,让肖老太婆更好地将背篓卸下来。
肖老太婆喘着气,卸下背篓,笑着看她:“乖孙,别忙,快去坐到,婆婆自己可以干。”
肖然抿唇,现在已经三月了,距离她被毒死已经过了有快一个月了,天气并不热,但从早上起床开始,肖老太婆就没歇着过。
先是将前一天剁碎的猪草煮上,又给她在煮猪食的锅里放了一个小锅,里面煮了两个鸡蛋和一个红薯当她的早饭。
肖老太婆自己是不吃的,她一天只吃两顿,为了省粮食,因为家中已经没钱了,之前剩下百十个铜板,都在肖然被蛇咬时全花光了。
此时家中可谓是一贫如洗!
她看着肖老太婆脸上的细汗,一句话没说,一瘸一拐走进灶屋,将半个红薯和一个鸡蛋递到肖老太婆面前。
肖老太婆苦着脸,不大想吃,但看着孙女倔强的眼神,大有她不吃就立马将蛋和红薯扔地上的架势,于是无奈接过,坐在街阴上慢慢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唉声叹气。
这个孙女自从醒来后,人好像就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不说话,但似乎脑子好用了不少,前头她不是没拒绝过孙女给她留的吃食,但她就拿那清泠泠的眼光盯着你。
肖老太婆心疼粮食得不行,自然是不吃的,就将吃的留下,说给乖孙下午当零嘴吃。
结果孙女把手伸过来问她要,她还以为孙女要吃就递给她了,没想到这败家子接过去啪一下就丢地上去了!
当时肖老太婆那个心痛哦,要不是看在孙女腿还伤着,她肯定打死这个败家子!
最后还能怎么办?好在地坝是石板,鸡蛋壳也没剥,只摔扁了,还有那一半红薯裸露出红薯肉的那一截粘了灰,洗洗还能吃,肖老太婆只好洗了一边心疼一边吃了。
她也不是没打过主意,既然孙女吃不完,就少做一半,这样孙女就不会再留给自己了。
她第二日果然只煮了一个鸡蛋和一个小一半的红薯,没想到捡完竹壳子回到家,等她的又是半个被刀切得齐齐整整的剥了壳的鸡蛋,以及一半红薯!
肖老太婆:……
然后乖孙瞪着眼看她,脸上就写着:你不吃我就扔了!
肖老太婆一边骂水子牛(嘿嘿,我们那边骂人就是水打棒,水子牛)败家子,一边心疼得不行一样,把鸡蛋红薯给吃了。
肖然见她在吃,就拖着背篓去猪圈把圈成圆的竹壳子一层套一层,大的里面套小的,小的里面套更小的,卷成一个又一个的圆筒,堆在茅厕旁边的猪圈里,再把一个个扁的竹壳子塞到圆筒缝隙里,摆得整整齐齐,剩下还有十几二十片的样子,又一瘸一拐地拿到灶屋里去。
猪圈里留的竹壳子,是预备着下雨或是下雪或是忙时没空去捡时用的,这十几二十片,就是她们祖孙二人当天用的。
要是实在太多了,逢集时肖老太婆就会带着她走路去镇上,卖给镇上人家引火用。
结结实实一背篓也只有十几二十斤,最多只能换三四个铜板。
这还是肖老太婆前几日独自一人去镇上卖了回来告诉她的。
肖然如今依然不知这里是哪个朝代,不知道是否还是在大盛朝,因为肖老太婆并没说过这些事,她也不敢问,生怕肖老太婆发现自己不是原主,只能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改变,好让肖老太婆适应。
肖老太婆吃完了鸡蛋和红薯,站起来拿过放在地坝边晾着的木猪食桶,去灶屋舀了满满一桶煮好的猪食,走到猪圈边挖了满满一瓢空稻壳磨成的粗糠,混在猪食里,进去猪圈略略略地喊着。
两只才刚逮回家来的小猪崽哼哼叫着,还没等肖老太婆手中的猪食桶放稳,就凑到猪食桶边,哐当哐当吃了起来。
肖老太婆赶忙全倒进猪食槽子里,等小猪崽哐哐吃时退出猪圈,把猪圈门上钉着的一根绳子套在门柱上,拿一根树枝当门闩插住。
她不带停的,又去昨夜剁猪草的位置,抓了两把剁好的野菜,又拌了两捧粗糠去了牛圈。
把饲料先放牛圈外,拿了猪圈里的大扫把,把牛圈里的鸡屎扫到连接粪坑的角落,捡起盖在角落的竹编板,把鸡屎扫进被竹编板挡住的洞里。
顺着洞口,这些鸡屎就落进粪池子里,等种菜时,这些混合了各种各样米田共的粪水就是上好的肥料了。
捡鸡蛋当然是一早起来就要做的事,肖然早上吃的就是现捡的鸡蛋,在她没被蛇咬前,这些鸡蛋都是留着大集时去卖钱的,一个鸡蛋是一文半,两个鸡蛋三文钱,要是单买,都是两文一个,所以买鸡蛋如今都有个共识,两个起售,卖双不卖单!
镇上是逢五小集,逢十大集,不是每只鸡都下蛋,下蛋的鸡也不是每天都下,所以十天时间,最多能集二十几个个鸡蛋,最少的也只有十来个。
根据小肖然的记忆来看,她们祖孙俩生活来源的大头就是鸡蛋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
每次煮饭和猪食时,会把灶膛里烧得通红的炭取出来放进一个坛子里,再用一块平板石块封住,让坛子里断绝空气,火慢慢就熄了,炭就做成功了。
不过这么做,一年到头也只能存下几十筐,满满的一大筐也只有十来斤。
因为不是什么好树烧的,所以一斤也就一两文,一筐背去要是被人压压价,大的炭能卖个20文一箩筐,小的炭也就十文上下,很多时候,遇到会讲价的人家,细碎的炭多半还是半卖半送的。